第3章 刺殺(修字) 比如——美人計

謝昭玉站到白玉石階前的時候,還有些恍惚。這麽多年過去了,皇宮還是老樣子,議政殿門口的白玉石階還是一眼望不到頭,長的讓她厭煩。

從宮門走到這裏,一路上不斷有人對她側目而視,路過刑部時,門口的狗對她收起了耳朵,讓她不由得嗤笑一聲:連狗都還記得怕她,人卻不記得了,這皇宮果然是會吞噬記憶的怪物。

太子周延的身影出現在石階那頭,急匆匆地跑下來到她面前,緩了口氣恭敬垂首道:“殿下回來怎麽也不知會一聲,真是有失遠迎。”

謝昭玉看着眼前的人,走的時候他還是個十幾歲的小孩子,如今他低下腦袋與自己差不多高了。她仰頭看了一圈四周,喟嘆道:“如今我進這皇宮居然還要事先通報一聲,看來我不在的這五年裏,你們父子的規矩立了不少啊。“

周延表情一滞,忙解釋:“只是擔心殿下獨自一人趕路,路上遇到些歹人會不安全。并無它意。”

“哦,歹人。”謝昭玉扭頭看他,“說起這個,我到真遇到了一幫蠢貨,就在京郊,不過不成什麽氣候,太子有空的話,順手查查是誰的人吧。”

“是。”

謝昭玉腳尖一轉,回身背對着議政殿往外走。周延沒預料到她這動作,遲了一步才跟上。

“殿下不去見父王嗎?”

“不用了,你給他帶個信兒就行了。問你個問題,将軍世子叫什麽?”

周延愣了一下,她讓自己把房子修建在将軍府旁邊,卻不知道将軍世子叫什麽嗎?他按捺下心中的疑惑老實答道:“裴雁君。”

“裴雁君……”謝昭玉默念了兩邊,笑道:“這名字不錯,哦對了,我讓你修建的公主府修好了嗎?”

“早就修好了,我已經派人每日打掃,就等着殿下回來住進去。”

聞言,謝昭玉略帶欣賞的瞧了他一眼,輕笑一聲道:“你如今倒是很會辦事,只是……啧,可惜了……”

可惜什麽,她沒有說,周延也沒問,父王曾告誡過他,不要輕易親近這位長公主。她雖然被叫做長公主,可實際并非皇室中人,或者說,她是淩駕于大戚皇室權威之上的那個人,連父皇都要忌憚她三分。他看着謝昭玉的背影,沉思了很久……

看得出,周延用心監了工。公主府表面看上去沒什麽,進到裏面才能發現別有洞天。進入大門後要穿過一條竹林小徑,繼而是會客的正廳,兩側有廂房,穿過正廳再往裏走,眼前豁然開朗。

正廳後有一條小溪,活水流過,溪水之中有紅色的金魚,擁簇成團,緩緩游動。小溪之上有一座小橋連接着正廳與卧室,卧室之中四面開闊,書房與卧榻只見貫通,用她喜歡的紅色帷幔層層阻隔開,頗有一種滿室春光靡靡之感。

謝昭玉滿意的看了看,随後換了身衣服,找出藥箱給傷口上了藥。收拾整齊之後便已經是傍晚了,府中的廚娘做好了飯菜,謝昭玉徑自走到飯廳,諾大的屋子裏只有她一個人,滿桌的飯菜,吃了幾下便沒了胃口。她許久沒有出過遠門,走了一天着實有些乏累,吩咐了一句誰都不要打擾,回房睡了覺。

月影昏昏,整個長安城都漸漸陷入了沉寂,樹葉沙沙作響,其中偶爾卷進幾聲咕咕鳥叫,為黑夜增添幾分凄厲。

忽然,一道刀出鞘的聲音刺激了謝昭玉的大腦,她猛地睜開眼睛,出了門。

公主府建在将軍府旁邊,兩個院子僅有一牆之隔,此刻,牆上匍匐着一道黑影,正悄無聲息地慢慢靠近将軍府唯一亮着燈的正房,他專心探視着将軍府的狀況,并沒有注意到身後的謝昭玉。

