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心意 “當然是……在乎你啊
裴雁君十分錯愕地循聲望去, 只見謝昭玉緩緩站起身,一只袖子擋着下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紅紅的眼眶, 楚楚可憐的看着他,眼中鋪陳着滿滿的幽怨。她看看他,又看看張姝憐, 眼看着在眼角打轉的淚花就要落下來。
“裴郎,難道前段日子你與我說的話都不作數了麽?方才在園子裏, 你不是說對她無意麽, 難道這些都是騙我的?”謝昭玉眨眨眼睛, 淚珠便滾滾落下。
裴雁君實在弄不明白她的意圖, 呆呆地愣在原地。不光是他, 屋內大部分人都處于目瞪口呆的狀态,衆人看着兩人, 一個欲泫欲泣,另一個屹然不動, 還真有幾分癡情女與薄情郎的模樣。啧啧啧,真看不出來, 看上去裴世子像一個正人君子似的, 卻原來是一個玩弄姑娘感情的人。
崇明帝眸色一沉,皺着眉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裴雁君回過神來, 急急回禀:“陛下,臣……”
“陛下, 你只問問裴郎胸口的胭脂便知曉了。”謝昭玉打斷他的話,徑自捂住自己的嘴唇,其中的暗示之意不言而喻。
裴雁君低下頭,果然在自己胸口瞥見了一小塊殷紅的顏色, 大概是剛才在山洞之中不小心曾到的。他今日穿的偏偏是月白的衣裳,那一塊殷紅的顏色格外的明顯,叫他百口莫辯。他有些頭痛的看向謝昭玉,眼神暗示她不要再說了。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再說什麽啊!在大戚,女子失節乃是大是,皇家對此看的更為嚴重。她這一番話随随便便地說出來,滿屋子的人該怎麽看她,她以後還如何在宮內自處,如何嫁人。思及此出,裴雁君眉頭擰的更緊了,早知道她行事爽利有些莽撞,卻沒想到如今口無遮攔至此。
德妃看了一眼眉來眼去的兩人和站在一旁臉色慘白的張姝憐,謝昭玉這一出讓她和張姝憐乃至裴雁君都在人前丢了大面子,一時臉色也不好看。太子緩緩起身走到前面來帶着笑意道:“父皇,既然長公主與裴世子兩情相悅,不如成全了這對有情人,也算是皇宮裏多了一件喜事。”
周玄冷冷出聲,“哼,兩情相悅?我怎麽瞧着像是單相思啊,長公主不愧為江湖之人,做事灑脫,這種話也能當衆說出口。”口吻之中滿是諷刺之意。
崇明帝掃了一眼座下衆人,有各個世家的世子,還有各府的小姐,謝昭玉堂而皇之的提起這種男女之事,讓衆人紛紛低下了頭。他面色不善,沉聲問裴雁君,“雁君,此事可是真的?”
謝昭玉在假裝哭泣的空擋之中透過袖口偷偷望過去,裴雁君一雙眼睛淩厲的仿佛要射出火來,緊緊盯着自己,遲疑半晌才從緊咬的牙關中擠出一個字:“是。”
“啪——!”殿內一片安靜之中,張姝憐氣的手抖不小心把杯子摔在了地上,感受到衆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只覺得都是在嘲諷自己不自量力,竟然想跟長公主搶驸馬。于是再也忍不住,她甚至來不及向皇帝告罪便跑了去。
宋嫣望着裴雁君的臉,半天後垂下眸子,長長的眼睫遮住眼底的情緒,很快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再擡頭時眸中猶如一汪水潭,沒有半分波瀾。蔣沉于無人在意之處把她的樣子盡收眼底,放在身後的手微微握緊了。
德妃沒想到這個話題會讓場面鬧得如此尴尬,連忙道:“意然,你去看看張小姐。”
“我才不去呢。”周意然鼻尖冷哼一聲,“她那麽大個人了還能丢了不成。”她本來就看張淑蓮不順眼,聽說她要成為自己的表嫂更是氣得跳腳,如今張淑蓮被人欺負跑了出去,她高興還來不及,怎麽會答應出去找人呢。
“你!”德妃無奈的搖搖頭嘆口氣,叫來身邊的丫鬟出門去了。而她自己尴尬的笑了笑,一只手輕輕撫上崇明帝的手臂,打起了圓場,“陛下,是妾身不好,平白提起這件事也沒看看場合,今日是意然的生辰,不如把這件事先放着,等我問問雁君的意思再提。”
崇明帝一直堤防謝昭玉與任何軍中勢力來往密切,擔心她勾結軍隊架空帝位,因此從她回長安以後便一直想要把她與裴雁君分開,卻沒想到最終兩人還是糾纏到了一起。他心中一陣煩悶,想到方才謝昭玉的承諾,此刻心中也多了些懷疑。如今德妃給了一個臺階,他便順着走下來,先拖一段時間再看看情況。
思及此,他點點頭,雖然面上還是不悅,但聽聲音卻沒有多生氣,“既然如此,這件事就交給你費心了,務必處理好,別委屈任何人。”
“是。”德妃笑意盈盈的應下,給周意然使了個眼色,周意然此時心領神會地上前挽住崇明帝的胳膊撒嬌道:“父皇,今日是我的生辰,怎麽把注意力都放在別人身上了,父皇還沒說給我準備了什麽生辰禮物呢?”
