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孔宮主失蹤了

“姑娘,你要找誰啊?”

“我來找親戚呀。”

“那他家住哪兒,多大了,長什麽樣啊?”

孟黛被巷子裏的熱心大娘問得突然有些懵。人能分辨出花海裏花有什麽區別嗎?不能。

那怎麽能要求一朵花能精确地分辨人長啥樣。

要問她先前怎麽認出洞雲的,當然是因為他銘牌系腰上了。

可是天璇師侄到底長什麽樣呢?

“人應該是個男的,”孟黛想了想,比劃了一下,超過自己一個頭,“五十多歲吧,挺年輕的。”

五十多……挺年輕?大娘神色一滞。

“……哈、哈,姑娘您真會講笑。”大娘帶着她往轉角走,“當心哈,剛下了雨,路滑得很。”

孟黛見她不能領會,想了想又補充道:“他在這兒暫住過。對了,他不是一個人來的,兩三個月前,他還帶着個傻道士。”

“噢,”大娘恍然大悟,好像抓住了什麽似的,“曉得了,曉得了。”

“……原來啊,确實有兩個道長來過,姑娘你是不知道,前面過個橋,就是一座獨戶院,夜裏邪性着呢。兩個道長一來,欸,還真能鎮邪了。可惜他們走得早……”

孟黛拎着素白的裙裾跟在她後邊,饒有興致地問:“他們做了什麽?”

“哎,那可就多了。”大娘臉上簡直連眼底一片青黑都霎時間生動起來,繪聲繪色跟孟黛擺起了降妖伏魔的故事,嘴裏簡直要把天璇和洞雲誇出了花。什麽天上星星投胎,一身白衣道袍都格外比別人的飄逸,仿佛仙人轉世——當然主要是誇天璇的。

孟黛對比洞雲的說法總結了一下,大概就是有人在那間小院裏豢養的陰魔,魔頭每日夜間在夢中竊取人精氣,附近的人不堪其擾,找了好些自稱有道行的進院子裏除妖,結果一進院子直接送菜,被魔頭吸幹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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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巧洞雲和天璇兩個經過此地,聽說這事當仁不讓地站出來。

天璇師侄一手符法精妙,祭出一枝乾陽筆,以“太陽燭照”誅殺了魔頭。魔頭死後陰氣不散,乾陽筆就留在了院中鎮壓。

事後在這暫住,發現這玩意其實有人豢養,而且跟牢蘭宮關系不淺。兩個愣頭青也沒打算跑,反而跑去探聽牢蘭宮的消息。

膽兒肥,有她的風範。孟黛嘻嘻一笑:“果然神通廣大。”

“誰說不是呢,兩位道長走了以後,還有人專程來打聽——到了,姑娘,前邊就是道長落過腳的院子。”

大娘指着前頭,腳卻很忠實地不敢再往前一步。

只見一條清渠潺潺,清波上小橋一彎。橋那頭,便是一座掩了門扉的小院。謝過了大娘的指引,孟黛推開門進了小院,荒草萋萋,蛛網橫生,院中種了一棵老槐,越發顯得陰森森。屋裏的筆架上果然挂着一支紫毫符筆,像一顆高挂小太陽,只靜伫驅散了小院附近陰森鬼氣。

就是它了。

天璇的乾陽筆。

孟黛伸手取下它,自然而然破壞了天璇留下的法陣,森寒如骨的陰氣剎那間侵襲了肌膚,她渾身一涼,皺眉一拂袖,純陽正法剎那間彌散開來。

結果讓她很是驚訝。

陰風像是欺軟怕硬的惡犬,見了她的厲害,只是避開了她的存在,繞到兩邊,吹得窗棂咿呀作響。

這麽弱的陰氣,竟還驅而不散?

孟黛心頭疑惑一閃而逝,她把玩着那支乾陽筆,想了想,算了,找天璇要緊。

如果按最普遍的做法,找人就需要從牢蘭宮入手,查其蛛絲馬跡,再整合證據,追索路線,沿路找人——估計天璇師侄要麽脫險了,要麽就涼初透了。

可孟黛是什麽人?昆侖小師叔,南燭仙尊。

孟黛認為,仙真就應該有仙真的樣子。

什麽叫神仙找人啊?

只要三步:

尋找天璇氣息并提取;

設壇布陣勾連因果定位;

——找到他。

拿了符筆,作法就完了。真神仙找人,就這麽簡單。

香案上,黃銅的香爐正中央,擱着一種狼毫竹筆。

孟黛指尖翻飛,動作叫人目不暇接,須臾之間,一道道古樸的印符在手中亮起,次第被打入爐中。

忽然,那支竹筆上騰起了一縷袅袅的青煙。

天璇的氣息分離出來了。

它好像成了一團千頭萬緒的亂麻,是一條條糾結的命運絲線,綿密得像蛛網,悄無聲息地伸出觸角,牽連向遠方……

雲中郡城主府。

往日裏一個個大權在握的修士、神祇圍坐在正堂上,卻都神色凝重,整個正堂一片鴉雀無聲。

“人找到了麽?”首先打破死寂的是城主,一個中年的俊美修士。

城隍搖頭:“諸司、日游神、夜游神、土地日夜巡視陰陽兩界,并未發現蹤跡。”

修士等也搖頭:“方圓數百裏地皮都翻了,連牢蘭宮秘法都試過了,根本不見蹤影。”

城主臉色簡直如喪考妣:“不見了?不見了?!孔宮主駕臨咱們雲中郡就為了那一方元辰蜃景,如今你們告訴我,蜃景和孔宮主一塊不見了?!”

