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禍起阿蘭

林見風望着姜雁回凄惶茫然的表情,心髒像是被什麽狠狠給擊了一下:“雁回……”

就當真那麽喜歡容遲麽?哪怕,他明明是懷有目的而來。

林見風狠狠的呼出一口濁氣,他終究負了這光風霁月的君子之名,做了一回小人。

兩人相隔的這半丈距離,猶如天塹一般。林見風眼底映着姜雁回的面容,還想說些什麽,卻忽聞箭嘯聲。兩人都是如夢初醒,他猛地跨到了她的身邊,握住她的手腕,沉聲道:“跟我走。”

姜雁回跑了兩步,想起了什麽,臉色微變,猛地甩開了他的手,咬牙道:“是容遲!你快走!”

林見風皺了皺眉:“一起走。”

姜雁回搖頭:“你走,他會殺了你的。”

一支箭擦着她的臉龐朝着林見風激射而去,林見風側身避過,固執的朝她望過來。

他心底還存着一絲希冀。

只要她點頭,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願帶着她,踏着這滿地荊棘走下去。

“你快走!”姜雁回的臉色隐隐泛着煞白,心如火灼,“他快來了,走啊!走啊!”

林見風看她一眼,身形如鳥兒一般,掠向了深林。與此同時,容遲出現在了姜雁回的視線中,只見他彎弓引弦,嗖嗖嗖射出三箭,那三支箭如流星一般射入了深林中。

姜雁回知道容遲箭法如神,若是叫他這樣追出去,林見風定然插翅難逃。想到此處,她咬了咬牙,奔到了容遲的面前,站定,蒼白着一張臉,瞄了他一眼,沖入了他懷中,雙手緊緊環住了他的腰身:“容遲,你來了,我好害怕。”

容遲的身形略略僵了一下,他使了個眼色,跟在身邊的侍衛會意,“刷刷”掠入了深林中,追蹤而去。

這些侍衛自然不是林見風的對手,姜雁回暗暗松了口氣,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抱着容遲演着戲。抱着容遲的手,如火灼了一般,滾燙滾燙的,心口也滾燙滾燙的,偏偏她又不能放手,她一放手,容遲又要去追林見風了。

容遲将手中長弓遞給身邊的侍衛,張開雙臂,抱住了姜雁回,配合着她演戲,低聲安慰道:“雁兒不怕,本王不是來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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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雁回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松開了容遲,從他懷中掙脫出來,白皙的面頰上泛着微微桃花色,整個人如火灼了一般,連呼出的氣都是熱的。

“那刺客沒對雁兒做些什麽吧。”容遲深深看她一眼。

姜雁回搖頭,緋紅的面頰上還殘留着幾許心虛之色。看着面前的容遲,她緊張得連指尖都在顫抖。

“既然沒事,便回去罷。”幸好容遲沒有多問什麽,只是伸出了手,握住了她顫抖的指尖,手掌微微合起,裹着她的手。

姜雁回怔了怔,下意識的要掙脫,可那只手如鐵箍一般,絲毫沒有拒絕的餘地。

陽光從頭頂的樹隙灑下斑駁的影子,罩在兩人的身上,容遲握着姜雁回的手,不言不語,一路走回了別院。

他自然知道姜雁回在欺騙他,可他不在意,這些小欺騙,就當做兩人之間的小情趣罷。她就是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螞蚱,再怎麽蹦跶,也蹦不出他的手心。

回到別院後,姜雁回借口回了屋子。

容遲站在石橋上,目光深邃地看着池內亭亭玉立的粉荷,他想起方才姜雁回撲過來的瞬間,心頭就好像有火灼一般,将他的心灼得滾燙滾燙的,原本因為她私會林見風的那些怒氣,也因為這個擁抱,一下子煙消雲散了。

過了一會兒,追出去的侍衛回來了,跪在他面前請罪:“屬下無能,叫刺客逃了,請王爺責罰。”

容遲毫不意外,林見風的身手,不是他們幾個能對付的。

“退下。”他沉聲道。

侍衛們意外,沒想到此事就這樣輕輕揭過了,連忙起身離開。

原本以為沒抓到刺客,就算不賠上半條命,一頓責罰也是免不了的。畢竟聽聞別院有人放火,還劫走了那位他最寶貝的姜小姐,這位攝政王連手頭上的事都顧不得處理了,匆忙帶人趕了過來。

他那一身怒焰沖天,幾乎叫人以為,他這一去必是要将那刺客剝皮拆骨的,沒有幾個人陪葬,這頓火氣必是消不下去的。可誰料,那位姜小姐輕輕一個擁抱,不但火氣消了,還連帶着救了他們幾個人的命。

