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和親 九皇子真的不認?
周玉然終于肯開門的這一整日,皇後太後崇明帝張貴妃接連登門,該去的不該去的都去了,絡繹不絕。不過據說周玉然都沒給什麽好臉色,說不上兩句話便稱累委婉送客。謝昭玉日暮時分才慢悠悠的去看她,彼時她屋內已經沒什麽人了。
興許是因為對謝昭玉有好感,再加上謝昭玉為了救她也受了傷,周玉然對謝昭玉的态度到沒那麽惡劣,至少還叫人上了一杯茶。
“傷得怎麽樣了?”謝昭玉沒有說那些彎彎繞繞,一上來就直奔主題。
周玉然勉強笑笑,“好得多了,托殿下的福,我本來就沒受什麽傷,不過是心裏過不去罷了。”盡管低着頭,也看得出她神色黯然,“這兩日的事情殿下應該聽說了吧,也許殿下不該救我的……”
“嗯,說得對,這兩日我也有些後悔。”謝昭玉深以為然的點點頭。
這下反而輪到周玉然楞住了,她沒想到謝昭玉會說這樣的話,忍不住仔細看了看這位長公主,聽說她是個灑脫不羁的女子,之前還不覺得,今日算是見識了。她不知該怎麽回答,嚅嗫半晌也沒出聲。
謝昭玉還嫌不夠似的,火上澆油般繼續感慨,“誰叫我多管閑事的呢?如今救都救了,也沒別的辦法了。”她忽而眼睛一亮,認真說道:“不然我給你找點毒藥喝了吧,保管見血封喉的那種。”
周玉然不知她是說笑還是說真的,此刻被這話逗的不再繃着臉,“第一次沒死成,現在我已經不能死了,會連累許多人的。”
“死都死了,還管他們幹嘛,下輩子都不一定能見到一面。”謝昭玉百無聊賴地站起身在屋子裏四處轉了轉,伸出手指玩了玩窗邊的花瓣。“像你這種想得多的人,就算死了閻王爺也不肯收的,怕你不肯過奈何橋。”
謝昭玉仿佛有一種神奇的魔力,和她聊了一會兒,周玉然竟然覺得自己心中不知為何生出一種坦然來。她垂眸笑了笑,“我到底還是比不上殿下活得灑脫又通透。”
“多活幾年自然就通透了。”謝昭玉随口道,仿佛全然忘記了剛才勸人去死的人也是她。只見她趴在椅子靠背上接着問,“以後打算怎麽辦?”
這話問的自然是和親的事,如今出了這件事,和親的是請已經衆人皆知,大家躲還來不及,就更不會有人替周玉然出這個頭了。周玉然遲疑很久自嘲般地輕輕道,“還能怎麽辦呢,我也沒有什麽選擇的餘地。”她擡起頭,分明是笑着的,可眼中滿是悲傷與凄涼。
“今日一整天我這兒的門檻都快被踏破了,來的是不同的人,說的是差不多的話。有公主的勸我答應,是害怕輪到他們女兒的頭上;有皇子的勸我答應,是害怕他們的兒子被送去做質子;無子無女的勸我答應,是害怕她們自己沒了榮華。他們口中把我說的像神仙佛祖一般慈善,可我若是不去,隔日便又會說我冷漠鐵石心腸……”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裏面含着掩飾不住的顫抖和哭腔,“殿下,你說我還有的選麽?”
謝昭玉默默聽她說完,站直身體,沒了方才的吊兒郎當。
“他們不能替你去和親,自然也不能替你做選擇,更不能替你活着。皇宮之中有留言就到宮外去,長安之內有流言就到長安之外去,天下這麽大,容得下山川河流飛鳥人煙,難道容不下小小的一個你?實在不行就到深山荒林之中獨自生活,在我看來也好過背着虛名把自己困在一方天地掙脫不得來的要好。”
周玉然十分錯愕地看着謝昭玉,眼角還有尚未幹涸的淚花。她從沒想過這些,如今聽見謝昭玉說才恍然大悟,原來世界不只是皇宮這麽大,不只是長安這麽大,原來她只是不能再渺小的一個人,不能拯救誰,也不能迫害誰,就只是一個普通人。也可以獨自活着,也可以離開這裏,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這個認知對于周玉然來說是莫大的沖擊,讓她愣了好久都沒有緩過神。謝昭玉看她驚愕的模樣舒了一口氣,留下一句“你自己相通才好。”便背着手慢慢踱步出了門。還沒走出幾步,就聽見身後傳來周玉然的叫聲,“殿下!”她疾步跑出來,氣息微喘,“我以後能去找殿下麽?”
謝昭玉挑一挑眉,“我公主府的門上可沒貼六公主不得入內的字條。”
聞言,周玉然笑開,像是卸下了沉重的包袱,笑得很輕松,沒了強裝出來的老成,是符合她年紀的嬌俏的笑容。謝昭玉看着她的樣子,有一瞬間的恍惚,像是在她的記憶深處也有這麽一個小姑娘,也輕松的笑着,明媚又好看……
“殿下?”周玉然的聲音拉回她的記憶,謝昭玉回過神抱歉地笑一笑,“六公主想好了?”