謝昭玉摸出一枚飛刀朝他扔去,刀刃在虛空之中劃出一道風聲,黑衣人警覺地回頭,靈敏地躲過,縱身一跳落在将軍府內,飛刀直直的插在了将軍府的大樹上。

她使輕功越過牆去,兩人這便算是打了個照面,黑衣人看見謝昭玉,猶豫了片刻,謝昭玉卻一點兒也沒遲疑,伸出手去與他打鬥起來。她不想驚擾屋內的人,便沒用武器,只是赤手空拳的幾下竟叫那身為男子的刺客差點招架不住,他幾次把手放到了腰間的刀上,卻始終沒有拔出刀來。

借着這個空擋,謝昭玉伸出手欲撤下他的面罩,他側臉避開,伸出手抓住她的小臂,恰好捏在傷口處,謝昭玉眉尾壓了一下,吃痛的表情一閃即逝,眼中旋即染上了一抹狠意。

二人交手幾招,謝昭玉明顯感覺到自己一直在攻,而那黑衣刺客一直在守,似乎并不想與她打。她眸子一淩,施了殺招,黑衣人躲閃不及,被她掐住喉嚨,手指用力向右一擰,只聽見兩聲悶響,那是喉骨斷裂的聲音,黑衣人便癱軟在地上,咽了氣。

謝昭玉扯下他的蒙面,看見他的耳後刺着字,又探了鼻息,又起身用腳尖踢了踢,見人真的死了才松懈下來,在他腰間摸了兩下,找到一個圓形小木牌,上面刻着兩個祥雲模樣的圖騰,一正一反,組合成一個圓形,這圖案她認得。沉吟片刻,她把令牌收進懷中,回了公主府。

謝昭玉從牆上躍下,沒有進屋,徑自在院中踱步。她沒有來得及穿外衣,夜風微涼,吹進衣裳在肌膚表面游走,叫她打了個寒戰。她背着手仰頭對着夜空道:“可惜了,你派他來之前,不該告訴他對我手下留情的。”

片刻後,角落處的一根柱子後面傳出一聲重重的呼吸,接着緩緩踱出一個人影。“我也沒想到你明知道他是我的人,還會下殺手。”九皇子周玄盯着謝昭玉沉聲說着,語氣中透露出些許的不滿。

謝昭玉回頭看着他,輕輕嗤笑一聲,回道:“不,我是殺了人之後看見刺字,才知道他是你的人。再說你派他一個人來刺殺将軍世子,應該就沒想讓他活着回去吧。一日之內刺殺将軍世子兩次,九皇子未免心急了些。”

她回頭,仔細認真的打量着周玄的長相。上一次見他是兩年前他主動來信約見,信中他說想要扳倒太子,請自己幫他,當時她跟人打賭輸了,便随便答應了。二人在茶樓背對背交換了信物,暗中結了盟,謝昭玉那日并沒有看見他的長相,今日得見,才發現這人長了一副精打細算的模樣,不算好看。

謝昭玉向來喜歡相貌英俊的男子,此刻在心中撇撇嘴,若是當日知道周玄長成這樣,結盟之事她未必答應。不過現在說什麽都遲了,她只好壓下心中的遺憾,直截了當地警告來人。

“裴雁君,你不能動。”她想到裴雁君那張臉,堅定道。

周玄聞言,眉頭皺得緊緊的,臉頰繃緊,很是不滿。“裴雁君回京,乃是作為太子的一枚棋子。裴先已死,半個軍隊都是裴家軍的人,太子拿捏着他,就相當于拿捏着大戚八成的兵力,若不趁現在除掉他,待到太子真正将人收入麾下,我們還有什麽勝算?”

半年前鎮遠大将軍裴先帶兵出征拓跋北部,大戰之中深入敵軍卻中了圈套戰死沙場,這場大戰失去主帥,最終大戚戰敗而歸,雙方派了使臣開啓和談,只是一直也沒談定彼此同意的條件。将軍世子裴雁君身受重傷,沒随着大部隊回京,一直留在邊疆養好了傷,最近才回京。

周玄這話聽上去很有道理,謝昭玉聽着他的話,腦海中理了理思緒。既然那夥刺殺的人是周玄的,那麽另一夥人顯然是太子周延派來的,看來太子已經察覺到周玄的反心。這樣看來,太子比眼前這個九皇子聰明多了。

她眼前突然浮現白日那少年的臉,那眼神之中藏着對長安的厭惡和蟄伏氣勢,謝昭玉懷疑,這樣的人真的能被太子輕易收服麽……思及此,她越發覺得事情變得有趣了起來。

“太子有太子的打算,我們自然也會有我們的對策。”她撩了一下飄到臉上的長發,語調柔媚,“實在不行,我們也可以想辦法把他拉攏過來,比如——美人計。”

