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姻緣 我笑兩位姐姐也許将來做了親家也……
謝昭玉睜開眼睛望向不遠處,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身棗紅色長袍。
裴雁君今日難得以玉冠束發,陽光之下熠熠生輝,一雙狹長的鳳目之中暗藏着許多冷漠,周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場,偏偏棗紅色的衣裳映得面上多了些血色,原本疏離的神色也跟着添上一抹風情。一別經年,裴雁君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毛小子了,歲月與生死徹底将他洗禮成了一個有擔當的少年,像是蟄伏了許久的小獸終于露出了真正的面目。
他穩步跨上臺階行禮,“雁君見過太後娘娘,皇後娘娘,德妃娘娘,張貴妃娘娘,長公主殿下。”
太後擡手道:“快起來。”
裴雁君站直身子,不着痕跡的往謝昭與的方向看了一眼。她閉着眼,像是不知道周遭發生了什麽。只這一眼,沒被任何人察覺,他便移開了眸子,似乎從不曾看過誰。
德妃許久不見他,沒想到他都長這麽大了,錯愕之餘更多的是欣慰,立即走上前來默默含淚望着他的臉,“往日不常見你穿這顏色,今日看着倒是很合适你。雁君都長大成人了,你娘在臨安那邊養病許久不見你,若是看到你長成這樣一定也很高興。”說着便要落淚,裴雁君安慰她,“姨母莫要多傷心了。”
“對對對,瞧我,差點破壞了氣氛。來,到姨母身邊來坐”
裴雁君被拉着坐在謝昭玉對面,一擡眼便看見皇後站在她身旁,露出一點不解的神色。皇後的質問被這一小插曲打斷,一時尴尬站在原地,寒暄過後才想起自己要做什麽,繼續說道:“裴世子來的好巧,正要說意然被欺負的事情呢。”
張貴妃酸酸開口,“是啊,你這個做表哥的,怎麽也不幫襯自己的妹妹呢?”
原來還是在争執那日的事情。裴雁君有些厭煩周意然這沒完沒了的性子,略一沉吟,還是選擇了實話實說。
“那日在衣鋪碰巧遇到長公主殿下,殿下賞賜了今日這身衣裳,與意然有些許的言語沖突,幸好沒鬧出什麽事情來。意然的性子姨母也知道,過後在酒樓又碰到殿下,意然耐不住差點弄壞了殿下的簪子,說來我沒有管好表妹,亦該向殿下告罪。”
他起身對着謝昭玉鞠了一躬,謝昭玉仍舊沒有睜開眼,嘴角卻挂上了一點笑意。
德妃本就不願意招惹謝昭玉,借着機會想要把這事趕緊翻過去,于是對周意然說:“意然,你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快給長公主道歉。”
“我不!”周意然不服氣的站起身,順帶瞪裴雁君一眼,“憑什麽都說是我一個人的錯啊,她還潑了我酒呢,弄得我好狼狽怎麽不說,哼,一根破簪子罷了,就是真的摔了也不值得我向她道歉。”她賭氣跑回座位,一把推開裴雁君,故意擠掉了他的位子。
知道是謝昭玉受了委屈,皇後和太後卻沒有剛才給周意然撐腰的強硬了。皇後左右為難的看了一眼,太後黑着一張臉,顯然是不打算再繼續談論這件事了,于是她也只好讪讪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強裝什麽都沒發生。
裴雁君無處可坐,安安靜靜的站在德妃身後。皇後見他站着,四周環視一圈,只有謝昭玉身側還有個空位置。原本是因為無人認得謝昭玉,所以沒人敢坐在她身邊才空着的,此刻到像是恰好給裴雁君留出來的,于是皇後溫和的對裴雁君道:“世子去那處坐吧。”
他順從地走過去,坐下之時聽見身側的人正低低地輕笑,只不過聲音很小,淹沒在大家的對話之中不易被聽見。裴雁君側頭打探一眼,見她還是裝睡的樣子,似乎并沒打算睜開眼睛,下一瞬他也斂起心神不再注意身側。
臨進正午的時候,有小太監過來傳話說前廳的宴席都擺好了,衆人這才移步到宴會廳。路上趁人不注意,謝昭玉故意踩了一腳裴雁君的靴子,又裝作不知道似的徑自往前走。只留下裴雁君站在原地看着鞋尖上的髒污,不知道她撒的又是什麽氣,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宴會廳中把人群依照身份親疏分開來了,謝昭玉坐的這一桌都是皇子公主的座位,裴雁君的那桌則都是些外男親友。快開宴時,崇明帝才姍姍來遲,身側跟着一個姑娘。那姑娘跟着崇明帝進門後便朝謝昭玉這一桌走來。謝昭玉打量着那姑娘,眉眼之間有幾分面熟,應該是從前見過幾次的。不過這幾年長大了許多,她也不敢确定是誰了。
小娥坐在她身後小聲給她介紹,“這是秦昭儀的女兒周玉然,按年紀算比十公主大一些,排行第六,也許是因為母妃身分不高,六公主十分懂事知理,陛下很喜歡她。”
