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宮宴 只是那曾坐在牆頭偷看的人,再也……
謝昭玉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許久,屋內的衆人才大夢初醒般回過神來。宋鑫馬後炮似的追出門去朝着早已無人影的街到啐了一聲,“別讓爺再見到你!”
看熱鬧的人還不明白這件事也沒分出個誰對誰錯,怎麽就了結了,但見再無熱鬧可看,也只好一哄而散,各回各位了。
宋鑫耍完了威風進來,關切地看向周意然,“您沒事兒吧,這裙子髒了,不好出去見人,一會兒讓阿嫣陪你找家鋪子買一件衣裳換了再回去吧。”他扯了扯宋嫣的袖子。
宋嫣沒什麽反應,視線還盯在裴雁君身上。自從謝昭玉出門以後,他就一直看向門口的方向。她咬住下唇,渾身微微顫抖着,根本聽不見宋鑫說了什麽。
周意然自己讨了個沒趣,白白在衆人面前丢了這麽大的人,心中也氣,四個高門子弟居然沒有一個敢出面,就因為謝昭玉是長公主,就忘了自己這個公主麽,人前裝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不過都是欺軟怕硬的人罷了。她咬咬牙,冷眼瞧了一下宋鑫,拂開袖子,不耐道:“不必了,我先回去了。”而後出了門。
宋鑫看出她生氣要追出去,被裴雁君攔下來了。“不必追了,有人跟着她回宮。”
“那可是你表妹,怎麽你比我還不關心?”宋鑫有些焦急,生怕惹怒了公主這件事會帶來些什麽別的牽連。
裴雁君面上這才露出些許的愠色,“她也該吃點虧長長記性了。”
一旁的楊珏還一臉不可置信地低聲問許青閣,“她真的是長公主?傳聞中那個面目醜陋,性格暴戾,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許青閣笑他,“她是長公主不假,倒不一定是傳聞中那個樣子。”
“不不不,依我看跟傳聞中還是挺像的……”半晌他又添了後半句,“除了面目醜陋那一條。”他搖搖腦袋繼續問道:“她看着可不像個好人,可是當年為什麽要舉薦我呢?難道是看中了我的美色?嗯不不不,一定是被我的才華打動了……哎,你們別走啊,等等我。”
餘人懶得聽他自言自語,今日的會面如此不愉快,現在也沒了繼續的興致,只好不歡而散。出了曲江畔的大門。裴雁君來的時候沒有用馬車,這裏離将軍府也有一段距離,蔣沉主動提出載他一程,他也就沒拒絕,一上車才發現許青閣也在。
“過一會兒我要去宮門口等一下父親,坐蔣沉的車到大理寺近一些。”許青閣這樣解釋了,裴雁君便不再多疑心。
一路上,裴雁君和蔣沉還想着剛才的事情,均是面色沉沉一言不發。許青閣左右看了一眼二人,笑着開口緩和氣氛,“別這麽嚴肅,剛才的事不是已經解決了麽,應該也不會鬧得再大了,不值得你二人愁眉苦臉吧。”他摸摸下巴轉向蔣沉,“話說回來,蔣沉,方才長公主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給你一個面子,難道你從前見過她?”
蔣沉坐的筆直,放在膝上的手轉而抱在胸前,“大約是五年前的時候,他拜托我查過幾封前朝的舊案,那時候曾見過一面,那只白玉簪是當年我交給她的前朝遺物。她離開長安的時候,托我照顧一個人,可她離開長安後,那人卻不見了蹤影,後來我才查到他蹤跡。”說着,他擡眼看向裴雁君。
“是阿寧。”裴雁君肯定道。疑人不用,在決定把阿寧放在身邊的時候,他就派人調查過阿寧的身份。
“沒錯,是他。他曾與你說起過長公主麽?”
“不曾。”
許青閣跟着問:“真的?”
