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暗敵 “我……配不上她

馬車進了城以後兵分兩路, 一隊往皇宮的方向走去,另外兩輛則拐進了巷子。謝昭玉與裴雁君坐在一輛馬車上,剩下的人知道二人有事要談, 都擠到另一輛車上去了。

聽着禁軍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沉默了一路的裴雁君終于開了口,“他們的目标是你。”

“我知道。”謝昭玉點頭應道, “我下山的時候發現有人等在半山腰,人數不少, 應該是一早就等在那裏的。我故意加重了腳步加快了速度迷惑他們, 他們一開始不确定是你還是我, 并沒有上前, 後來反應過來才出手。不過山林裏黑暗不好動手, 我解決掉已經跑過來的幾個人就把剩下的往山下引,幸好阿寧在出口那裏接應我, 這才能把他們都引到平地上去。”說完,她瞄了一眼裴雁君袖口的血跡, “方才我本想替你掩飾,怎麽你自己還承認殺人, 這樣你來你的傷還怎麽藏?”

“太子不是傻子, 我若矢口否認他斷然不會相信,倒不如承認, 畢竟我行軍多年,雖然受了傷, 但不至于連個人都殺不了。”

謝昭玉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山上的人好對付麽?”

“只有幾個,尚能對付,只是不知道背後的人是誰。”裴雁君思索着說道。

謝昭玉仔細回想了一下, “當時有一個人抓着我的手腕,借着火光我看見他手背上有一個刺字。但他動作太快,我沒看清具體是什麽字。”

“手背刺字通常都是在偷竊之中誤殺了人的囚犯,可刺字通常都是流放到邊疆去的囚犯才會做的事,怎麽會在城中出現。”

“城中?”謝昭玉捉住他話中的端倪。

裴雁君點點頭,“還記得之前在街上的雜技攤麽?當時我發覺自己被人跟蹤,那人手上也有一個方形的印記,是刺過字的痕跡。我為了脫身才裝作去看雜技的樣子,沒想到會在那裏遇見你。”

謝昭玉聽了,雙臂交叉放在身前眯了眯眼,若有所思道:“所以那日你突然替我提東西,也是為了利用我脫身吧……”

沒想到她會敏銳地捕捉到這一層,裴雁君一時噎住,啞口無言。當日他的确是那樣想的,因為見到她與周玄見面,所以想到利用她長公主的身份也許可以讓跟蹤之人有所忌憚。

“是因為見到我跟周玄見面,所以故意問利用我吧。你懷疑周玄?”謝昭玉只是随口問,沒想細細追究下去,于是又把話題轉回正事上。

裴雁君頓了一會兒才開口,“如今長安城內最不想我出現的,應該就是他了吧。”說着,他從懷中取出一枚令牌、令牌的模樣謝昭玉很眼熟,跟那日來刺殺裴雁君的那個刺客身上的一模一樣。

“這是我在山上那些人的身上找到的,你應該認得。當日留在我府中的那句屍體身上,有這個花紋。我想,他身上的令牌應該在你那兒吧。”

謝昭玉點點頭。這令牌是周玄身邊暗衛的專屬令牌,而暗衛的調動都是周玄親子操手,此物一出,周玄事幕後主使的事就無需質疑了。

裴雁君緊緊握着那枚令牌,拇指緩慢摸索着上面的花紋,語氣有些薄涼道:“我從禦書房偷出的信中,是兵部侍郎給周玄的消息。”

謝昭玉先是一愣,沒想到他會突然告訴她信的內容。兵部侍郎張紀恒,是貴妃的表兄,也就是周玄的表舅。裴雁君此時提起這件事,想必裴先戰死的是跟這兩人脫不了幹系。謝昭玉猜到了回會與周玄有關,否則他不會那麽急着刺殺裴雁君,可崇明帝把這封信壓在禦書房,就說明已經知道此事。她沒想到崇明帝會為了包庇周玄隐瞞此事。

難道他真有傳位給周玄的念頭?

思及此,謝昭玉皺了皺眉。又不确定崇明帝這樣做的真實目的,于是問道:信中說了什麽?”

“信中有一張拓跋北在邊境的駐軍圖,朱筆圈出的那處,就是我父親戰死的地方。”

這是他第一次提起邊關的事情,謝昭玉看着他,目光漸漸柔和起來。

他突然自嘲的笑了一下,身子向後靠在車壁上,微微仰頭閉着眼睛,“父親生前常說的一句話是忠君愛民。如今一封計劃讓他葬身異處的信是從他的君主的書房中找到的,而他的戰敗讓王國受辱,逼得公主和親,天下人又不知道有多少在暗處罵他。”他停頓半晌,像是極力壓抑着胸腔之中的一股氣,迸出一聲冷笑:“呵……這就是他忠的君,愛的民。”

謝昭玉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突然端正坐姿,雙手放在膝頭,溫柔的淺笑着,“裴雁君,你想報仇麽?”她笑的像一只魅惑人心的小狐貍,明明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卻像是撥動了心中的一根琴弦,餘音久久停留在胸腔震蕩着,讓他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那……要跟我一起麽?”

