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敬酒 “我特別選的地方

張貴妃臉色一白,搭在椅子上的手僅僅攥住冰冷的木頭,被上面的雕刻紋路硌得生疼,勉強忍下了自己的怒火。

不知謝昭玉是沒看見她的臉色還是故意裝作不知,似乎覺得剛才那句話說的不清楚,又添了半句,“你哪裏看到他們兩個相貌般配了?”她看了一眼裴雁君,笑着道:“我怎麽不覺得呢?”

屋內頓時一片死寂。

裴雁君不知道她突然發什麽瘋,皺眉看向她,卻見她對自己搖了搖頭,話鋒一轉,“聽說裴世子整日冷着臉又不解風情,而方才見到六公主乖巧懂事又溫柔,這親事結了,我只怕六公主受委屈啊……”她語氣幽幽,似乎真的感到可惜一樣。

衆人沒想到她會是這個意思,轉念卻也覺得有道理,畢竟六公主剛剛幫過她,此刻她站在六公主一邊也情有可原。于是剛才因為那句話提到嗓子的心此刻又落了回去,廳內能聽見明顯的舒氣聲。

周玉然愣了愣,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為自己說句話。忽覺心口一熱,低下了頭。母妃身份低微,為了在宮裏立足,她不得不巴結讨好父皇,別人表面上誇贊她懂事,背地裏都說她曲意逢迎她也知道,她不是不在意,只是明白對自己來說,好好活着更重要。她早就知道身為天子之女,一切都得聽崇明帝的,就連她的婚姻大事,也不過是別人謀劃之中的一場交易,根本而沒人問過她的想法。

她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忍住眼淚,擡頭時看向謝昭玉的眼神多了些感激。

太後瞪了謝昭玉一眼,重重的冷哼一聲。崇明帝黑着一張臉揉了揉太陽穴,聲音沉沉,“此事到此為止吧,日後再議。”輕飄飄的一句就把剛才的事翻了過去,他看着裴雁君,“雁君回來長安許久,身上的傷可有好些?”

“回陛下,外傷雖然愈合,內傷仍在,大夫說仍需要靜養一段時日。”說着,他突然跪下來拱手道:“臣因為受傷遲遲未能回到軍中,自知失職,請陛下責罰。”

崇明帝摸了摸下巴又問,“這倒無妨,養好身子最要緊。只是……邊疆戰敗的事實在蹊跷,你可知道其中的細情?果真是一時疏忽造成的?”

“那時臣在邊城之中養傷,并不知道父親為何突然帶兵出擊,待我醒來便收到了父親戰死的消息,臣……”他哽咽一下,似乎因為提起自己的父親一時情難自抑。

崇明帝嘆息一聲,“将軍是個忠臣烈士……快起來吧。先好好養傷,軍中的事情不必擔心,朕會查清楚的。”

“謝陛下。”

謝昭玉玩味地看着二人一問一答,裴雁君起身後還裝模作樣的摸了一下眼角,轉過身便沉了臉,她瞧見忍不住無聲地笑了笑。

崇明帝端了酒又看向謝昭玉,狀似無意提起,“朕聽說長公主的府邸建在将軍府旁邊?”

“正是。”謝昭玉坐回去喝了口酒,“我特別選的地方。”她故意咬緊‘特別’二字,似乎在暗示什麽。

果然崇明帝眸色一閃,不悅道:“不如還是搬回宮裏住一段時間吧。一來你初回長安,一定很想念舊居,昭明殿一直給你留着。二來你性子活潑,朕擔心會打擾雁君養傷。”

幾年不見,周淵這鬼話連篇的本事可是越來越厲害了。分明是擔心她與裴雁君走得太近,忌憚二人暗中聯合罷了,把話說得這麽冠冕堂皇,看來是她久不在京城,周淵都忘了她是什麽樣的人,真以為自己能轄制住她了,多此一舉。

“呵……”謝昭玉突然笑了一聲。“不必了,我在公主府住的挺好的,若是打擾了世子,世子會親自跟我說的,不勞陛下費心了。”

此言一出,四座震驚。蔣沉不由得轉過頭來看向謝昭玉,只見她背靠桌子面對崇明帝,身子歪着,看上去懶懶的,正怡然自得的喝酒,絲毫沒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有什麽不妥。蔣沉盯着看了半晌,突然眉目舒展,轉而看向皺着眉瞪着眼的許青閣。

看來許青閣猜錯了。這位長公主殿下回到長安,真的是來攪局的。而且至少現在,崇明帝對她依舊是有所忌憚的。蔣沉借着舉杯的動作掩去眼中的興趣盎然,漸漸期待起以後會發生什麽事情。

謝昭玉三番五次打皇室的臉面,一向重視規矩的太後再也忍不下去,氣急狠拍一下桌子,扔下一句“不知好歹。”便起身離開了。崇明帝對上謝昭玉毫不畏懼地眼神咬了咬牙,鼓起的臉頰清晰可見,“太後身體不适,朕去看看,諸位随意,務必好好給長公主接風。”最後半句像更是從牙關擠出來的一樣,而後便拂袖而去。

