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阿姨,你說這粥是誰做的?

宋挽月的語氣太過認真,讓黃蘭一愣,她看着她重複:“小徐啊。”

壞了。

她想着挽月看起來不是很喜歡徐總的樣子,是不是又有些生氣她冒然收人家做的粥了?

宋挽月沒有再說話,她低着頭,又喂進嘴裏一口粥。

黃蘭看不見她的表情,只是最後看到她的碗裏蕩起了漣漪,“孩子,你……”

挽月搖了搖頭,用手背擦幹臉頰的淚,她總是忍不住,才說過要給黃蘭依靠,就又讓她操心,“沒事兒,阿姨,這粥的味道……很好吃。”

像極了明雨的手藝。

以前她生病什麽都不想吃的時候,明雨就會給她做皮蛋粥,把她從被窩裏拖出來抱在懷裏,一口一口的喂她,有的時候挽月燒的不舒服發脾氣,明雨也會笑着戳她的鼻子,“又要讓我哄。”

宋挽月煩躁的揮手:“不吃不吃。”

明雨呢?從不會跟她發脾氣,她會笑着含着粥,一口一口的喂給她,讓她沒辦法拒絕。

宋挽月忍不住想,也許是明雨經常跟在徐總身邊,所以教會的她麽?

黃蘭半信半疑的看着宋挽月,輕聲說:“如果想哭就哭出了,不要憋着。”

她看着挽月故作堅強的樣子心裏也不好受。

挽月沒有再多說話,她一口一口的把粥吃光,她吃的很慢,想要讓那熟悉的感覺多停留片刻。

可再慢,一碗粥也終究有吃完的時候,宋挽月收拾着碗筷去洗,黃蘭本來要幫忙的,被她從廚房攆了出去,“阿姨去沙發上休息一下,一會兒我帶你出去買點日用品。”

宋挽月從生下來到現在,一直都是被人照顧的。

她從未去照顧過誰。

現如今,她只能回憶着明雨照顧人的樣子,一點點學起來。

只是……

宋挽月洗着碗,忍不住想起了曾經的曾經,她吃完了飯,撒嬌的從後面抱住肖明雨:“我來洗碗吧。”

清晨的陽光很美,明雨漆黑的眸子裏一片讓人心動的溫柔:“你去沙發上休息,不是還要備課麽?”

“可是是你做的飯,所以我要洗碗。”宋挽月眼神有點飄,肖明雨好笑的看着她:“是不是又聽你哪個學生說了什麽八卦?”

宋挽月的臉微微泛紅,眼神躲閃,“我才沒有。”

“還說沒有,你看你都不敢看我的眼睛。”肖明雨放下碗,她擦了擦手,轉身抱住了挽月,“到底怎麽回事兒?”

縮在明雨的懷裏,嗅着她身上的香氣,宋挽月老實了,她幽幽的:“我聽班裏一個學生說她父母離婚了,就是因為母親好吃懶做,什麽事兒都讓父親做,就連吃飯都是只吃什麽都不管。”

她撇着嘴,那紅唇嘟嘟的樣子讓肖明雨看的心中一蕩,她忍不住低頭吻了吻,長發滑落倆人的臉頰,癢癢的。

宋挽月被親的有些懵,她一擡頭,看着肖明雨的眼睛,忍不住捶了她一下:“才剛吃完飯。”

“酒飽思淫.欲麽。”肖明雨勾了勾唇角:“陪我做些運動也總好過你的小腦袋裏亂想。”

……

後來的後來……

能幹的明雨不僅僅把碗筷洗了,還順便把她折磨了一番。

“以後不要聽別人亂說。”肖明雨抱着香汗淋漓像是小貓一樣沒了力氣縮在她懷裏的宋挽月,挽月靠着她,有氣無力的:“這是一代代血淚實踐的道理,一個家要公平。”

肖明雨聽了忍不住用手刮她的鼻子,“那是他不夠愛她。”

她足夠愛她。

心甘情願為她做一切。

恨不得将她慣成孩子,誰會跟寶貝孩子計較這些?