“想好了。”周玉然堅定地說,“我不去和親,就算他們把我綁上車,我也會在半路上找機會逃跑,實在不行我就咬舌自盡,總之不會讓自己受屈辱,我要為自己博一個前程,誰也不考慮,就為我自己。”
謝昭玉很欣慰地點點頭,潇灑的揮揮手,“走了,六公主不必送了。”說罷,轉過身慢悠悠的往外走,步履輕盈,看得出心情很愉快。
她就像是一陣清風,來的時候悄悄地,走的時候也無聲無息,吹散了許多壓抑之情,又像什麽都沒做一般拂袖而去,深藏功與名。周玉然在原地站了許久,突然深呼吸一口氣,胸口那股沉重的濁氣被吐露出來,回身輕松地說,“我餓了,去拿一點點心來。”旋即身影隐沒在房間的燈燭光亮之中。
謝昭玉往回走經過禦花園時停住了腳步。月色皎潔,給禦花園中的一花一樹都鍍上一層銀邊,好看歸好看,可總是讓人感覺到冷清的氛圍。她低下頭一邊踩着自己的影子一邊向前,像個小孩子一樣玩得不亦樂乎,過了一會兒驟然停下腳步,擡起頭時臉上帶着些茫然,很快又恢複鎮定自若的樣子。她收起歡快地腳步,轉身把小娥召到身邊。
“你在宮中這幾年認得些什麽人麽?”
小娥歪頭想了一下,“浣衣局的姐姐們我都認得,處的很好,各宮去取衣服的也大多熟悉。”
謝昭玉點點頭,“這就夠了,明日你去找他們說說話。”
她湊近小娥的耳邊說了些什麽,聲音極低,夾在風聲之中聽不清楚。
這日回去之後,謝昭玉便開始閉門不見客,對外只說是傷還沒養好。又過了幾日,宮裏突然有奇怪的傳聞出來。
“聽說了麽?長公主殿下是因為擔心六公主被送去和親心中煩悶,傷才一直養不好的。”
“啊?他們兩人什麽時候熟悉起來的?”
“你不知道?就那日宮宴,聽說六公主幫了長公主一個忙,長公主從那之後就挺喜歡六公主的,不然能舍命救她麽。”
走在路上竊竊私語的宮女如是說道,“是這樣啊,诶,那下毒的人找到了嗎,真的是十公主麽?”
另一個宮女四處看了一眼,擡手放在嘴邊低聲道,“我聽說啊好像是九皇子下的,據說他之前曾與長公主在宮外見過,說不定啊就是那時結下的梁子。方才我還瞧見張貴妃娘娘往公主殿的方向去了。”
二人越走越遠,後面的話再也聽不清了。小娥聽見最後一句心道不好,急忙往公主殿跑,可還是遲了一步,進門的時候便看見張貴妃的儀仗已經停在門口,上面空無一人。
殿內,謝昭玉一只手撐着腦袋坐在一旁,皺眉閉着眼睛十分不耐的樣子,左側坐着剛剛趕到的崇明帝,右側蔣沉垂首而立,張貴妃自己則站在正中,叉着腰盛氣淩人。
“陛下,今日請您來就是為了讨個公道。意然也給長公主敬了酒,太子也見過長公主,怎麽偏偏說是玄兒下了毒?臣妾實在想不通,不得不懷疑此舉究竟是要查明這個案子,還是有人借此事想要給臣妾一個下馬威。”
崇明帝端坐着看了一眼蔣沉,後者心領神會地開口,“回禀陛下,此案尚未查清,并未斷定是九皇子下的毒,只是照例有嫌疑的人都要詢問一番。如今十公主咬定自己只是下了瀉藥在杯中,太醫也的确在杯子的殘酒中查出了瀉藥。九皇子與太子互相懷疑對方,都說自己沒有下毒,案子進展到此處便僵住了。”
貴妃不滿的冷哼一聲,“只查了這幾個人?那日宴會之上的人難道不是都有嫌疑?蔣大人怎麽只撿着宮裏的人查?”
蔣沉不卑不亢繼續道:“回禀貴妃娘娘,太醫說長公主所中的毒會在服下一個時辰左右發效,依據這個時間推算,有嫌疑的只有這三位。下官不敢怠慢也盤查過其餘人,并無任何可疑之處。”
張貴妃再找不出什麽纰漏,卻又不甘心,轉頭看向崇明帝,“陛下……”
“好了!”崇明帝低低呵斥一聲,張貴妃聽出他生了氣,偃旗息鼓不敢再鬧。崇明帝的臉色很不好看,查來查去下毒之人居然自己的幾個子女之中,最後無論是誰伏罪,都無疑是給皇家抹了黑,他一時也難以決斷,于是看向謝昭玉,“長公主覺得呢?”
謝昭玉被張貴妃吵得頭痛的不行,臉色蒼白,開口也是有氣無力,有些煩躁,“我還能怎麽覺得,事到如今無非有兩條路,一,查出真兇,陛下的後宮又要不安生一段日子了;二,不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事情能壓下去,傳言卻壓不下去。”她嘆息一聲,頗有些賭氣的口吻,“要不幹脆說是我自己給自己下的毒算了,左右我瘋瘋癫癫的名聲也是人盡皆知,我不在乎這些虛名,趕緊把這件事結束了不要再來煩我才好。”
說完,她咳嗽兩下,小娥拿來一件袍子披在她身上,“殿下身子還沒好,坐在這風口會了許多話,晚上的藥又要加些劑量了。”
崇明帝聽了這話後起身,“這件事朕會給長公主一個交待的。”說完,給了張貴妃一個眼神,張貴妃不敢再多說什麽,只好跟他一齊出門離開了。蔣沉見狀也拱手要告退,卻聽見謝昭玉突然叫住了他,“寺卿,九皇子真的不認?”
蔣沉身形一頓,恭敬地答:“是。”
屋內安靜了片刻,而後謝昭玉長嘆一聲,似乎有些悵然和失望,“罷了,就當我認清了他這個人,你退下吧。”
“是。”
出了大殿眼看着在自己眼前關上的公主殿的大門,蔣沉抿緊了雙唇,一邊緩步往宮外走一邊揣摩着謝昭玉最後的話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