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娥 世間萬事,最難得的是破鏡重圓

這些天謝昭玉在府中養傷,一步都沒有踏出公主府的大門,也沒再見過裴雁君。不過偶爾聽見圍牆那頭傳來兵械的聲音,就知道是裴雁君在練武了。她也曾偷偷爬上牆頭想要偷看,裴雁君卻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一樣,她一出現,他便立刻收槍回房,眼神也不曾投來一個。

謝昭玉咂咂嘴,暗道無趣,在肚子裏怨他小氣,不就是想看他練槍嘛,至于這麽藏着掖着的。前兩天還同騎一匹馬,如今卻裝的像是陌生人一樣,他的态度還真是變幻莫測。

這日,宮裏派了人來,說是宮中要辦宮宴為謝昭玉接風洗塵。按理說這宴早就該辦了,只是謝昭玉這段日子一直在養傷一直推辭,所以擱置了下來,如今傷好的差不多了,自然沒有理由再拖下去。

謝昭玉聽了,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這宴會都有誰去?”

太監恭敬道:“太子說殿下不喜歡朝堂上的老臣,只請一些住在宮外的皇家親友入內一聚。說這話時,正巧德妃娘娘也在,順嘴把隔壁裴世子也提上了,奴才過一會兒也要去那邊傳信呢。”

德妃是裴雁君的姨母,借機見見自己的外甥也是應當的。謝昭玉看着傳信的太監笑了:“多謝公公來一趟,告訴太子,我一定準時赴宴。”

那太監行過禮正要離去,走到門口時突然又折返回來,“瞧奴才這記性,差點把要事忘了。五年前殿下離開長安之後,從前貼身服侍你的小娥就去了浣衣局。如今殿下回來了,又不許外人進公主府,太子始終惦念殿下身邊無人服侍,回禀了皇後娘娘把小娥重新分到您身邊服侍,想着彼此熟悉,也不必擔心太多。估摸着今兒過了午飯,人就送來了。”

想到小娥,謝昭玉神情恍惚了一瞬。小娥是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姑娘,當年自己第一次出谷來長安時,在路邊撿的小丫頭,從那以後就一直跟在自己身邊。小娥不會武功,冥王谷又不許外人随意進出,所以當年便沒把她一同帶走,只是給了她很多銀子讓她好好生活,沒想到小娥最終還是選擇留在了宮裏。

這是謝昭玉在長安城內為數不多的故人,此刻聽見小娥要來,她自然高興,“自我回來,太子為我的事前後費心,想的這樣周到,你回去替我先謝過,就說過兩日宮宴,我必定帶着厚禮登門道謝。”

小太監應下出了門。約麽過了一兩個時辰,謝昭玉正百無聊賴地在院子裏折磨一只梅花,忽聽見門口一陣吵鬧,緊接着那扇朱紅色的木門後便有一個穿着鵝黃色衣裙的小姑娘探出了頭來。

“昭玉姐姐!”

小娥笑得爛漫,張開手臂就撲了過來。謝昭玉一時躲閃不及,生生叫人撞進懷裏,腰間的傷口在撕扯之下隐隐作痛,讓她倒吸一口冷氣,小娥聽見,擡眼看了看她,“怎麽了?姐姐身上不舒服嗎?”

謝昭玉看了一眼她身後一堆宮中的侍從,自己出城的事情不能說給外人知道,尤其是宮裏人,若是承認自己身上有傷口,一時又難以解釋。思及此,她對着小娥搖了搖頭,“小娥比從前長大了許多,還這樣莽莽撞撞地撲過來,昭玉姐姐快要接不住你啦。”

五年不見,小娥的身量已經從只到謝昭玉腰間的長得和她差不多了。聞言,小娥也才反應過來,一邊念叨着自己是個大人了,一邊不好意思地從謝昭玉懷中退出來。

身後的小太監詢問小娥東西放在哪裏,小娥轉身指揮他們把東西放到了地上,把人送走之後,滿臉興奮地給謝昭玉介紹。箱子裏大多是別人賞賜的衣服首飾,還有一些小娥自己做的小玩意兒,都是些尋常的東西。謝昭玉看她的樣子,不忍掃了她的興致,還是一一跟着看過去。

“對了,太子殿下聽說我要來這兒服侍,特意叫我把這箱東西給您帶過來。”說着,小娥打開了那個最大的箱子。箱子裏乘着滿滿的绫羅綢緞,泛着端莊典雅的光澤。“太子說過幾日就是宮宴了,昭玉姐姐才回長安來,想必還來不及置辦新衣裳,就從東宮拿來了這些布匹來。”

謝昭玉看了箱子裏的東西,四大名錦都有了不說,還有許多從西域進貢來的異域紗布,看這數量,都快比得上皇後一年的份例了。她挑了挑眉,輕笑一下。自從她回到長安,這位太子殿下裏裏外外的獻殷勤,着實叫人感動。相比之下,周玄作為盟友則顯得格外功利,謝昭玉本以為太子是身居其位高枕無憂的人,如今才發覺原來太子也知道卧榻之側也不容他人安睡。