不知不覺間。

水池裏的水跟宋挽月的眼淚一樣溢滿了,她深吸一口氣,控制住了淚水,仰頭看着窗外的藍天。

明雨……

如果你還在,一定會笑我軟弱不夠堅強了吧。

可是如果你在,又怎麽會讓我想要堅強。

……

家裏的一幕幕,一滴滴,在這些年,都是她和明雨愛的沉澱。

角落裏都是她們的歡聲笑語。

宋挽月心裏難受,她帶着黃蘭出去也算是一種逃避。

先是帶她去配了眼鏡,配眼鏡的時候,挽月特意偷偷的跟導購說好了,跟老太太說一個很便宜的價格,最基礎款,然後她再私下轉賬付款,這樣黃蘭心裏也能好受一點。

導購忍不住笑着:“您可真孝順。”

挽月沒有說話,只是忍不住想如果明雨在,會誇她很聰明,戳戳她的鼻子吧。

克制着悲傷,宋挽月又帶黃蘭去買了一些日常用品,她還給她買了一些保養品,尤其是心腦血光方面的,黃蘭看着價錢心裏疼的不行,可表面上還做出雲淡風輕的樣子,宋挽月看見了,她抿了抿唇,心卷着疼。

回到家裏。

宋挽月把給黃蘭買的衣服什麽的都洗幹淨晾好,內衣什麽的,她要洗黃蘭卻紅着臉自己拿了過去,“我老太太又不是廢人,沒事兒的,沒事兒的,累一天了,孩子你快去休息吧。”

孩子……

她對明雨什麽樣就對挽月什麽樣。

這個世上,連自己的父母都不再叫她孩子的。

宋挽月沒有休息,她根本睡不着覺,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一幕幕跟放電影一樣想着她跟明雨的曾經。

她去了一趟書房。

從保險櫃裏拿出了黃蘭的醫保卡,她準備再帶黃蘭去檢查一遍身體,确保沒有什麽後遺症,還有看看之前腔梗的程度。

這是明雨為黃蘭一直上的,以防萬一,旁邊還有各種證件,當看到明雨的身份證上尴尬的笑容時,那還是換領證件的時候,挽月陪着她去的,明雨一照相就很緊張板着臉,她在旁邊逗她笑,明雨才擠出這麽尴尬的笑。

以前,明雨一點點把這個家扛了起來,花銷什麽的,她從未跟自己說過。

但是挽月知道她辛苦,工資卡什麽的一直存放在她那,因為學校每個月打錢的時候,她都會收到信息提醒。

宋挽月也就知道這麽久了,明雨從未花過她的錢。

如今,明雨已經不在了,也許是畏懼心裏作祟,宋挽月拿起筆,一點點的把各種卡的密碼,證件存放在哪兒全都記錄下來。

以前的她,從不會這樣的悲觀。

可現在的她,不能不為了萬一打算,如果有一天,她也出了什麽事兒,總不能讓黃蘭一個老太太孤孤單單的。

******

第二天一早。

宋挽月難得開口,讓黃蘭去菜市場買菜,黃蘭聽了開心,她是一個操勞了半生的老太太,閑不住,安排點活兒反而開心。

她剛走沒多久,明雨公司的人來了一趟,其中就有徐總。

這之前,挽月收到了小荷的信息,知道她們要來,她怕老太太受不了,才讓她出去買菜的。

都是領導層級的,大家穿着蕭肅的黑,臉上一片沉重。

明雨在公司的人緣出奇的好,這些年,她和挽月的感情也從最初的膽戰心驚到半公開,大家都很理解,很少有人去指責什麽。

單位同事知道她離開後,不少人都哭了,明雨的葬禮許多人也都來了,可外人再傷心也不是她的家人。

身為明雨的頂級上司,徐總看着宋挽月許久。

挽月的眼圈依舊是有些腫,負責不是很好,曾經雪白如玉的肌膚如今泛起了灰白。

“我們代表公司過來。”

