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雁回蘇醒
天色将亮未亮之時，王府後院的側門被人推開，走出來兩個婆子，将烏黑的藥渣倒在了牆角下。長街空無一人，空氣裏還泛着露珠的氣息。其中一人忽然說道：“這姑娘的病治了半個月，總不見好，再這樣下去，怕是風先生也要受牽連了。”
“可不是麽，王爺的臉色一天比一天沉，依我看，要不是風先生是當世名醫，恐怕王爺早發作了。”
“姑娘每日昏昏沉沉睡着，嘴裏總說胡話，不像是生病，倒像是中了邪。”
“你可千萬別胡說。”另一人連忙捂住了她的嘴，“要是王爺聽見了，小心性命不保。我聽說，那姑娘是被王爺強搶回來的，心氣兒高，鬧了好幾回。”
“別人都眼巴巴的等着王爺寵幸，怎麽她就不高興呢，我瞧着王爺很是喜歡她，恨不得捧在掌心裏寵着，這福氣可是八輩子都求不來的。”
“這哪能一樣，府裏的姬妾們是什麽身份，她又是什麽身份。她從小就是千金大小姐，丞相的掌上明珠，什麽榮華富貴沒享受過，咱們王爺的脾氣你還不清楚，只怕這回在王爺手裏受了不少委屈。”
“……你們所說的姑娘，可是姓姜？”一道溫潤的聲音突兀的響起，吓了兩人一跳。回頭一看，一名腰佩長劍的白衣青年站在天光裏，正朝着她們望過來。
兩名婆子只顧着八卦，哪裏想得到還有一個人将她們的對話一字不露的全部聽了進去。她們見對方是一名相貌英俊的青年，并不是府裏的侍衛，暗暗松了一口氣，彼此對視了一眼，正欲離開，一柄長劍橫在了她們的面前，劍刃森冷，泛着殺意。
“我問，你們說的那姑娘，可是姜雁回姜姑娘？”林見風聲音沙啞，一向溫潤的面龐難得露出陰沉之色，手中持着長劍，冷冷的盯着她們。
兩名婆子沒有見過這樣的陣仗，吓得渾身發軟，連連點頭。
“她病了？”林見風又問。
兩名婆子再次點點頭。
林見風收回劍，插入了鞘中，轉身邁步離開。
太陽自東方升起，将葉尖的露珠蒸騰，道路兩旁吆喝聲傳了開來，整座盛京城從睡夢中醒來，漸漸有了鮮活的顏色。
王府的大門內，緩緩走出來一名白衣青年，青年眼覆白绫，手拄青竹杖，走得小心翼翼。他雙目不能視物，踏上青石街道後，行人紛紛自動避讓開來。
風白羽走了一段路後，轉入了一家藥鋪中。過了一會兒，他提着藥從藥鋪中走出，行至一處拐角時，一道聲音忽然在背後響起：“風先生。”
Advertisement
風白羽頓住了腳步，轉身，腦袋轉向聲音來源，他雖然看不見對方，卻憑着聲音一下子認出了來人：“林見風林公子？”
“是我。”林見風低聲道。
林見風與風白羽是舊識，他在劍神門下習武時，曾見過風白羽幾面。那時，他還是絕塵谷谷主的大弟子，年紀輕輕便在江湖上闖出了自己的名聲。林見風沒想到他記憶也這般好，這麽多年了，居然還記得他的聲音，并只憑着聲音便認出了他。
林見風看着眼前這個溫潤如玉的青年，簡單的說明了來意。
風白羽蹙了蹙眉頭，猶豫了一陣，嘆口氣，說道：“好，你喬裝一番，随我來。”
又到了每日的例行問診時間，冬暖閣內彌漫着濃烈的藥香，風白羽拄着青竹杖行至閣前，問前來引路的丫鬟：“王爺可在？”
“回先生的話，王爺剛走。”小丫鬟恭敬的回道。
風白羽又問：“今日姜姑娘可有好轉？”
小丫鬟搖搖頭：“還是老樣子。”
風白羽嘆了口氣：“我今日想到了一個新方子，給姜姑娘試一試。”
他行至閣內，在椅子上坐下，從藥箱掏出了一副藥和方子遞給小丫鬟：“你拿着這副藥，按照方子煎出來，給你們姑娘服下。”
“是。”小丫鬟拿着藥，擡眸看了一眼風白羽身邊的藥童，有些訝異。從前風白羽來給姜雁回診斷時，從不帶藥童的，不過這也不該是她過問的，她朝風白羽福了福，退了出去。
小丫鬟走後，林見風再也按耐不住，上前一步，掀開了珠簾。珠簾後，是一張罩着白色紗簾的大床，紗簾內，隐隐約約躺着一道人影。
林見風隔着紗簾，輕聲喚道：“雁回……”
躺在床上的姜雁回指尖微微顫了一下，掙紮着，要從睡夢中醒來。
林見風回頭問風白羽：“風先生，雁回她得了什麽病？”
“心病。”風白羽嘆息，“這世上唯有心病難醫，所以絕塵谷也有一句話，叫做醫人不醫心。”
林見風沉默了下來。這些日子發生了很多事，姜雁回的心病，恐怕也有他的一份力，他心中自責至極，恨不得時光倒回去，将當日的那些話都收回去。
他袖中取出一物，塞入了姜雁回的手中，低聲道：“雁回，對不起，是見風負你。若你恨我，待你醒來，見風任你打任你罵。”