他雙肩劇烈地顫抖着,一手拍在桌案上,茶盞和桌案連聲音都沒來得及發出來,立刻化為空中飛揚的齑粉。衆人噤若寒蟬。

“這話我信,牢蘭宮信嗎?找不到人,咱們的下場會比這方桌子好麽?”

“孔宮主來了雲中城,進了元辰蜃景就沒出來過。找,都給我去附近找。”

孟黛面前的因果絲終于停止生長,她伸手掐訣,法訣沒入虛空,少女一雙眼瞳中,奇詭的蒼藍色的星芒一閃而逝。

找到你了——

诶?

怎麽好像有點不對?

片刻後,孟黛瞪大了一雙杏仁眼,不敢置信地望着面前的結果——

怎麽會?怎麽會這樣?

這天璇師侄的因果連結定位,簡直跟土撥鼠似的,遍地開花!

無數螢火蟲似的幽光在她沉沉浮浮,看得她腦仁疼。這麽多聯結的道标,讓她怎麽挑啊啊啊啊啊!

孟黛感覺她的心态都要崩了,就這、就這?這怎麽找,這不孝孽侄,是要逼死他師叔嗎?

這還怎麽找?她身邊又沒有其他有天璇因果牽連的東西——

也不是,如果昆侖的東西也算,那還是有一個的。她有個鈴铛,被天璇借去渡過劫,此後也沒有重新洗練過,應該還殘存有他的氣息。

孟黛頓時精神一震,從袖裏乾坤摸出那顆銀鈴,扔到祭壇上,如法施為。無數螢火蟲似的幽光重新在眼前亮起,小的因果連結次第熄滅,好像隕滅的星星。

這一次,最終留下的那個道标像一顆啓明星,亮眼極了。

孟黛高興了。

道标的結果顯示,師侄就在這附近,只是所處的空間略奇異了些,似乎與此界重疊。

憑借着道标指引,孟黛出了門,南燭仙劍提在手上,往巷子裏虛空薄弱處一刺。面前的空間仿佛水波,往四周蕩漾開來,透過那道無形的界限,仿佛能見到裏頭無限風光景致,一股滲人的陰氣從其中散發出來。

她目光一凝。

虛空中有個男人仰面橫躺。一身黑衣深沉冷厲,仿佛躺在那裏是一柄漆黑的利刃。

他的頭發披散,淡銀發帶散落在鋪開的發間,星點似的銀光沉沒在漆黑的發絲中,稀微地閃爍着,仿佛他似有若無的微弱呼吸。

高眉深目,濃眉斜飛,仿佛指天的寶劍,鋒銳逼人。深陷的眼窩裏則蓄起了三分溫文儒雅,将他身上的銳利棱角柔和了。

饒是孟黛臉盲如此,也覺得此人分外面善,必是個熟人。

雖則氣質有與天璇差異,但數十年不見,變化了、成熟了也很正常。

畢竟這不是天璇師侄還能是誰?

孟黛打量他,眸中映出一道灰光——他身上竟還纏着一頭陰魔。

怪不得此地陰氣甚重。

她發現陰魔的時候,這玩意同時發現了她,并沖着她散發出了惡意的凝視。

還敢跟她瞪眼。

孟黛冷笑,封鎖了四周虛空,捏訣。

剎那間,殺意冷然,劍出如龍!

天地間,只一抹雪光初綻。

仙劍所指,虛空破碎。

幻境湮滅。

陰魔屍骨無存。

“叮鈴鈴——”

陽光驀地勾勒出男人的身形,黑衣色的衣角在風中顫動。他從半空跌落下來,腰間的紫金鈴跟着墜下來輕聲脆響。

孟黛順手往他嘴裏塞了一粒丹藥。

蛛網似的皲裂的空間漸漸消失,“啪”一張白玉棋盤砸落在地。

格外特殊的是,棋盤旁邊空空如也,竟連一顆棋子也沒有。

孟黛攝起光華內斂棋盤,若有所思,就是這張棋盤幻化的時空,讓天璇師侄有個暫時藏身的地方吧。

可是那頭陰魔是哪兒來的,道行竟與道門元神仿佛,只差臨門一腳就踩到道境的門檻了。

此時,靈丹的藥力在男人的體內化開,仿佛一股新生的清泉滋潤着他幹涸的經脈。附骨的陰魔除去,好似卸了千鈞的重擔。

牢蘭宮主孔青憑着極強的意志力睜開一雙漆黑的眼睛。

青瓦灰磚巷,陰暗處石板上爬滿蒼苔。初霁的陽光透過檐角照進來,落到人身上暖洋洋。三月槐花香,白衣少女回頭,笑吟吟走來,腰間的銀鈴叮鈴脆響回蕩。

“好久不見啊。”

天璇師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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