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雁回墜河
姜雁回望着她們離去的背影,轉頭看玲珑,玲珑一臉憤憤表情:“小姐,她們在背後這樣亂嚼舌根,為什麽不讓奴婢去教訓她們一頓?”
姜雁回撫了撫鬓邊被風吹亂的發絲:“你教訓了又怎樣,嘴長在她們身上,她們愛怎麽說便怎麽說罷。”
“小姐!”
“玲珑,我有些口渴,你去廚房要一碗冰鎮酸梅湯。”姜雁回打斷了她的話。
“好吧,奴婢這就去,小姐您稍等片刻。”玲珑收起憤憤的表情,轉身走了。
玲珑走後,姜雁回走到了池邊,見水上不遠處的一株粉荷開得正嬌豔,似乎一伸手就能夠着,于是探出了身子,正欲去夠那株粉荷,就在此時,一雙素白的手悄無聲息的伸到了她的背後,狠狠一推,頓時,姜雁回連人帶着那株粉荷一齊跌入了水中。
待玲珑端着酸梅湯過來時,已經不見了姜雁回的蹤影,只餘池邊一面孤零零的團扇,和水中漂浮的一截緋衣。再觀水邊痕跡,長長的一道拖痕,竟像是失足墜入了水中。
玲珑面色劇變,扔了手中的酸梅湯,大聲喊道:“來人啊!快來人!我們家小姐墜河了!”
府裏的侍衛聞聲紛紛趕來,二話不說,跳入了水中去尋人。過了一會兒,長廊盡頭匆忙走來一人,不多時,那人面色鐵青的站到了河邊,厲聲道:“人呢?”
“人在這裏!”一名侍衛從水中冒出來,懷中抱着一人,一截冰冷蒼白的手腕濕淋淋的垂了下來,正是昏死過去的姜雁回。
容遲面色急劇的變幻着,飛快的走到他跟前,将姜雁回抱入了懷中,疾聲道:“快,去傳風白羽。”
他将姜雁回平放在地上,用力按壓着她胸腔裏的水。姜雁回渾身濕透,雙目緊閉,面色慘白。容遲按了一會兒,俯身聽她的心跳,确認還有微弱的心跳,捏住她的鼻子,往她口中渡了一口氣。
“咳咳、咳咳。”姜雁回緩過氣來,吐出了幾口冷水,眼前光影缭亂,似有一道人影蹲在她面前,用灼灼的目光将她望着。姜雁回勉力睜開眼睛,才将他的模樣看清。
“雁兒!”見她醒過來,容遲面露狂喜之色。
姜雁回伸出胳膊,将他摟住了,虛弱的說道:“容遲,等蓮子熟了,咱們一起摘蓮子。”
容遲抱緊了她,驚喜道:“雁兒,你可是想起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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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雁回渾身都是水,被風一吹,瑟瑟發抖着。她躲入他的懷中,低聲道:“記起什麽,你可是盼着我記起那些事兒,容遲,你說的那些事,我都記不起了。”
“記不起便記不起,雁兒無需苦惱。”容遲唯恐她冷,脫了自己的外袍裹在她身上,緊緊将她擁在懷裏。
姜雁回合了合雙目,眉頭微微蹙起:“容遲,我好困。”
“困就睡一會兒,我抱着你回去。”
“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姜雁回似是困極了,又掙紮着掀開一條眼縫,“等我醒過來,讓我去見一見我爹爹好不好。”
她固執的盯着他,仿佛他不答應,即便再困再累,她也不會閉上眼睛。
容遲吻了吻她的眉心,低聲應道:“好,你要做什麽都可以。”
姜雁回這才放心的睡了過去。
姜雁回這一覺睡得不□□穩,夢裏有些兵荒馬亂,不斷有哭聲傳入她的耳中,那聲音凄厲又悲慘,似乎又被什麽堵住了,化作了嗚嗚咽咽。
她猛地睜開了眼睛,嗚嗚咽咽的聲音一下子散去,只剩下了滿室的寂靜。角落裏,一爐沉香正在燒着,淡淡的香氣萦滿了整個房間。房間裏空無一人,只有窗戶半開着,風從縫隙吹進來,拂動着她床前的珠簾。
她坐起身來,披了衣裳,穿了鞋子,推開屋門。屋外流雲飛逝,點點暮色沉下來,不遠處的清池內,株株粉荷迎風搖曳。
姜雁回隐隐約約聽見了哭鬧聲,擡頭張望了一會兒,半個人影也沒有見着。她循着聲音走去,穿過曲折的回廊和重重的院子,終于找到了聲音的來源處。那哭聲已漸漸微弱下去,唯獨棍棒入肉的聲音清晰入耳,想來是哪個犯錯的下人正在挨板子。
她朝着人群走去,眼前所見越來越清晰,只見一方小小的院子裏站滿了人,從服飾和裝扮來看,都是府裏的下人,他們湊在一起小聲說着話。人群的中央,長凳上似趴着一人,凳子旁邊還跪着幾人,這些人她是認識的,是梅疏影她們幾個,平時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人兒,此時卻哭得滿臉淚痕,花容失色。
姜雁回推開一人,往凳子上的人影望去,猝不及防,一團血肉模糊的鮮紅跌入了眼簾中。她呆了一呆,才發現,這團血肉模糊卻是一個人,這個人她也是認識的,她記得她的名字叫做尺素。
尺素嘴裏堵了一團帕子,板子落在她的身上發出悶聲,她全身上下浸滿了血色,腦袋垂下來,全無聲息的模樣。
姜雁回這才明白,原來方才那嗚嗚咽咽瀕死的聲音是從她嘴裏發出來的。如今她已然被活活打死,斷了氣。
姜雁回又驚又懼,想起從前聽到的一個傳聞,傳聞從前有個小妾,因為犯了點錯,被攝政王容遲活活用鞭子抽死了,以前她只當做是傳聞誇大,沒想到今日居然在此真的見到有人被活活打死了。
姜雁回吓得轉身奔逃,她也沒有想到往哪裏逃,只是沿着長廊一路狂奔,卻猛地撞入一個寬闊的懷抱中。她的個頭只到他的肩膀,這一撞,直接磕上了他的下巴。
那人連忙扶住了她的身體,将她擁入懷中,低聲問道:“雁兒,何事驚慌?”
