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雁回之怨
過了一會兒,風白羽拄着青竹杖走了進來,他在床前坐下,替姜雁回診脈。
“怎麽樣?”容遲問。
“王爺放心,姜姑娘已無大礙,日後只需好生調養便是。只是觀姜姑娘脈象,底子較旁人弱一點,似是傷了根本,敢問姜姑娘從前可是生過一場大病?”
姜雁回蹙起眉頭,仔細回想了一番,她這一生順風順水,并無病痛纏身,更何況是這種傷及根本的大病,正要回答“沒有”,容遲的聲音卻先一步響起:“确實患過一場大病,先生可有辦法根治?”
姜雁回訝然,正要問容遲,她何時患過這樣的大病,風白羽颔首道:“這就是了,倒也不嚴重,還是那句話,需要好好調養。這裏有一張方子,往後的日子裏用藥膳調養,不出幾年,定可恢複如初。”
“如此,多謝先生費心了。”容遲接了方子,塞入袖中。
風白羽起身,輕舒廣袖,朝着容遲的方向拜了拜:“風白羽先退下了。”
“先生慢走。”容遲看着風白羽的背影消失在門外,轉頭看向姜雁回,姜雁回一雙烏黑的眸子正緊緊盯着他。
“雁兒可是有什麽話要和本王說?”
姜雁回怔怔的盯着他,秀美的面龐上布滿蒼白之色,她深吸了一口氣,仰起臉來:“容遲,你放我走罷。”
容遲的面色僵了一瞬,半晌,他咬牙道:“為什麽?本王待你不好嗎?”
姜雁回搖頭,身體微微顫抖着。睡了這麽多日子,原本就清瘦的身體更單薄了幾分,這樣一抖,猶如那秋風中的落葉,風一吹,搖搖欲墜。
她心中千回百轉,似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容遲待她,自然是好的,只是這好,是裹了糖的刀子,是滴在刀尖的蜜,稍有不慎,便會被剜走心尖上的肉,痛得鮮血淋漓。
“三年前,你對本王說的那些話……”
“我不想知道什麽三年前。”姜雁回打斷了他的話,臉色愈發的蒼白,“容遲,你這樣的人,我惹不起。若是三年前,我真招惹了你,是我少不更事,我也付出了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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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病一場,傷了身子,又失去了那麽多記憶,可想而知,這代價有多大……
姜雁回緊緊抿着唇,有了密诏這件事,容遲的甜言蜜語,都是摻了毒,她不想信,也不敢信。
她不能沉淪,絕不能沉淪……姜雁回這樣告訴自己,因為她明白,一旦自己泥足深陷,這輩子便再也沒辦法逃出他的陰影。
容遲的臉色陰雲密布,眼底隐隐泛着猛虎噬人的鋒芒,他狠狠盯着姜雁回的臉,恨不得将她吞入腹中,讓她成為自己骨中骨肉中肉。
這個世上,負他的人很多,唯獨姜雁回,不能負他,不許負他。
“你做夢!”容遲神色陰沉,冷聲開口,“姜雁回,你就待在這裏,哪裏也不許去。你若想明白了,可以來尋本王,你失去的那些記憶,本王一個字不漏的告訴你。”
姜雁回在心中冷笑。她敢問嗎?她能相信他的那些話嗎?為了那道密诏,他可以編出許多的甜言蜜語,織出一個绮麗的幻境,等她沉淪深陷時,再一把将她推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容遲,你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信。姜雁回在心中低聲道。一個字也不敢信。
腳步聲漸漸遠去了,姜雁回擡頭,只來得及看見一抹衣角在門外一閃而逝,目光所到之處,是空寂的庭院,盛放的繁花。過了一會兒,重重花影後走來一道人影,随着那道人影越來越近,面容也越來越清晰。
“小姐!嗚嗚,小姐!玲珑終于又見到你了!”少女穿過花影,沖入了屋中,抱緊了她低聲哭着。
“玲、玲珑。”姜雁回訝然開口,“你怎麽來了?我爹呢?相府其他人呢?”
“是攝政王讓奴婢過來伺候您的,相爺和其他人還被關在別院中。”玲珑擡起一雙淚眼,緊緊盯着她,“這些日子不見,小姐怎麽清瘦了許多,可是那攝政王苛待了小姐?”
