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以色侍人
容遲看着琴身的裂痕和撕毀的名畫,以及被摔得七零八落的珠玉,眉毛揚了一揚。
焚琴煮鶴,恃寵而驕,倒是姜雁回能做得出來的事。
“念在你們都是初犯,每人各領二十大板,扣三個月的月例。”容遲拂袖轉身,轉頭卻望見姜雁回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前,正定定的望着他。
她默然看了他半晌,臉上浮起淡淡的笑意,用沙啞的嗓音開口道:“是我錯了,為何要罰她們?”
“她們錯在不該招惹你。”
姜雁回朝着他走過來:“可的确是我摔了琴、撕了畫,燒了冬暖閣,要領罰,也該是我去領。”
容遲的眉心跳了一跳,不知道她又要做什麽。他不說話,只是用一雙古井般深邃的眸子将她瞅着。
姜雁回走到他跟前,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梅疏影,倚進了容遲的懷裏,低聲道:“容遲,你怎麽不問,我為什麽要摔琴撕畫放火燒冬暖閣?”
梅疏影的臉色隐隐泛着幾分蒼白,明明是大夏天,身體卻猶如寒風中的殘葉,搖搖欲墜。
容遲道:“雁兒不如說說看。”
“因為我不痛快。”姜雁回擡起了眸子,“我看到她們,心裏很不痛快。”
“以後不許她們踏入冬暖閣,雁兒便不會再看到她們了。”
容遲話音剛落,梅疏影一臉頹然的表情,猶如枝頭即将枯萎的花瓣,在瑟瑟寒風中已經預見了自己的結局。
但姜雁回不滿意,她猛地從他懷裏起身,後退了一步,委屈的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回了屋中。
容遲跟在她身後,擡步踏入屋中,只見姜雁回半倚在窗前,看着窗外的一叢花影發呆。
“雁兒。”容遲走到了她的身後,“又在鬧什麽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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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雁回幽夜一般的眸子裏,似有星光流轉,緊緊的盯着他,問:“容遲,你喜歡我嗎?”
容遲怔了一怔。
她又問:“可你有那麽多美人兒,為什麽偏偏喜歡我呢?我脾氣壞,不聽話,不懂得讨好你。”
“你無須讨好我,你做自己就好。”容遲溫言道。
這些年來,他大權在握,美人如流水一般的送入了府中,這些人裏有內奸,有刺客,個個不安好心,柔情蜜意裏盡是明槍暗箭,哪一個放在枕邊都不讓人省心。不似他的雁兒,雖然張牙舞爪渾身是刺,卻單純又坦蕩,愛與憎,都在臉上。
他真是愛極了她這副心無城府、坦坦蕩蕩的模樣。
“你還是不懂。”姜雁回收回了目光,重新趴到了窗前,“容遲,你出去,我很累,想一個人獨處一會兒。”
容遲一口氣悶在了胸口,這還是頭一回有人叫他出去,況且,這裏還是他的屋子。他垂眸看着悶悶不樂的姜雁回,心念百轉,終是硬不起心腸追究她的無禮,轉身走出了屋子。
院子裏的東西已經被處理掉了,那四個女人也送回了紅楓小築。楊爍立在樹影下,朝他行了一禮。
容遲問:“楊爍,你懂嗎?”
楊爍一怔,才反應過來容遲說了什麽,他默了一默,低聲開口:“王爺,以屬下的拙見,姜小姐她……可能是吃醋了。”
玲珑捧着煎好的藥踏入了屋內,姜雁回趴在窗前,擡起一截如雪的皓腕,無聊的用手撥着花枝。
“小姐。”玲珑将藥碗放在她面前,“藥好了,小姐趁熱喝。”
姜雁回望了一眼藥碗,藥碗旁邊還放着一碟子蜜餞。玲珑連忙道:“蜜餞是王爺吩咐的,小姐,他對您可真是上心。”
姜雁回拈了一顆蜜餞放入口中,懶懶道:“他對我有所求而已。”
玲珑歪着頭,蹙眉道:“可他為了您,不惜闖入火海,這份情意不似作假。”
姜雁回不置可否。
玲珑又道:“本來小姐砸了那麽多東西,又放火燒冬暖閣,快吓死奴婢了,可如今一想,小姐真是高招。小姐毀了那麽多東西,又讓王爺親身犯險,這待遇可是獨一份,這一回只怕要氣死那些姬妾了,看以後誰還趕來招惹咱們小姐。”
“但以色侍人,終不得長久,玲珑,你也瞧見了,他府裏的那些姬妾,個個嬌豔得像花兒,走了一批,還有下一批,像流水一般湧入後院。他如今寵我,不過是因為一時的新鮮感,等日後新鮮感一過,或者他日我人老珠黃,只怕……”姜雁回聲音漸漸轉低,到最後已然說不下去了。
今日,她可以憑借容遲的寵愛,在他懷裏對着梅疏影她們耀武揚威,日後,也會有其他女人取代她的位置,到那時,只怕她會成為下一個梅疏影。
“如果在大火裏他不來,他不來……我也不會……”姜雁回越說越懊惱。這個容遲,偏要将她強行留在他身邊,偏要用柔情來剜走她心尖上的肉。
