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決裂 沒必要和錢過不去

張貴妃在公主殿大鬧一場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宮裏的各個角落,衆人因此對下毒之人的讨論更加熱烈了。周玄見風言風語幾日都未平息下去,不免有些心急。于是為了打破謠言,這日他特意乘轎辇大搖大擺地去了公主殿,本想讓衆人瞧一瞧他與謝昭玉依舊關系親近,從而打破謠言。

可惜天不如人所願,到了公主殿的門口周玄就吃了一記閉門羹,不僅沒進去門,還被門口的小丫環翻了個白眼。當着許多人的面不好鬧開,他只好黑着臉忍着氣先回去了。入夜時分,他一個人悄悄地翻進公主殿內,謝昭玉好整以暇地坐着,似乎正在等着他。

“殿下白日為何不見我?”周玄開門見山直接問道。

謝昭玉瞥他一眼,眼神冷冰冰的,“九皇子難道不知道?我還以為你對自己做了什麽心知肚明呢。”

“這話從哪裏說起?”

“哼。”謝昭玉也不掩飾自己的怒意,聲色俱厲道:“九皇子是不是覺得我知道屠門之事還故意給你清雲山的令牌,既然已經認定我背叛了你,又給我下了毒,又何必假惺惺的到禦花園演一出戲給我看。若是害怕我與你鬧翻後會報複你想要穩住我,就大可不必,起初我就說過,結盟一事,合則謀,不合則散。九皇子既然已經不信任我,我也不必再費心費力了,你我之間就此一刀兩斷吧。”

周玄聽明白了這話,皺眉拉住她的胳膊,力氣用的很大,捏得謝昭玉一陣吃痛。

“連你也以為是我下的毒?”

“不然呢?十公主雖然于我有恩怨,可也只敢用一點下瀉藥的小伎倆,太子亦沒有理由要害我,給我敬酒的人中,除了你還會有誰想要置我于死地呢?你害怕我洩露你的秘密,才想要殺我滅口,這個理由很充分不是嗎。除了你,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會如此容不下我。”

她費力掙脫開他的桎梏,轉過身不再看他,“九皇子也不必在演戲了,以後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再也不往來才好。小娥,送客!”

不由周玄分說,屋內出來幾個侍女把他‘請’到了屋外,狠狠地關上了門。周玄心中的氣憤和委屈無處發洩,一拳錘在石階一側的扶欄上。他不明白為什麽幾日之間謝昭玉對他的态度轉變如此之大,正準備去找張貴妃商量對策,擡起頭瞧見太子帶了一個小太監打着燈籠慢慢走近,二人側身而過,誰也沒有理會對方。

小娥看清來人禀報後來回複,“太子來得不巧,殿下正在喝藥。”

“無妨,本宮略等一等。”周延淡淡道。

周玄聽見身後的對話,又想起那日在禦花園的事情,不由得起疑回頭看了一眼,眸色沉沉。看來他果然沒有猜錯,不知那日太子與謝昭玉說了什麽,竟然能讓謝昭玉動搖,還如此堅定的要與自己決裂。事到如今挽回謝昭玉已經來不及,既然如此,也不能讓太子輕易撿了這個便宜。

思及此,他眸色稍暗,匆匆加快了腳步,身形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太子在門外等了一刻鐘左右才被請進門,他也并未顯出一點的不耐煩。謝昭玉覺得太子與五年前大不相同了,不知這五年裏到底發生了什麽,竟能讓人有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她整理好衣服,盡力壓抑着剛才的怒火,面上平和地對周延笑了笑。

“這麽晚了,太子來找我是有什麽要緊事麽?”

周延見她出來,起身拱手行禮,謝昭玉擺擺手,示意他不要拘束。

“我是來向殿下請罪的。此次宴會的事情是我沒有考慮周到,才讓殿下陷入危險,我該受責難的。”他頓了頓,聲音波瀾不驚地繼續道:“方才,我在殿外見到九弟了。”

“哦?”謝昭玉一只手撐着臉,食指在額頭側面輕輕點了兩下,“你們說了什麽?”

周延搖搖頭,“不曾說上話。九弟他從小性子沖動,此番釀下禍事,還希望殿下不要生氣,九弟還小,也希望殿下給他一個改過的機會。”

謝昭玉擡眼,只見周延端坐在椅子上,始終保持着太子該有的風範,人前人後不敢松懈一絲一毫,表情溫和,看上去真的像是在為不懂事的弟弟操心求情一樣。她打起了一點精神,“你也覺得是九皇子做的?”

“我不知道。”他誠實的回答。

“那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周延擡眼對上謝昭玉的視線,“殿下是這樣的覺得的,宮裏所有人都是這樣覺得的,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麽。所以我也只能這樣想,即便他不是真正的兇手。”

謝昭玉看着他的認真,突然笑了笑,她喝了口茶潤嗓後又問,“太子知道誰是真的兇手?”