裴雁君挑眉看來,許青閣笑着解釋,“不是疑心你,只是今日之事,總覺得你似乎認識那位長公主。”
“……”裴雁君放在膝上的手攏了隴,像是要攥成拳頭,卻又克制地松開了,沉吟半晌後垂眸淡淡道:“他雖未提及,殿下如今住在将軍府隔壁,有過幾面之緣而已。”
“原來如此,是我多想了。”許青閣抱歉地笑笑。
蔣沉突然皺眉說了一句奇怪的話:“你覺得長公主這次回來,會不會是朝局之中的變數?”他這話是看向裴雁君問的,裴雁君垂眼不答話,反倒是許青閣思索了片刻,不太認可這個說法。
“她畢竟五年沒在,朝中的事情都變了不知幾輪,已經不是她所熟悉的朝堂了。再說她一介女流,就算手上有些江湖勢力,也未必就能掌握朝局啊。如今幾位皇子的勢力都成長了起來,暗地裏有多少朝中的人都與江湖聯系密切,真要說起來,長公主手中的勢力大概也不如建國之初了,更難與軍隊抗衡,要說她是回來攪局的,我實在是不敢相信。”他一邊說着一邊搖頭,似乎認定自己是對的,可蔣沉并不是随意提出這樣問題的人,他既然問了,勢必是發現了什麽端倪,這點疑心叫許青閣不由得皺了眉。
裴雁君低下頭玩着自己的手指,不經心的問:“怎麽突然想起說這個?”
蔣沉揉揉眉心嘆口氣:“只是有一股強烈的直覺,長安城似乎要變天了……”
馬車發出噠噠的馬蹄聲,在車內的一片寂靜之中尤為清晰,顯得有些吵鬧,也像是在暗示寧靜不再,紛亂降至……
這日往後,裴雁君每日練武的時候,總是不自覺的往身後的牆頭瞄一眼。将軍府與公主府之間隔着不算高的一道牆,牆頭偶爾落上幾只小鳥,叽叽喳喳的叫着,透過牆頭,還能看道對面院子裏的竹子在風中輕輕搖曳,與光禿禿的将軍府相比,實在是一片好景色。
他一時失神,手中的動作停了。正與他比試的季霄沒料到他會突然收手,眼看着劍要傷到他,慌忙收了招式。
“世子在看什麽呢?”
回過神,裴雁君收了長槍。“沒什麽,今日我狀态不好,不再練了。”
聽他不舒服,季霄有些擔心:“舊傷又犯了?要不要叫郎中來瞧瞧?”
“不必了。”裴雁君搖頭,不再多做解釋,把槍放回木架上,背過手往屋裏走。臨到門口時,他駐足側頭看了一眼。一牆之隔的地方一點聲音也沒有,還是剛才的景象,似乎一直都沒變過。
只是那曾坐在牆頭偷看的人,再也沒出現過……
就這樣又過了幾日,終于到了宮宴當天。為了符合宮中的禮儀打扮,小娥一大早就把謝昭玉揪起來梳洗,謝昭玉還困的迷迷糊糊,衣裳鞋子都按照小娥的意思來,唯獨首飾上堅持只戴那只白玉簪。知道她的脾氣,小娥也不勉強,只是費心給她梳了一個複雜又好看的發髻。
一直到登上馬車的時候謝昭玉還在打呵欠,餘光瞥見将軍府緊閉的大門,心中想了一句‘不知道裴雁君出發了沒有?’這念頭沒持續幾秒鐘,便随着她坐在車上沉沉睡去的動作一道消失了。
今天的宴會是太子一手操辦的,雖然沒有多麽盛大,可一花一草之間也看得出是用了心的。謝昭玉到的時候已經來了許多嫔妃,她都不認識。那些嫔妃也都不認得她,見她坐在了上座,互相交換着眼色竊竊私語起來,猜測這又是哪一宮的寵妃。謝昭玉懶得理她們,坐在位子上閉目養神。
皇後扶着太後到的時候,看見的就是謝昭玉懶洋洋地歪在座位上的樣子。太後始終忌憚她的勢力,一直不喜歡她。皇後一向以太後為依靠,再加上崇明帝對謝昭玉的厚待甚至超過了她這個皇後,自然也是不願意見到謝昭玉的。于是二人各自落座,沒有問候謝昭玉,只當沒看見她這個人。