謝昭玉舉了舉杯,高聲呼了一句,“多謝陛下。”卻是連身子都沒站起來,樣子氣人的很。

衆人起身相送之後,一時之間不知道這宴會還能不能繼續。謝昭玉起身給周玉然倒了杯酒,低聲呢喃了一句,“人情算還你了。”而後四處環視一圈,斂去嘴角的笑意,冷飕飕的說了一句,“諸位不願意留下的話,自請去留吧。”

話是這麽說,可聽那口氣分明是在威脅誰走了就都不一定能見到明天的太陽,經過剛才這一出,衆人見謝昭玉連崇明帝都不怕,可見是個輕易不能得罪的人,哪還有人敢走。于是都哆哆嗦嗦地坐下來,假裝熱鬧的相互敬酒,方才的壓抑氛圍漸漸的也就消散了。

酒過三巡,周意然突然過來給謝昭玉敬酒。彼時謝昭玉已經喝了許多,面色泛紅,眼中有些朦胧之意擡臉瞧她。

只聽周意然低頭恭敬地說道:“殿下,之前的事情是意然不懂事,還希望殿下大人有大量,繞過意然這一次,我保證以後不再犯了。”她的手微微發抖,似乎真正意識到自己惹了不該惹的人,感到害怕了。

謝昭玉看着不敢擡頭的周意然,笑着扶住她的手支撐自己站起身子,身形晃了晃才穩住,“你是小輩,我怎麽會跟你計較呢。今日我實在是喝的太多了,不如你自己把這一杯替我喝了,咱們之間就一笑泯恩仇了,如何。”

聞言,周意然的手抖得更加厲害了,甚至臉色都白了一白。謝昭玉眯一眯眼,雙臂抱在身前好整以暇地等着。酒杯之中有瀉藥的味道,她一聞就知道了。謝昭玉在冥王谷曾經跟着一位被稱為鬼醫的人學了大半年,凡是市面上有的各類藥,她都聞得出來,周意然這點伎倆想要騙她,還嫩的很。

周意然抖了半天,擠出一個笑來,“殿下……殿下不肯喝,想來是不願意原諒我了……”

謝昭玉眉毛一挑,反手把這頂高帽扔了回去,“意然不肯替我喝,難道是這酒裏放了什麽?”

“沒……沒有!”帶着一絲被揭穿的慌張,周意然下意識地否認,後知後覺自己反應過了頭又找補着:“我……我哪敢吶,我是誠心來給殿下道歉的。”

謝昭玉瞧着她,到底年紀小,大抵都沒做過幾次這害人的勾當,此刻簡直把心虛寫在了臉上,慌張的像一只見到狼的兔子。

“既然沒有,那就喝吧,喝了我就原諒你。”

看出謝昭玉有意為難周意然,周玉然想了想,站起身說道:“殿下,不如我替她……”

“不關你的事。”謝昭玉冷言阻止她,直勾勾地盯着周意然。

周意然咬緊下唇,謝昭玉這是把自己逼到了絕路上,不喝就等于承認酒中有東西,可她往酒裏下了足量的瀉藥,這一杯喝下去,估計到明日都不會安生了。她咬咬牙,看着面前的酒杯下了決心,不管了,鬧到這個地步,不喝的話謝昭玉是不會放過她的。

于是她閉上眼睛,猛地一口把酒全部灌進口中,沒敢在舌尖停留太久,直接順着嗓子吞了下去。

“好了吧。”眼角被嗆出一點淚花,周意然欲哭地把空酒杯給謝昭玉看。

“十公主有勇有謀,佩服佩服。”謝昭玉拱拱手,笑着暗諷她。周意然沒得逞,害怕一會兒藥勁犯了當衆出醜,找了個借口匆忙溜出了宴廳。

謝昭玉看着慌慌張張消失在門口的身影,滿不在乎的笑了笑,回身對上周玉然困惑的眼神,眼中清明了片刻,漫不經心的說道:“善良和傻之間,也就是一步踏錯的距離,當個聰明人,別犯傻。”

周玉然眨眨眼,似乎沒明白她在說什麽,呆呆地愣了半晌。謝昭玉說完便移開了眼神,神色又恢複到微醺的狀态,似乎從沒清醒過。

周圍的人正喝的盡興,幾乎都處于半醉的狀态,沒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自然也無人聽見謝昭玉說的這句話。裴雁君與蔣沉坐的離謝昭玉很近,加上練武耳力極好,都聽見了剛才的事情。二人默契地對視一眼,都沒說什麽。

裴雁君嘗了一口酒,回身看着謝昭玉,她還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沒人敢去找她說話她就一個人坐在那兒,低着頭玩着手中的酒杯,指尖在杯口劃了一圈又一圈,不知道在想什麽。

明明是她的接風宴,周圍一片熱鬧,她卻像是一只小小的浮島,獨自一人漂浮在海面上,與世隔絕,看上去孤單又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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