風白羽猛地站了起來，緊張道：“快走，容遲來了。”
林見風戀戀不舍的回頭看了一眼姜雁回，跟着風白羽離開。長廊的另一端，容遲負手走來，遠遠的便瞧見了風白羽的背影，以及跟在他身後的人，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問身邊的人：“那是誰？”
“回王爺的話，他是風先生的藥童，今天早上過來給風先生送藥的。”
“藥呢？”
“藥已經送到廚房去煎了。”
容遲輕輕的“嗯”了一聲，踏入了冬暖閣。他掀開珠簾，走到床邊，沉沉的看了一眼還在昏睡的姜雁回，溫聲道：“雁兒，還是不肯醒來嗎？”他低聲嘆了口氣，“你到底要跟本王犟到什麽時候，本王答應你，只要你肯睜開眼看看本王，便讓你去見你父親。”
聽了這句話後的姜雁回，眼皮下方的眼珠子不住滾動着。容遲注意到了，驚喜道：“雁兒，你能聽得到本王的話，對嗎？”
“只要你醒過來，你要什麽，本王都可以答應你。”
“趙翎本王已經命人厚葬了，若是你想看他，本王陪你去。”
“讓玲珑回來伺候你好不好，你那丫頭，是叫玲珑，對吧？”
“你若想回到相府去住，本王陪你搬過去。”
……
容遲的聲音越來越低，每一句都溫柔得幾乎滴出水來。
姜雁回陷在夢魇中，不住的掙紮着。她在一片黑暗中狂奔着，從一個地方跑到另一個地方，怎麽也逃不出這令人窒息的黑暗。眼前忽然飄起了雨絲，嘩啦啦的墜下，她個子縮小了不少，舉着一把傘，從雨絲中狂奔而過。
“姜小姐，哎喲，您跑慢點，可別摔着了。”一名小太監氣喘籲籲的追在她背後。
姜雁回忽然停下了腳步，微微将傘擡高了些，指着跪在長廊中的單薄背影，問：“那是誰？”
“那是九皇子殿下，犯了些錯，陛下正在罰他呢。”隐約中，似乎有人這樣回她。
九皇子殿下……
姜雁回皺起了眉頭，那不是容遲麽？
容遲……
那個權傾天下，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間的攝政王，他也有這麽可憐的時候麽？
姜雁回覺得有趣，踮着步子朝着他走去，那少年猛地擡起頭來，一張臉既蒼白又冰冷，兇狠地盯着她：“雁兒，你哪裏也逃不了。”
姜雁回吓了一跳，後退一步，跌坐在了地上。無邊黑暗撲面而來，将她的身形吞噬。她怕極了這黑暗，眼珠子奮力的滾動着，想要睜開眼睛，從這黑暗中醒來。
“雁兒，只要你肯醒來，本王就答應你……”耳邊忽然傳來說話的聲音，那聲音極為輕柔，充滿了魅惑。
只要醒過來，什麽都可以答應嗎？
你不要騙我。
姜雁回在黑暗中穿行，眼前多了一束光，她滿懷着希望朝那束光走去。那光極為強烈，令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将眼前的人看清。
那人有着一頭極為黑亮的頭發，被玉冠束起腦後，長眉下方是蘊藏着銳利光芒的黑眸，此刻，那雙黑眸正緊緊鎖着她，劃過一絲異樣的波瀾。
“雁兒。”
姜雁回默默與他對視了一會兒，便移開了目光。她掙紮着想要起身，卻察覺到藏在薄被下的手裏握着一樣東西，她不動聲色的将那東西藏入袖中，擡起眼睛，悄然打量着周圍的環境。
雕花大床，錦繡垂簾，窗臺上，一盆蘭花舒展着枝葉，迎風搖曳。
“雁兒，你還在惱本王嗎？”容遲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姜雁回收回目光，重新将視線轉向他，開口問道：“這是在何處？”
因為睡了太久，甫一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容遲唇畔牽起淡淡笑意：“這是本王的王府，雁兒做貓時曾在府上住過一段時日，這麽快就不記得了？”
姜雁回撐着手肘坐起來，容遲拿來一個軟墊放在她身後，扶着她的雙肩，幫她坐好。
“睡了這麽多日子，身上可有哪裏不舒服？”容遲柔聲，不等姜雁回答話，揚聲道：“來人，去将風先生請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子說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9-01-21 20:56:15
mua!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