有心人有意把這件事掩飾過去,餘人也有眼色地緘口不言。宴會重新熱鬧起來之後,裴雁君被德妃派人叫到後屋去好一頓盤問。
“雁君,你究竟是怎麽想的?”德妃憂心忡忡地問道:“你是個聰明孩子,不會看不出陛下對長公主有多忌憚,你怎麽還偏偏跟她攪在一起,如此一來陛下對你該怎麽看。方才那樣的情況你也敢認,膽子真是太大了!”她氣的直舒胸口,而後突然頓了頓,話鋒一轉,“你平常不是這麽莽撞地孩子,是不是有什麽隐情,你說出來,姨母替你主持公道。”
裴雁君搖搖頭,“沒什麽隐情,長公主畢竟是女子,方才那種情況,我若否認,不僅對她不好,也正好坐實了我是個負心之人,所以我思慮再三才決定應下。”
德妃伸手戳了一下他的眉心,“你呀,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擔心她。若不是她你又怎麽會陷入這樣的境地!唉……之後的事情你想好怎麽做了?真的要娶她?”
裴雁君想到那日在郊外踏青時季霄說過的話,本想搖頭,不知怎麽,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幕謝昭玉的模樣,脖子就像是被人掐住一樣,搖不動,更說不出一個“不”字。他心中掙紮半晌,像是服了軟,吐露出一個很輕很輕的嘆息。
“德妃娘娘,此事我自己決定,就不勞煩別人插手了。”
德妃一愣,随即意識到自己這件事做的的确不對,不該瞞替他相看。方才她也看出來了,裴雁君對那張淑蓮的确沒有半分感覺,如今他不稱姨母故意稱呼德妃娘娘,無形之間拉開了兩人的距離,顯然是不願意別人插手他的感情事,對她有所不滿了。
思索半天,德妃嘆了一口氣,“罷了,我不多操心了,你先回去吧。”
裴雁君告辭後回到前廳剛坐下,蔣沉便扔來一塊帕子,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的胸口:“好好擦擦。”他正在氣頭上,察覺到蔣沉的促狹,反手就把帕子扔回他懷裏。
蔣沉也不惱火,端起酒杯心情頗好地告訴他,“長公主方才出去了。看樣子像是不太舒服。”
裴雁君猛灌了一口酒,把杯子重重的敲在桌上,沒好氣地回道:“你擔心,你去找!”
蔣沉不再逗她,心底卻對謝昭玉越來越好奇了。除了謝昭玉,他還沒看過裴雁君為了別人氣成這樣。
酒宴散場地并不晚,裴雁君因為生氣自己灌自己酒,喝的有些暈乎,下了馬車之後直奔公主府而去,并且少見的沒有敲門,直接推門而入。謝昭玉回來地稍微早一些,此時已經換好衣服蹲在院子裏的水渠邊上喂魚,聽見門口的聲音,擡頭便望見腳步虛浮的裴雁君踉跄走來。
“你……白日為什麽那麽做?”他雙頰微紅,雙眼帶着些倦意,此時正努力瞪大,像是賭氣的小孩子執着的想要讨回公道一樣。
謝昭玉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撲哧笑出了聲。這會兒的裴雁君真是可愛,好像白日那控訴負心漢的小姑娘,自己反倒更像是那負心漢。
“你……你笑什麽!你知不知道,我很為難。”裴雁君自己扶着桌子坐下來,微微駝背,不似往日可以挺拔坐姿。“我不能娶你,可是……如果我拒絕了,你以後怎麽辦……”
謝昭玉愣了愣,心頭閃過一絲痛意。她假裝從沒有察覺到心中的異樣,漫不經心到:“誰要你娶我了。我不過是看你不喜歡張淑蓮,為了幫你擺脫她的糾纏。我知道你現在一心只想給你父親報仇,無心男女之事。你只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不必管我,我的名聲沒什麽好在乎的。”
“不在乎名聲……那你到底在乎什麽?”裴雁君撐着一張臉看着他,朦胧的醉意知中有着滿臉的困惑。
謝昭玉站起身子坐會桌邊,看着醉的不輕的他,不知道一覺醒來還記不記得今晚的對話。她倒了杯熱茶放到他面前,然後學着他的樣子撐起臉湊到他面前,直直對上他的眼睛,眸子中笑意盈盈。
“當然是……在乎你啊。”
他雖然醉着,可眼神卻清亮無比,盯着她的笑臉看了很久,仿佛洩了氣似的垂下腦袋,聲音悶悶的,帶着濃濃的沮喪。
“你說謊。”
說完這句話,他便起身回到了将軍府,只留下謝昭玉一個人愣在原地許久,不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心緒被他這一句話擾亂,這一夜竟都沒有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