姜雁回恍然回神,擡起頭來,這才發現,自己竟是撞入了容遲的懷中。
容遲見她滿面蒼白,神情恍惚,似是受了天大的刺激,不由得抓緊了她的手:“怎麽回事?一醒來就亂跑,可是有人欺負了你?”
姜雁回搖了搖頭,身形搖搖欲墜,不知從何開口。容遲索性彎身将她抱在懷裏,一路走回了屋子,他将她放在床榻上,回頭看了楊爍一眼,楊爍會意,走了出去。
容遲低聲哄了她幾句,又喚人将風白羽傳來,确認身體無礙,才松了口氣。只是姜雁回呆呆的,失神的坐在床上,一句話也沒說。過了一會兒,楊爍回來了,容遲松開姜雁回的手,走了出去,合起屋門。
楊爍站在屋外,往屋裏瞧了幾眼,才低聲道:“姜小姐一醒來,不知道怎麽跑了出去,撞見了尺素被杖斃的場面。”
“那群不長眼的,怎麽不看着點兒。”容遲眼底浮起一層冷厲的光。
“聽說打死了人,大家都跑出去湊熱鬧,一時疏忽了。”
容遲默了一默,嘆了口氣,道:“這下可好了,原本在她心裏,本王就是兇神惡煞之人,如今又擔了打死姬妾的罪名。”
“王爺既在乎姜小姐的看法,何不解釋兩句,姜小姐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話說清楚了,誤會自然解除了。”楊爍建議。
容遲怔住,卻是沒想過這麽回事,這些年來,他在外的名聲不太好,雖然大權在握,可提起他,無不都是殘暴、兇狠、毒辣之類的形容。他也從未想過去解釋什麽,世人怎麽看他,與他何幹呢。可姜雁回不一樣,這些年來,她是頭一個被他認真放在心上的人。
楊爍也是大着膽子才建議一句的,見容遲沒有追究他的責任,這才松了一口氣。他擡起眸子,看向陷入沉思的容遲,又問了一句:“王爺,那尺素既然已死,可是拖出去埋了?”
“送去宮裏。”容遲臉上盡是殺意,說完了這句話後,他轉身打開了門,走回屋裏。
姜雁回坐在他平時睡得那張榻上,一張小臉隐在珠簾後,還殘留着幾分慘白。她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神情飄忽,眼神猶豫,似乎陷入了極為糾結的境地。
“雁兒。”容遲輕喚一聲,姜雁回猛地回神,擡起頭來看他,目光閃爍了一下。
“今日見到血腥的場面,可是吓壞了?”容遲走上前,坐在床沿,用溫柔的眸光将她瞅着,“雁兒自小金尊玉貴、嬌生慣養,自是沒有見過這樣殘暴的手段。”
姜雁回怔了一怔,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開口同她說這些。
“本王命人打死尺素自是有本王的道理的。”容遲握住了她的雙手,察覺到她的指尖略有些冰涼,忍不住握緊了一些,“她原本是太後安插到本王府裏的內奸,今日你墜河一事,便是她受命于太後,想要用你死在本王府裏這件事令姜相寒心,讓姜相倒戈,為太後所用。本王惱火她想害死你,自然不能留她性命,當着所有人的面行杖斃之刑,意在提醒府裏的其他人,若是背叛本王,便是這般下場。那行刑之地離此處隔了幾個院子,本王也不成想,還是讓你撞見了。”
姜雁回的眸子微微睜大了些,透出驚訝來。一為尺素的真正身份,二因容遲居然向她解釋了這麽多。
“接下來的數日,本王要利用你落水一事,大力肅清後院,你心腸軟,看不得這些,到時本王命人回避些,不再叫你撞見了。”
“你這樣對太後的人,沒關系嗎?”姜雁回面上浮起擔憂之色。她想起了密诏之事,那是懸在容遲脖子上的一把刀,他與太後積怨越深,這把刀落下只怕會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