周玉然的眼神在桌上轉了一圈,落在謝昭玉臉上。早就聽聞宮外有一位美貌驚人的長公主,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她輕笑一下對謝昭玉行禮,比了一個‘請殿下安’的口型。謝昭玉點點頭算是回禮,心道這位六公主的确是個圓滑周到之人。
照理來講,既然是崇明帝賞賜的接風宴會,理應是被賞賜者先向崇明帝敬酒謝恩,随後崇明帝才好借勢宣布開宴。今日既然是給謝昭玉接風,便該是謝昭玉先給崇明帝敬酒,于是宴會中的人來齊了之後,漸漸安靜下來等待謝昭玉的動作。
小娥跟随一衆侍女站在一側,此時才懊惱地想到,自己千叮咛萬囑咐竟然忘記給謝昭與講這一條規矩了,這下完了,依照她的性子怎麽會想到先給陛下敬酒呢。小娥膽戰心驚的瞥兩眼崇明帝,見崇明帝屢屢往謝昭玉的方向看去,臉上已經隐約有了不悅,因此心越發往下沉了。
屋內的人有眼色地收了聲,漸漸的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一片寂靜之中謝昭玉只覺得衆人地眼神變得格外灼熱,大多并不友善。
氣氛僵持之下,周玉然突然拿着酒杯站起身。
“父皇方才指點了玉然的字,讓玉然收獲頗多,本該敬父皇一杯以示感謝。今日也是玉然第一次見到長公主殿下,時隔多年殿下不遠千裏回到長安,作為小輩,玉然也該給您敬一杯酒。只是玉然酒量尚淺,今日這第兩杯酒便一道敬了,還希望父皇與殿下不要怪罪才好。”
這一番話不僅解決了當下的困局,保全了崇明帝與謝昭玉的面子,還把錯處攬在了自己身上,說的滴水不漏,崇明帝自然不會怪罪,順着她的話下了臺階,找回笑意喝了酒後鄭重地宣布開宴,衆人這才暗中松了一口氣。
謝昭玉帶着笑意瞧着周玉然,她幫了自己,卻沒有任何的邀功之姿,見氣氛松弛了便徑自喝了酒坐回去,繼續與左右之人輕聲交談。
小娥得了機會上前服侍的時候悄聲對謝昭玉道:“今日多虧了六公主,殿下日後可一定得好好謝她。”
謝昭玉微微點了頭,“這是自然的。”
那邊皇後看出崇明帝眼中對周玉然的欣賞,讨好的笑道:“玉然這丫頭真是懂得讨人歡心,如此知書達理不知道日後要便宜哪家的男兒。”
德妃也笑着說道:“是啊,不像意然總是讓我操心,我常說意然如果有玉然一半懂事我便燒高香了。”
聞言,崇明帝手下一頓,默不作聲地掩飾好撒到手上的酒水。太後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在背後頗為不滿地瞧了一眼皇後。不過這些都沒被皇後看見,反而被張貴妃收入眼底。她突然發笑,引得皇後十分莫名。
“張貴妃笑什麽?”
“臣妾只是覺得兩位姐姐好糊塗,六公主也到了嫁人的年紀,陛下喜愛六公主,肯定是不舍得她遠嫁的。要是從京城之中挑選的話……”她想了想,噗嗤一笑,“京城之中能配得上六公主的男兒,可不都在那邊那桌坐着麽。我笑兩位姐姐也許将來做了親家也未可知吶。”
她故意這樣說引得衆人往裴雁君身上想。仔細想來裴雁君身為将軍世子,又是德妃的外甥,論相貌和才能在京城各家的公子之中都是數一數二的,的确是驸馬的最佳人選。
皇後笑意盈盈的看向德妃,“這倒是提醒我了,裴世子也到了該議親的年紀了吧。她父母早去,德妃身為姨母可要多上點心才是。”
德妃點點頭,“皇後娘娘說的是。”随即轉頭看向裴雁君,再看看周玉然,心中只覺得是一對般配的璧人。
皇後以為促成了一樁喜事,轉頭位崇明帝倒酒,“陛下覺得呢?”
出乎意料的,崇明帝久久沒有出聲,氣氛一時凝滞下來。皇後臉上的笑容一僵,與德妃對視一眼,均是不知道那句話碰到了崇明帝的逆鱗。
張貴妃打量兩眼便看穿了皇後的心思。她想促成周玉然與裴雁君的婚事,借此把德妃拉攏到身邊,這樣一來後宮之中皇後一派的勢力就變的更強了。同時也能給太子找到一個武将做後盾,便再也沒有人能威脅到皇後之位,她也可以高枕無憂了。她輕笑一聲,只覺得皇後太過天真。
裴雁君的父親戰死沙場,邊關打了敗仗,裴雁君孤身一人回到京城,陛下究竟對裴雁君是什麽态度尚未明了,此事着急表現出拉攏之意,可不是個明智之舉。
看着崇明帝冷淡的态度,張貴妃越發覺得自己想的有道理,陛下應該對裴雁君有幾分忌憚的,這下是皇後自己碰到了逆鱗,既然皇後已經跳進了火坑之中,她十分樂意再加一把火。
于是她笑着說道:“皇後娘娘真是英明,二人相貌般配,這安排又是親上加親,不能再好了,臣妾怎麽就想不出這樣好的主意呢。”
她話音未落,只聽屋中不知從哪兒冒出了一記冷哼,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叫每個人都聽到。張貴妃的笑容立刻凝在臉上,轉身有些生氣去尋找聲音的來源,想看看是誰這麽大膽敢嘲諷她。
人群之中只見謝昭玉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開口時語氣幽然:
“你瞎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