“我很好,只是很想念你們。”姜雁回抹了抹眼角,“你們沒事就好。”
“可是阿蘭他……”玲珑又嗚嗚哭起來,忽然她記起了什麽,連忙止住了哭聲,“對不起,小姐,玲珑不該提起這些傷心事的,攝政王也吩咐過奴婢,往後不許在小姐面前提起這些事。”
姜雁回握緊了拳頭,猛地想起什麽,連忙擡起袖子,從袖中取出一物。
玲珑睜大了眼睛:“小姐,這是……”
一塊小巧精致的木雕,雕的是個女孩子,那女孩子約莫十二三歲的模樣,身上穿着羅裙,頭頂梳着漂亮的發髻,手中拿着一把小小的金折扇,折扇展開,遮住了半邊面頰,只露出了一雙靈秀的美目。
這木雕造型婉轉流暢,雕工細致,少女顧盼神飛的神态栩栩如生,玲珑一眼便認出所雕之人是面前的姜雁回。
姜雁回怔怔的盯了這木雕半晌,低聲喃喃:“是他,他來過了。”
玲珑輕聲問:“可是林公子?”
她認識的人裏,只有林見風這般手巧,從小到大,姜雁回屋裏的那些玩意無不是出自林見風之手。什麽樣的木頭,到了林見風的手裏,都能化腐朽為神奇。
姜雁回垂下眼睑,握緊了手裏的木雕。
***
正午剛過,空氣裏一股悶熱,便是蟬鳴聲也是倦倦的。冬暖閣的二樓窗戶處,姜雁回一只手托着下巴,懶懶的倚在窗前,神色寥落。
緋色的袖子垂落,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腕,一只成色極好的碧玉镯子套在她的腕間,更是襯得皓腕如雪。陽光從樹頂的縫隙落下來,投下一片陰影罩在她的臉上,風悠悠從天際吹來,拂着她垂下來的烏黑發絲。
梅疏影走過來時看到的便是這幅畫面,不由得頓住了腳步聲。姜雁回入府已有半月有餘,這還是頭一回見到她的人。
梅疏影是紅楓小築的主人,府中沒有王妃,一直都是她掌管着後院大權,幫容遲打理着內務。她雖然不是王府的女主人,地位也差不多等同于女主人了,這些年來,後院裏的那些姬妾無不以她馬首是瞻。但她心中也清楚,她是低賤的出身,終究上不了臺面,這後院的大權,始終要還給未來的那位王妃。
只是容遲一直不娶妻,她便一直心存僥幸,直到姜雁回被接入了府中。
姜雁回入府之後,容遲一改之前的習慣,頻繁出入冬暖閣,這些日子以來,好東西更是源源不斷送進了冬暖閣,看得後院裏那些姬妾既眼紅又嫉妒。倒是從前熱鬧的紅楓小築,受到了冷落,已經冷清了好些日子。
聽聞姜雁回醒來已有數日,府裏的那些姬妾們跑到她跟前,慫恿着她來冬暖閣,瞧一瞧到底是什麽樣的狐媚子勾了攝政王的心。
這一瞧,不少人都怔住了,王府裏的美人很多,也很有特色,可無論什麽樣的樣的美人,到了姜雁回的面前,就好似明珠到了明月面前,黯然失了顏色。
姬妾們你推推我,我推推你,誰也沒有先上前,倒是在一旁替姜雁回打扇的玲珑注意到了樓下一群人,高聲問道:“你們是誰?”
姜雁回垂眸,朝着樓下望去。樹影下,站了四個嬌豔的美人,為首的身穿杏色衣裙,施着淡淡的妝容,擡眼望過來的瞬間,頗有幾分冷清之意,就連這夏日裏的燥熱,因着這一眼似乎都褪去了不少燥熱。
“這位是紅楓小築的梅姐姐。”站在梅疏影旁邊的綠衣少女開口道。
梅疏影朝着姜雁回施了一禮:“姜姑娘。”
姜雁回對身後的玲珑懶懶說道:“将她們都請上來。”
片刻後,四人站在了姜雁回的面前。姜雁回從窗前起身,行到桌邊坐下,拎起茶壺,燙杯倒茶。
“說吧,你們來所為何事?”姜雁回開門見山的問道。
四人面面相觑,最後還是那位綠衣少女先開口:“我叫媚媚,這位梅姐姐你已經認識了,旁邊這兩位是香憐和尺素。”
一旁的黃衣少女和白衣少女分別朝姜雁回行了一禮。
姜雁回用手試了試杯子的溫度,感覺不燙了,端起茶盞,淺淺啜了一口,回道:“哦。”
媚媚的表情僵了一下,強笑着說道:“我們此番前來別無他意,以後大家都是要伺候王爺的,不如彼此先認識認識。”
姜雁回擡起眸子掃向了四人,目光落在了梅疏影的臉上,看清她的五官後,她的面色微微變了一下,将茶盞重重擱在了桌子上。
媚媚吓了一跳:“你、你這是何意?”
“你們可以走了。”姜雁回神色陰沉,冷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