真是有趣,謝昭玉此番回宮本是作為攪局之人,沒想到她還沒開始攪,宮裏的人就自己亂起來了,倒讓她有些期待下面的好戲了。

小娥見她笑而不語,低頭在箱子裏翻了翻,“真是可惜,這樣多的料子竟沒有一匹是紅色的。我記得昭玉姐姐最喜歡紅色的衣裳了。”

謝昭玉不喜歡處處論及位份尊卑,因此小娥在她身邊一直就叫昭玉姐姐,她叫聲甜甜的,不似扭捏作态,讓人生不出任何厭煩的情緒。謝昭玉同以前一樣捏捏她的臉道,“既然沒有,就不用它。改日咱倆上街逛逛,找一家好鋪子選一匹上好的紅料子,給咱倆都做一身新衣裳。”

小娥點了頭,叫來下人把東西都安置好。晚上與謝昭玉喝了點小酒,說了許多從前的事,又說了這五年都發生了什麽,直到入夜時分方才睡下。

幾日後的一個豔陽高照的日子,二人出了公主府。小娥早已打聽好城中如今最有名的裁縫鋪子是芊月閣,聽說他家的老板和繡娘都是從江南那邊來的,不僅裁剪的手藝是一絕,這刺繡的手藝更是其他鋪子比不上的。興許是因為有幾分本事,芊月閣的經營方式也很奇怪,每日只接待十位客人,無論家世門第好壞,一律按照預定的先後順序排列,十分公平。

不僅如此,量尺寸,選料子,定樣式,制衣裳,四個環節下來,做一件成衣短則一個月,長則半年。尋常人家穿衣服是為了禦寒,哪裏肯等這樣長的時間。因而這規矩被人口口相傳之後,反倒成了一種象征,都覺得能買到芊月閣的衣裳就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長安城中權貴衆多,都是要面子的人,只要手藝好樣式新,就算他家的價格昂貴,也有不少找上門兒來的。小娥前日來預定,排到今日才能來量尺寸選料子,芊月閣的生意有多好,可見一斑。

二人走進鋪子時,屋內只有一個一男一女兩個夥計。确認了小娥的預訂後,女夥計便帶着謝昭玉到裏屋了。因為量尺寸為了确保合适,需得脫去身上繁重的衣物,只留一件單衣,因此裁縫鋪總會留出小房間來回避外人。

剛脫下外袍的謝昭玉忽然問道:“你們這鋪子裏接縫補的生意麽?”

“接的。”那女夥計接過她的衣裳,拿出軟尺,一邊測量一邊答複:“不過我們店裏有規矩,縫補衣裳的價格與制作一套同樣料子的衣裳價格相等,許多人覺得貴,都不來我們這兒縫補衣裳,開店到現在只接過兩次縫補的生意。”

謝昭玉點點頭,言語間頗為灑脫,“既然價高,自然是縫補的手藝好。世間萬事,最難得的是破鏡重圓。我有一件袍子在山路上不小心刮破了,改日預約了拿來,若是真能補的別人看不出,多少銀子我都肯出的。”

“小姐肯照顧生意,小店一定盡心盡力的。”女夥計輕輕轉過她的身子,量起身前的尺寸來。

就在這時,原本安靜地屋外忽然吵鬧起來。一個女子的聲音在屋中叫嚷着,“表哥,你來看看這個樣子合不合你的心意?夥計,把那件挂着的取下來叫我表哥試一下。”一聽這聲音,謝昭玉眼前幾乎立刻浮現出一個刁蠻的小姐模樣。

給她量尺寸的女夥計無奈一笑,搖搖頭。謝昭玉看在眼中,好奇問道:“看你的樣子似乎對這小姐的行為已經見怪不怪了,難道是認識的舊顧客?”

女夥計撩開門簾往外瞧了一眼,确定了就是自己想的那個人才笑道:“是了,此人乃是德妃娘娘之女,宮裏的十公主。去年出宮來玩的時候到我家鋪子買過衣裳,從那往後便經常來關顧,不時還會帶來幾位親朋,也算是照顧了我們不少的生意。德妃娘娘只有這一個女兒,固然養的驕縱了些,雖然十公主脾氣有些不好,我們這些做夥計的也不敢輕易怠慢。”

謝昭玉五年前走的時候,德妃還只是一個小妃嫔,她也沒關注過這個人。僅生了一個女兒就能爬到四妃之一的位置,想來也是個有手段的。她默默聽着屋外的聲音,錯落的腳步聲紛紛雜雜,被十公主的吵鬧聲蓋過,卻仍能聽出有一個沉沉的腳步聲,不似尋常之人。

默默思索片刻,謝昭玉倏爾笑了。

能讓十公主叫表哥的人,全長安城大概只有一個。尺寸量好了,謝昭玉穿好衣裳,掀起門簾一角朝外看去,果然見到了裴雁君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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