這幾位侍衛在心裏對姜雁回感恩戴德,恨不得燒一把高香,将她好好供着,求她不要再招惹這位活閻王。

姜雁回回了屋子,才發現,她躲回屋子根本沒用。莫說這間屋子,這整個別院都是容遲的地盤,瞬時,她又覺得自己是那水上的浮萍,風吹雨打,随波逐流,無處容身,比螞蚱還要可憐,至少螞蚱還能蹦跶兩下,而她,只能任他蹂/躏、欺淩,凄風苦雨,不知何時才是盡頭。

想到此處,她又黯然神傷了一回,站起身來,正欲走出去,卻看見桌上堆放着淩亂的卷宗,不由得頓了一頓。

她猶豫了一下,緩步走過去,将卷宗拿在手裏,趁着沒人匆匆一覽,越看越是心驚。

就在她驚得幾欲靈魂出竅之時,一道人影擡步走了進來,随着他而來的,還有那股極為強烈的壓迫感。

姜雁回吓得将卷宗丢回了桌上,下意識的辯解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這種案件卷宗,向來都是機密。她不但偷看,還被他抓了個正着。若他要發作,她也無話可說。

“都看了?”容遲面無表情的問道。

姜雁回讷讷的點了點頭,心裏的震驚壓過了原本對于容遲的恐懼。

因為這卷宗記得正是相府勾結前朝餘孽的案情細節,太後動相府,倒也不是全無根由,相反,太後動相府的理由很足。

勾結前朝餘孽,這六個字足以将相府推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姜家是前朝舊臣,姜雁回的爺爺親自打開了城門迎燕兵入城,大燕的開國皇帝兵不血刃拿下周朝的都城一時傳為佳話。歷史翻過新篇,姜家的名聲才不至于那麽狼狽,但往後呢,過了百年、千年,史官又會怎麽下筆。也許不用等上百年、千年,只拿姜家這前朝舊臣的身份,就足以将姜家推入萬丈深淵。況且,這一回,這禍事的确是姜家主動招惹上身的。

“阿蘭、阿蘭她怎麽會……”姜雁回心潮起伏,握緊了拳頭,指甲深嵌掌心,一臉的難以置信。

阿蘭是她六年前帶回府中的。六年前,那少女滿身血色的沖入了她的馬車中,一柄薄弱蟬翼的短刀抵着她的喉嚨,眼神兇狠的盯着她,冷冷威脅道:“救我!”

蜜罐子裏泡大的姜雁回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神,那種眼神像是瀕臨死亡絕境的小獸,濃烈的不甘、悲恸、仇恨交織成眼底流動的殘影,令她看起來狠戾又絕望。

皇帝遇刺,還是端王殿下的容遲領着禁衛軍滿城的搜查,過路的行人、馬車,無一不仔細盤查,毫不意外的,姜雁回的這輛車被攔下了。

隔着垂下來的車簾,她甚至能感覺到端王殿下的視線凝在她的身上,冷冷的,極具壓迫感的,幾乎要将這道簾子盯出一個洞來。

絕望的神色一點點布上那少女的面龐,她握着短刀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頓時鮮紅的血順着姜雁回的脖子流淌,偶爾風一掀簾,帶出去幾縷幾不可聞的血腥氣。

姜雁回雙眼發懵,渾身僵硬,直到馬車晃晃悠悠的重新啓動朝前走了,她也沒能想通,為何車外那位坐在馬背上的端王殿下就這麽輕易的放她們走了。

“阿蘭、阿蘭真的是趙氏的後人……”憶起這樁舊事的姜雁回神色恍惚地低聲喃喃。

趙,前朝國君的姓。自大周朝覆滅之後,趙氏被屠戮得一幹二淨。若阿蘭真的是趙氏後人,相府收留阿蘭,犯得可不就是窩藏前朝餘孽的彌天大罪!

姜雁回當年如何也想不通的問題,忽然一下子豁然開朗,清晰了起來。

“你、你是故意的!”她猛地擡起頭來,臉色煞白的盯着容遲,“六年前,你攔下我的馬車,你明知道阿蘭他就在、就在裏面。你故意放過了我,把阿蘭這樁隐患埋進了相府裏。”

容遲不置可否,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不曾泛起一絲波瀾。既沒有被揭破真面目的愧疚,也無一朝得手的得色,他只是盯着姜雁回,眼底泛起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柔和光芒。

她說的不錯,阿蘭這樁隐患,的确是他故意為之。姜家不負黎民百姓,卻唯獨愧對趙氏,以阿蘭的身份,入了相府,姜鴻遠必定要保他。待他掌權的那一日,若要除去姜鴻遠,阿蘭便是那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刀。

只是,那時他與姜雁回只有一簾之隔,風送來微弱的血腥氣,他放過那名刺客,到底是在布下棋局,還是擔心阿蘭狗急跳牆傷及姜雁回的性命,他已經分不清了。

這一顆殺人的棋,埋了六年,他從未動過什麽心思,沒想到有朝一日會毀在錦寧郡主的手中,叫傅蘭君先得了手,不過也到底遂了他的心願,将姜雁回重新送回了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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