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美人紅淚

姜雁回見他沒有否認,便知曉自己猜測得八/九不離十,她早就知道容遲心機深沉,萬沒有想到居然在六年前,容遲就把一把殺人的刀送到了相府裏每個人的頸側,身上不由得驚出一層冷汗。

這已經不是為了那一道密诏了,原來在六年前,尚還是端王殿下的他,就已經有了除相府之心。

姜雁回渾身發寒,又驚又懼的盯着容遲。這個男人,果真是手段毒辣,無人能及。

“阿蘭,前朝國君之孫,本名趙翎,于六年前男扮女裝混進相府,為的是報大周朝覆滅之仇。姜鴻遠作為當朝丞相,窩藏前朝餘孽,罪及當誅。”容遲冷聲道。

“不是這樣的!”姜雁回搖頭,眼底一片驚惶之色,“容遲,你說過的,你會保住相府上下的,你、你不能食言!”

容遲上前一步,從淩亂的卷宗中抽出了一張認罪畫押的狀紙,遞到了姜雁回的面前。

姜雁回怔了一怔,接了過來,細細浏覽了一遍,倏然,睜大了眼睛,瞪向了容遲:“阿蘭他……”

“他願意一力承擔所有罪責,保相府相安無事。”

姜雁回的指尖一抖:“可這樣一來,他豈不是……”

“無論是否殃及他人,以他的身份,最後都是要處以極刑的。他願意一力承擔最好,若他不願意,本王不介意屈打成招。”容遲眼底透着狠戾。

姜雁回滿臉惶然的神色,一個是她的親生父親,一個是她親如手足的阿蘭,兩個,都是她曾放在心尖上的人。

犧牲一人,保全相府上下,容遲這樣處理,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我能見阿蘭一面嗎?”姜雁回低聲道,語氣近乎哀求。

“不能。”容遲拒絕得斬釘截鐵。

“為什麽!”姜雁回抿起了唇,滿臉不解的神色。

阿蘭雖然是懷有目的而來,但六年相處下來,他們之間的感情已經非常人可比。她自知以阿蘭的身份,以她的立場,都是救不了他的,不過是想送他最後一程。容遲這般不近人情,實在令她難以理解,她身無武功,又沒有任何依仗,難不成,還能劫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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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為什麽。”容遲冷硬的回道,動手将桌上的卷宗整理了一遍,留下姜雁回,離開了屋子。

這些卷宗,其實是容遲故意為之,他不想瞞着姜雁回這些事,免她将來得知真相,恨他、怨他。但趙翎是必須死的,見與不見,都是一樣,見了,也不過徒增傷心與眼淚罷了。

晚膳過後,老大夫提着藥箱過來,給容遲腹上的傷口換了新藥。這次傷口沒有崩裂,新肉也長得很好,老大夫滿意的提着藥箱走了。

過了一會兒,初初将熬好的藥端過來,藥汁濃稠,泛着一股苦澀的氣息,容遲面不改色,将藥汁一飲而盡,空碗遞給初初。

原本刺傷了容遲,姜雁回心中還有幾分歉意,可他不許自己去見趙翎最後一面,姜雁回原有的幾分歉意蕩然無存。

在這別院裏,她沒有單獨的房間,只能被迫和容遲歇在一處。在容遲上床前,她先一步躺在了裏面,拿着薄被将自己蓋住了。

本就是在山中,初夏的早晚天氣還泛着涼意,即便如此,這床薄被悶下來,還是出了不少汗。身邊的一側凹陷下來,是容遲躺在了她的身邊。姜雁回聽見指風的聲音,偷偷将薄被掀開了一條縫,屋中果然已經黑了下來,只有皎潔的月光從半開的窗戶透進來,将房間照得透亮。

姜雁回呆呆的望了那月色半晌,一時間,那凄楚的酸澀感又泛上了心頭。

好端端的,相府沒了,爹爹被關了起來,連阿蘭的命都賠了進去。

她越想越傷心,心口似堵了一團棉花,難受的幾乎喘不過氣來。輾轉反側半夜,晚飯本就沒吃多少,這樣耗費心思,胃裏空蕩蕩,一抽一抽的疼。

姜雁回拿手按住了心口,原本不過是輕微的痛楚,忍一忍也就過去了,偏偏她睡不着,神思越來越清醒。

随着時間的流逝,明月偏移了一點,胃部傳來的痛楚越來越清晰。就好像有一只手,來回的撕扯着她的胃部,痛得她的眼角忍不住泛起一絲濕意。

她深吸了一口氣,輕輕的翻了個身,卻在此時一盞燈陡然在桌上亮起,桌邊站着一道颀長的身影。

突如其來的光芒刺得姜雁回眯起了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看清眼前的景象,她怔怔的望着桌邊的容遲,這才驚覺身邊的人不知何時起身,走到桌邊,點了一盞燈。

容遲走到床邊,目光落在她按住心口的手,皺了皺眉頭:“不舒服?”

姜雁回下意識的松開了手,想要否認,容遲卻已經揚聲喚道:“初初。”

初初走進屋來,施了一禮,問道:“主人,請問有什麽吩咐?”