玲珑皺起了眉頭,急得連連踱步:“小姐說得倒是在理,這可怎麽辦?要不……”她悄然湊近了姜雁回的耳邊,“咱們還去找林公子吧。”
姜雁回連忙捂住了她的嘴,低聲道:“玲珑,這府裏到處都是容遲的耳目,有些話可不能亂說。”
“可他到底是什麽意思嘛!”玲珑急得直跺腳,“小姐這樣無名無分的留在府中,又有那麽多人虎視眈眈的瞧着,以小姐的性子,日後只怕被她們吃的連骨頭渣都不剩。”
自從冬暖閣被焚之後,姜雁回一直住在容遲的屋子,這期間,姜雁回被容遲威逼利誘,吃了數日的藥膳,吃的她雙眼發黑,背地裏連帶着将風白羽一起記恨上了。
約莫七日後,冬暖閣修葺工程完工,姜雁回迫不及待地搬回了冬暖閣。雖搬回了冬暖閣,藥膳卻沒有斷過,容遲知她性子,百忙之中總會抽空前來親自監督她吃藥。幾乎頓頓藥膳吃的姜雁回生不如死,若其他事姜雁回掉掉眼淚容遲也許會心軟,但唯獨藥膳一事沒得商量,眼淚也不管用了。
連吃了半個月藥膳的姜雁回,一門心思全部放在與容遲的鬥智鬥勇上,一時間将府裏的那些姬妾忘得一幹二淨。
連續十幾日的高溫天氣,總算在這一日迎來了一場大雨,大雨過後,府裏漫着清新的草木香氣,水池換了新水,枝頭又開出新的荷瓣。
姜雁回剛用過藥膳,又吃了半碟子的蜜餞,推開冬暖閣的窗戶,遠遠就瞧見池中碧綠色的蓮葉漂浮在水面上,中間簇擁着亭亭玉立的粉荷。
姜雁回放下蜜餞,拿起團扇,對一旁伺候的玲珑道:“走,我們賞荷去。”
荷池邊亂石堆放,柳樹垂下柔美的枝條。因為剛下了雨的緣故,此時也沒有太陽,空氣裏盡是涼爽的氣息。姜雁回握着團扇,在一處平整的石頭上坐下,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
相府的後院也有一方這樣的荷池,每年夏日的時候,荷花競相綻放,到了蓮子成熟的時候,她會和玲珑、阿蘭搖着一艘小船,摘下半船的蓮子。這些蓮子剝開就可以吃,也可以用來做蓮子湯,如今想來,那些時光就好像做夢一般。
正黯然神傷着,忽聞隐約的人聲,姜雁回怔了一怔,朝着聲源望去,只見重重山石後面,似立着幾道窈窕的身影,風時不時拂起一截杏色的衣擺。
玲珑正要開口,姜雁回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一顆石子落入水中,蕩起圈圈漣漪,伴随着漣漪的,是一個又甜又媚的少女聲音:“梅姐姐,算起來,王爺有半個月的時間沒去紅楓小築那裏了罷。”
“媚媚,你做什麽又提起梅姐姐的傷心事。”香憐低聲道。
媚媚輕聲哼了一聲,再次扔出一顆石子到湖心:“逃避又有什麽用,王爺不許咱們去冬暖閣也罷了,可如今,他連紅楓小築都不來了,以前他可是最喜歡聽梅姐姐撫琴的。”
“聽聞那位姜姑娘知書達理,精通琴棋書畫,只怕從今往後王爺都要去冬暖閣聽琴了。”這次開口的是尺素。
媚媚拔高了聲音:“呸,你也不看看那姜雁回是個什麽臭脾氣,她連王爺親手贈的琴都砸了,怎會乖乖為王爺撫琴。那琴可值錢了,給咱們梅姐姐多好呀。”
“可王爺就喜歡她那樣的。”香憐的聲音弱弱響起,“你們有沒有發現,那姜姑娘與咱們梅姐姐的眉眼有幾分相似之處。”
“诶,你這一說,還真的是。”媚媚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大陸,語氣裏盡是驚奇,“你們說,咱們梅姐姐和姜雁回,到底誰是替身。”
“梅姐姐先入府的,自然是……”尺素猜測。
“我聽聞,曾有人想把姜姑娘許給王爺,可王爺卻把她欽點給小皇帝做皇後了。”香憐道。
“等等,我暈了,到底怎麽回事?什麽皇後?”媚媚驚訝。
香憐與尺素面面相觑,也是一臉不解的表情,唯獨梅疏影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沒說。
媚媚握住了梅疏影的手,嘆道:“可憐咱們梅姐姐癡心一片……”
“依我看,未必就輸了呢。”尺素湊近了媚媚的耳邊,聲音雖低,大夥兒都能聽到,“王爺雖然頻繁出入冬暖閣,可至今未碰過她呢,她啊,也比咱們好不到哪裏去。”
“王爺的心思真的是越來越難猜了。”媚媚嘆道。
“你們看那是誰。”香憐忽然驚叫起來。
媚媚等人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瞧見姜雁回就坐在池邊,與她們僅隔着幾座山石,這麽說來,她們方才那些話豈不是……
她面色變了變,正欲上前,卻被香憐扯住了袖子。香憐沖她搖了搖頭:“媚媚,王爺吩咐過,不許咱們出現在她面前,咱們還是快、快走吧。”
媚媚有心理論一番,卻又怕極了容遲的手段,她猶豫了一陣,咬咬牙,還是放棄了,提起裙擺,與香憐等人一同快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