周延盯着她的臉,半晌沒說話。許久後他重新低下頭,回複剛才的乖巧模樣,“我不知道。所以此刻坐在這裏,也是在跟自己賭。”

兩人的對話像是再打啞謎一樣,旁人都聽不懂。謝昭玉伸手在茶碗邊緣劃着圈,這是她思考時的下意識的動作。

從回長安的第一天起,謝昭玉就知道周玄是鬥不過周延的,因為周延身上有一點最重要的能力——揣度人心。方才二人的對話看似是在讨論誰下的毒,事實上卻是再說人心。宮中的人因為風言風語都已經相信周玄是兇手,不管他事實上做沒做,也改變不了人心的想法。周延正是看透了這一點,所以根本不關心周玄到底做沒做。他需要的只是象征性的為周玄求情,以博一個美名,這也就是他所說的‘賭’。如果以後查出證據并非周玄所為,他今日之舉也會遭人诟病,說他不信任親弟弟,說他心胸險惡。

他也看出自己不滿周玄,此番是借機與之決裂。對他來說,周玄如何并不重要,他能夠借此機會來試探自己的态度,探尋自己下一個想要合作的對象才是最重要的。如此深沉的心思,實在令人害怕。思及此,謝昭玉擡頭再次看向周延,不自覺地多了些防備。

謝昭玉心頭不太舒服,有一種自己被窺探的感覺,于是她瞬間改變了原本拿定的主意,冷了冷臉色,含糊道:“太子打得謎語我聽不太懂,今日晚了,我也乏了,改日再請太子來吧。”說着,她起身就要往裏屋去。

“殿下跟小六說了些什麽吧。”周延突然出聲,“這幾日小六像是變了一個人,別人都說她落了一回水變得瘋魔了,我瞧着她倒是有些像殿下了。”他站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襟,拱手恭敬道:“鬧了這一回,父皇也有所猶豫,小六大概是不必去和親的了。我想殿下應該很高興,特意來把這個消息告訴殿下,既然傳達到了,我就先告辭了,殿下好生休息。”

他慢慢退出門外,帶着來時的那個小太監走遠,兩個人的身影很快就隐沒在黑暗之中,只有一盞橘黃色的燈籠發出隐約的光,昭示着二人的位置。

小娥剪了燈芯後湊過來,天真的笑笑,“殿下,太子都這麽說了,六公主是不是不用去和親了。這可真是太好了。”她似乎很喜歡周玉然,只是說着這件事都忍不住高興的拍了兩下手。

“好麽?”謝昭玉沒頭沒腦的反問一句,小娥愣了愣,收起喜悅老實道:“不好麽?”

謝昭玉見自己吓到了她,臉上再也繃不住,笑了半天,“當然好了。”她一邊解開衣襟一邊往床邊走,坐下的時候突然想起什麽事,扭頭問小娥,“我在宮裏住了多久了?”

小娥掰了兩下手指,“大概有十幾天了。太醫昨日來看診,說殿下的身體已經好多了,以後按時吃藥,再有月餘就好了。”

謝昭玉雙手墊在腦後躺下,翹着二郎腿,腳尖調皮的抖了兩下,閉着眼睛十分怡然自得的樣子。

“住的也夠久了,差不多咱麽也該回去了。”

——*——

兩日後,崇明帝頒布了一道口谕。罰十公主禁足一個月,九皇子和太子各自閉門思過一個月,至于為什麽罰這三個人,誰也不知道,下毒之事就這樣輕飄飄地翻了過去,最終也不知道兇手究竟是誰。看似此事已經風平浪靜了,實際上人的好奇心是最難滿足的,宮裏的各處牆角依舊能聽到悄悄議論的聲音。

謝昭玉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在出宮的馬車上了,她輕輕一笑,心道皇帝老兒果然狡猾,用錯殺一千的方法來混淆視聽,這樣一來不說誰是兇手,分散了大家的目光,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兇手,至于真相是什麽,誰還在乎呢,他們只會在乎自己在争論之中贏了沒有。

與那道旨意一道來的還有對謝昭玉的賞賜,似乎是為了堵住她的嘴,崇明帝賞賜了許多金銀珠寶布匹綢緞,流水一樣的擡進了公主府。謝昭玉十分看的開,沒必要和錢過不去,送來多少她都照單全收。

季霄站在将軍府門口看着源源不斷的馬車不由得膛目結舌,轉身跑回到院中對正在練槍的裴雁君興奮的說道:“世子,隔壁的賞賜簡直都比得上将軍凱旋時的賞賜了,陛下這回是真覺得對不住長公主,下了血本兒補償她呢吧。”

裴雁君回身一個掃槍,沒有回答他的話,自顧自地練着,招招淩厲,地上的石子被不斷濺起又落下,發出細碎的響聲。最後以一個行雲流水的花槍招式結束了今日的練武,院中一片風拂樹葉的飒飒聲,與隔壁的吵鬧對比鮮明。

他把槍放回木架,解開手上的繃帶時隐約嗅到了隔壁傳來的藥味兒,這才有了她已經回來的實感。他不動聲色地笑了一下,轉身的瞬間又恢複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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