“去請大夫。”容遲在床沿坐下,一手攬住姜雁回。

“是。”初初訝然的看了一眼姜雁回,快步退了出去,提着燈籠,命人套了馬車,大半夜的去找大夫。

容遲垂眸看着姜雁回。

姜雁回的睫毛微顫着,長睫上隐隐沾着盈盈淚珠,容遲怔了一怔,這才想起,晚膳的時候,姜雁回心事重重,一頓飯下來根本沒有吃幾口。附在貓身的那些日子,她的身體雖然有參湯吊着,但到底不能正常進食,又在天牢裏餓了一整天,恐怕是傷了胃。想到此處,他又喚進來一個丫頭,命她去廚房用小米熬粥。

一番折騰下來,天亮之前,老大夫總算來了,替姜雁回診斷了一番,結論是的确傷了胃,不過問題不大,好生養着便是。他開了藥,拿給初初,讓她立即去熬煮。

等藥湯端到姜雁回的面前時,晨光熹微,露珠垂垂,天色已經大亮了。

姜雁回倚在容遲的懷裏,原本老大夫在給她診治的時候,她賭氣的不肯伸出手,還是容遲強硬的握住她的手腕,才讓老大夫完成了診脈的工作。待這碗湯藥端過來時,她直接撇開了自己的腦袋,用行動告訴容遲自己的決心。

容遲将她的腦袋掰過來,好聲好氣的哄道:“身體是你自己的,不要任性。”

姜雁回索性閉上了眼睛,咬牙道:“反正已是階下囚,不得半分自由,倒不如這樣痛死算了。”

“胡鬧!”

容遲一聲厲喝,姜雁回的身體下意識的抖了一抖,縮成了一團,但很快她又意識到,這樣未免太過慫包,便又挺直了身體。

容遲端着藥碗,拿着湯匙舀了一勺,遞到姜雁回唇邊。姜雁回閉着眼睛,緊咬牙關,一臉決然的表情。

站在一旁的初初看得忍不住捂嘴偷笑。

濃烈的藥味撲面而來,湯匙抵着她的牙齒,磕碰出輕微的響聲,有藥汁順着她的嘴角流淌下來,偏偏一滴流不進她的口中,氣得容遲差點摔了藥碗,直接拿她當貓對待,掰開嘴巴,灌藥。

她當貓時,牙齒尖利,動不動就從喉中發出低沉的威脅聲,但畢竟個頭小,再怎麽蹦跶,也蹦跶不出他的手掌。如今她變回姜雁回,個頭沒長多少,脾氣倒是見長不少。

容遲臉色鐵青的将藥碗遞給初初,沉聲道:“姜雁回,睜開眼睛看着我。”

姜雁回閉着眼睛,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的聲音像是含着冰渣子,寒意撲面而來,令她忍不住掀開了一條眼縫。

狹窄的眼縫中,容遲的臉色五顏六色的,好不精彩。

容遲冷冷盯着她,咬牙道:“我從前不知道,你竟這般倔強。”

姜雁回忍不住回嘴道:“我從前就知道,你就是這般不近人情。”

容遲氣笑了:“你想死嗎?”

姜雁回告訴自己不要招惹容遲,容遲發起火來是要殺人的,可偏偏忍不住又回了一句:“我不想死,可是你要我死。”

明明是一句賭氣的話,卻被她說得極為委屈。想到容遲此前的種種作為,她心中又氣又恨,心想,容遲本就是個活閻王,她今日這般大膽當着丫鬟仆婦面前,這樣拂他的面子,頂他的嘴,這一遭,怕是真的要死在他手裏了。

這樣一想,又忍不住委屈得直掉淚。

容遲一怔,沒有想到姜雁回與他頂嘴頂着頂着竟哭了,他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姜雁回這會還病着,恐怕是又痛得厲害了。

随着她眼淚簌簌的掉着,溫熱的淚珠砸在他的手背,就像是有人拿刀子剜着他的心,鈍鈍的疼。看着她這副可憐又傷心的樣子,容遲忍不住心軟了下來,接過初初遞過來的帕子,為她擦了擦眼淚,低聲哄道:“不哭了,是本王錯了,本王不該兇你。”

姜雁回哭得抽抽搭搭,被他這樣一哄,更是委屈了。想着自己原本就病着,還要被他這般欺負,更是凄楚,忍不住伏在他懷中,将眼淚染了他的衣襟。

容遲聽她嗚嗚咽咽着,心中難受,他擡手輕輕拍着她的背,溫聲道:“乖,不哭了,本王答應你,只要你乖乖喝藥,本王便允你去見那趙翎最後一面。”

姜雁回的哭聲一頓,擡起頭來,用一雙紅腫的眼睛看他,哽咽道:“真的,不騙我?”

“本王一言,驷馬難追。初初,傳令下去,立即去備好車馬。”

姜雁回擡手擦了擦眼睛,抽了一口氣,道:“藥呢?”

容遲将藥碗端過來,姜雁回聞着難聞的藥味,皺了皺眉,不過為了見趙翎最後一面,她還是忍住了,一咬牙,将藥汁一飲而盡。

直到上了馬車,車轱辘咕嚕嚕的碾着地面載着她杳杳遠去,姜雁回才反應過來,原來哭真的對容遲有效。自從上一回她就發現了,只要她一哭,容遲便會手足無措,她要什麽,哭一哭,容遲都會乖乖的奉上。

像是抓住了容遲的什麽把柄,姜雁回忍不住彎了彎嘴角,開心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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