她想明白了,不管崇明帝的意圖是什麽,自己此番回長安來不是替他鞏固江山的,而是為了來報仇,只要達到目的,她一早就做好了與整個皇室為敵的準備。既然她與裴雁君有同樣的目标,做同行之人又有何不可呢!

裴雁君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那個“好”字在舌尖滾了又滾,卻仿佛有千斤重,怎麽也說不出口。

他清楚這條路會有多難走,一不小心就會跌入萬丈深淵,心底有個聲音不停的在問,真的要讓她一起冒險麽?

可不知為什麽,聽到她這樣問,他很高興。高興她沒有站在皇宮那群人的那邊,高興她想要跟自己一起,高興兩人之間有了一個別人不知道的秘密。

“好!”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短促有力,最終還是遵從了自己內心的想法。

和她一起吧,別推開她讓自己遺憾。

“世子,到了。”

車夫的聲音打斷了車內的氛圍。裴雁君從思緒中抽身,平複下心中的漣漪,率先下了車。

後面跟着的車也停了下來,季霄拉着馬,孫乾明先跳下車,随後阿寧才從車裏出來,懷中抱着不知道何時睡着了的小娥。他動作小心翼翼,全然沒有了平日的幹脆利索,生怕吵醒懷裏的姑娘。

裴雁君駐足看了一會兒,回過身之見謝昭玉已經從車裏出來,感受到他的動作,她也把視線從那邊收回來,站在車上居高臨下的笑着問他,“世子還站在這兒,是也打算抱我下車麽?”

他站在車下微微仰頭,手掌朝上向她伸來。

謝昭玉只不過是調侃一句,沒想到他真的會伸出一只手來。這下反而輪到她愣住了。看着昏暗的月色描摹着他的輪廓,與記憶重合。她晃了晃神,呢喃叫了一聲“小雁?”

這聲很輕,裴雁君沒有聽清,微微皺眉,“嗯?”

“……沒什麽。”她的神色恢複如常,搭上他的手走下馬車。

看見二人牽了手,季霄瞪着眼珠子把自家世子拉回了将軍府,謝昭玉一行人則回了公主府。孫乾明跟在她身後問道:“你們在車中說了什麽?怎麽出來以後連手都牽上了?”

“他只是扶了我一下罷了,哪有你說的那樣。”謝昭玉恢複自己散漫的模樣喝了口水,看着孫乾明有些狼狽的樣子,忍不住嘲笑他,“你也該練練武功了,看看現在這狼狽的樣子,啧啧……”

孫乾明伸手理了理自己淩亂的發絲,咬牙切齒道:“別讓我知道是誰今天偷襲我,否則我半夜爬牆去給他下毒!”說到最後一個字,他頓了頓,轉而又問,“對了,你剛才讓我給太子把脈是為什麽?”

剛才他給太子包紮的時候,謝昭玉在背後踢了他一腳,比了一個手勢,那是冥王谷的暗號,意味着暗中查驗對方的身體。

“他身體怎麽樣?”

“挺好的,除了外傷沒有大礙。你懷疑刺客的刀上有藥?”

謝昭玉搖了搖頭,覺得一切都太過巧合,太子屢屢暗示,信號彈剛在天空炸開,他就像天降神兵一樣出現,實在讓她起疑。可若說他提前知道了周玄的計劃趕來救人,也沒什麽不妥,只是謝昭玉謹慎慣了,不肯放過自己的疑心,她不是懷疑刺客,而是懷疑太子。

“再等兩天吧,看看宮裏那邊是什麽動靜。”她眼中變得清明了一些,指尖在茶杯上動了動,“如果真的如同我想的那樣,反倒順了我的意,我也不介意配合他演一場戲。”

她的話點到為止,具體的情況從不對別人說。孫乾明也習慣了,她這人平時大大咧咧的,唯獨心中那個仇恨是逆鱗,誰也不能提不能碰,她也從不對別人說,甚至連谷主也是一知半解。

“阿寧呢?”謝昭玉問。

“在隔壁照顧小娥呢。”孫乾明伸了個懶腰往門外走,一邊打呵欠一邊道,“累死我了,我也得趕緊回去休息休息,走了。”說罷,人便消失在了門口。

謝昭玉跟在她身後起身往小娥的房間去,走到的時候正看見阿寧把人放在床上,還貼心地為她蓋好了被子。

睡夢中的小娥咂咂嘴,笑的傻兮兮的,無意識地念了一句“阿寧哥哥……好久不見……”

阿寧被這句話定在原地,久久不能移開腳步。

“你也真忍心五年不來見她。”謝昭玉在門外抱臂看了一會兒,走到床頭看了一眼睡的正香的小娥。她似乎是被剛才的刺殺吓到了,睡覺的時候也不忘抓住被角。“她應該一直很想見你的。”謝昭玉提她捋了捋額前的頭發聞聲道。

阿寧站在一旁,久久沒說話。謝昭玉還以為他已經走了,回過神才看見原來他還在。

“我……”阿寧放在身側的手握了又松,最終像是輸給了自己,看着床上的人輕嘆一聲。

“我……配不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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