赴宴的人陸陸續續的坐滿了位子,在皇後的示意下樂師開始奏樂,有了絲竹的聲音場面一下子就熱鬧起來。無論平日裏和氣還是不和氣的人,此刻都喜笑顏開地觥籌交錯,仿佛從沒生過什麽芥蒂與隔閡似的。謝昭玉最讨厭應付這樣的強顏歡笑的場面,幹脆繼續裝睡。
周意然一落座就見到了對面的謝昭玉,想起幾日前在這個人身上連吃兩次虧,連身為表哥的裴雁君也不幫襯她,讓她丢盡了連面,便忍不住氣上心頭。她無意間瞥見皇後在暗中對謝昭玉翻飛的白眼,想了片刻後計上心頭。
她滿臉憂郁的去給皇後敬酒,又當着皇後的面嘆了好幾口氣,表現得這樣明顯,皇後也識相的問了她是不是有什麽煩心事。
“意然年輕氣盛不懂事,幾日前曾在外面沖撞了長公主殿下,這幾日愧疚的寝食難安。今日見殿下不願意睜眼,想來是不想見到我,我本想道歉,又怕貿然出現惹惱了殿下,心中實在拿不定主意,這才嘆了氣,惹皇後娘娘挂心了。“她低眉順眼裝出一副乖巧的樣子,聲音欲泫欲泣。
這話讓原本還在猜測謝昭與身份的人們大吃一驚,紛紛打量起這位素未謀面的長公主來。皇後與太後對視一眼,不滿的看着謝昭玉。皇後心中暗喜,自以為找到了打壓謝昭玉,彰顯皇後賢德的機會,于是輕聲哄着周意然,“意然別哭,把那日的事細細說來,本宮會給你個公道的。”
小公主委委屈屈地說出了自己被欺負的事情,當然隐去了自己的蠻橫無理,聽得人忍不住心生憐愛。太後一向喜歡周意然,聽完她的話重重拍了桌面,雖未說什麽,卻也看得出是生氣了。有了太後撐腰,皇後覺得自己的贏面又大了幾分,于是走到謝昭玉面前,剛要開口,卻被張貴妃截了話。
“皇後娘娘可想清楚了,對面那位長公主可不必我屋裏的小丫鬟,不會任打任罵也不吭一聲的。”張貴妃手中的團扇扇了兩下,語氣十分戲谑。
皇後臉色一變,一時竟真的沒敢開口。
前些日子宮裏的胭脂莫名其妙地丢了兩盒,皇後查來查去查到內務府,內務府的太監說式張貴妃宮中多領了兩盒,張貴妃又說自己是按份例拿的,最後只能拿住那領份例的小丫鬟,指她偷了胭脂,将人打了一頓。
誰知過兩日,那兩盒胭脂又出現在了皇後宮中。罰錯了人這件事立刻就在宮中傳開了來,皇後已經叫人去給那個小丫鬟叫了太醫,又給了一筆銀子,算是仁至義盡了,總不可能讓她一個皇後去給小丫鬟道歉。張貴妃抓住這件事不放,逢人便說是皇後為了誣陷她故意斷冤案,叫她好頭疼。
今日張貴妃開口說這些話,無非是想在人前給皇後一個沒臉罷了。可她忘了這宴會上還有一個一直看不慣她的太後。只聽太後冷哼一聲道:“哀家面前真是什麽人都敢放肆了。”
張貴妃雖然嚣張,可也不敢輕易惹怒太後,雖不甘心也只好沉默不再作聲。太後瞪了她一眼,轉而對皇後道:“問!皇家的公主怎麽能随意叫人欺負了去,今日務必要給哀家問明白!”
周意然心中暗喜,上前抱住太後的胳膊,“皇祖母,意然沒事的,意然知道皇祖母心疼意然,只是別惹惱了長公主殿下。”
“你怕她做什麽,有我給你撐腰,你誰都不必怕。”太後中氣十足地說完,給皇後使了個眼色。
皇後欣喜地應了聲是,得意地看了張貴妃一眼,轉頭對小娥吩咐道:“把長公主叫醒,本宮有要事問她。”
小娥看出眼前這些人合起夥來欺負謝昭玉,私心是不想叫醒謝昭玉的,可又不敢随意違抗皇後的命令,一時之間難以抉擇。
正在這時,不遠處的太監突然揚起尖細的嗓音:
“将軍府世子裴雁君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