徐如影克制着心底的情緒,周邊的人紛紛低頭,她簡單的說了一些致哀的話,眼睛一直盯着挽月。

挽月默默無語,她端坐在那,額頭的碎發滑落臉頰,對于大家的話沒有什麽反應,只是每提到“明雨”一次,她的身子都會微微的顫一下。

悲哀到了極點。

每一次提到深愛的人,就好像是在她的心底狠狠的抽上一鞭子。

這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情緒。

對着自己心愛摯愛的人,宣布自己的死訊。

即使是頂着別人的身體,她已久感覺到那股子痛徹心扉。

直到現在,明雨對于死亡有了另一種理解。

以前,她看到過醫院各種得大病的人,或是難以接受,或是痛苦不堪,或是放開心積極接受治療的……

每一個表現的都不同。

可是她們的家屬至親內心的悲哀卻是出奇的一致。

也許,人到了死了那天,真的就猶如燈火滅,再沒有什麽肉.體上的疼痛。

可留給她們身邊人的痛,卻是永久的。

“大貨車司機已經醒過來了,他是全責,他們公司給車輛上的是全險,他本人也上了保險……還有我們公司這邊……”

徐如影看着宋挽月輕輕的說着這一切,人已經離開了,悲哀是有的,可以後的生活還要過。

到最後,徐如影把一個牛皮紙信封遞給了宋挽月,挽月看着那個一動不動。

大家理解她的悲哀,沉默着沒有說話,過了許久。

宋挽月才擡起頭,她眼裏淚光閃爍,輕輕的說:“我不能收。”

這話說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宋挽月盯着徐如影的眼睛,“我們還沒有結婚。”

在法律上,她不具備繼承關系。

她那試了無數次的婚紗都準備好了。

她的明雨卻沒有看見,只留了一個婚戒給她。

這是她們十年如一日的默契,怕是明雨也跟她一樣,想着等出差回來就求婚的吧。

可是……這也是她們最後一次默契所在了呢。

以後的以後,再也沒有了。

在場的幾個人都愣住了,沒有想到她會突然這麽說,這麽大一筆錢,就不要了麽?

一直站在門口的小荷突然紅着眼蹲在了地上,她忍不住哭了出來。

她曾經聽老大說過很多次呢,要結婚了,她份子錢都準備好了。

老天不長眼。

它太過殘忍。

宋挽月輕輕的:“她所有的這些都該是她母親的。”

她不想要這樣,甚至看一次心就傷一次。

賠償再多又有何用?

如果可以,她願意傾家蕩産,舍棄所有,只想要她的明雨回來。

徐如影的手緊了緊,她掩飾性的垂了垂頭,打開牛皮信封,從最裏面的抽出了一張紙:“是這樣的,我們在整理她留在公司的遺物時發現了她曾經立過遺囑。”

宋挽月看和徐如影,眼睛有些發直。

明雨立遺囑?

她那麽年輕怎麽會立遺囑?

徐如影将遺囑遞到了她的面前,輕聲又溫柔的問:“你看看,是不是她的字跡。”

客廳拉了窗簾,只留了一條縫隙,微弱的光芒從窗外投射而來,落在了徐如影的臉上,照的她眼裏一片溫柔,眼底的疲倦與眼下的烏青卻無法遮擋。

這幾天,她一直在忙着跑種種手續。

她是知道挽月的,知道她為什麽将黃蘭接過來。

她已經離開了,這一年的時間,她要把一切都為她們娘倆做好。

生活在這個世上,除了愛之外,物質永遠是不可或缺的。

她第一步要做的就是讓這娘倆衣食無憂,不要為了金錢而發愁。

聽着徐如影的話,宋挽月沒有接遺囑,她只是怔怔的看着她眸,端坐着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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