“可是……”

周玄還要說些什麽,謝昭玉卻沒有耐心再聽下去,伸手打斷他的話,下了逐客令,“總之,裴雁君是對我有用的人,你不能動,別忘了,當初我們結盟之時,你可是答應什麽都聽我的。”她背過身子對他道:“天色不早了,我就不送九殿下了。”

到底對她有所忌憚,周玄把嘴邊的話咽下,不甘地轉身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謝昭玉正要回屋,卻突然聽見有人敲門,又折了步子去開門。門外,裴雁君拎着一具屍體不悅地站着,見有人開了門,把手中的屍體往地上一扔,冷硬道:“你丢了東西,髒了我家的院子。”

他說罷,作勢要走。謝昭玉哪會輕易放走他,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做出驚喜的模樣小聲驚叫:“恩人,你怎麽在這兒?快進來坐。”

裴雁君回過頭來仔細打量着她,才看出她是白日那個女子,袖子被她拉着往門裏拽,他略一沉思,想到她受傷害怕的樣子,便沒推拒,随着她的勁兒進了門。謝昭玉在前面領路,裴雁君在後面跟着,四下打量一番,院中并無藏匿人的痕跡。

方才他分明看見一道白影從牆上掠過到了這家院子,一轉眼的功夫,消失的太過幹淨。他看着前面人的身影,目光不由得沉了沉。

“你一個人住在這兒?”他問。

“嗯,府裏的下人此刻都回家了。”謝昭玉把人領過小橋,帶到屋前的石桌上,親自沏了壺茶。“這麽晚了,恩人怎麽會在我家門口?”

“有刺客在我院子中被殺了,我看見有穿着白衣的的人影從牆頭上閃到你家院中,來找人。”他眯起眼睛暗暗打量,她穿着白色的中衣,聽到這件事,一點也不驚慌,仿佛早就知道這件事,放在膝上的手攏了攏,“是你做的?”

謝昭玉不置可否,默默喝茶。

裴雁君想起白日那群刺客的屍體,在那樣一圈刺客之中她卻能脫身,怎麽會是尋常女子。此番回長安,他料定會有人不願他安然回來,做好了準備,卻在京郊遇見了她和滿地的刺客屍體。他以為是她誤入局中,替他擋了一劫,才動了恻隐之心那她帶入長安,不想卻是中了她的圈套,如今想來白日那驚恐的樣子多半也是她裝的。

“你會武功。”他這話語氣肯定。

她笑道:“我從沒說過我不會啊。”

“白日那些人是你殺的。”

“不全是。”她眨眨眼,“若我說,他們中的絕大部分都是自相殘殺的,你信嗎?”

裴雁君對她的媚眼毫無感覺,接着逼問:“為什麽要我救你?”

“因為你恰好經過呀。”

察覺到她的胡攪蠻纏,他耐心将要耗盡,深呼吸一口氣後道:“你應該可以自己走回京城的。”

謝昭玉聽見這話,癟癟嘴,嗔怪道:“可是我的手受傷了,想要搭個車輕松一些,很過分嗎?你不能因為我會武功就懷疑我別有所圖吧。”

看她的樣子,裴雁君知道從她口中撬不出什麽實話,幹脆不再浪費口舌,“既然你不肯說實話,在下告辭了。”說罷,他甩袖往門外去。

謝昭玉見狀,起身要去攔他,動作做到一半,突然倒吸一口冷氣;“嘶——!”

他聽見聲音回身,只見她握着小臂,上面的傷口似乎是又裂開了,血跡把紗布染的鮮紅一片,她咬着下唇,面色蒼白,艱難地咧嘴輕笑一下,“剛才好像不小心扯到了……”

她做出楚楚可憐的模樣,裴雁君卻絲毫不為所動,毅然離去,謝昭玉盯着他遠去的背影收起僞裝。早就看出他是個木頭一樣的性格,必然不會生出什麽憐香惜玉之情,這反應也在意料之中,她無所謂地聳聳肩,自顧自地解開紗布,随意擦了擦冒血的傷口,把髒掉的紗布扔在桌上。

餘光瞥見尚有餘溫的茶,茶杯上方氤氲着白氣,叫她一時恍惚,想起方才這茶他并未動過,難道是不喜歡?她小小地嘆息一聲,略有遺憾地想着:他分明與那人長得很像,卻不愛喝那人喜歡的茶,大概……真的不是那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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