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世鴛盟

“雁兒這是為本王擔心?”容遲聞言不由輕笑,眸光更是溫柔了幾分。像是有誰往他的心裏滴了一滴蜜,甜進了心窩裏。

姜雁回垂下了眸子,猶豫着開口:“我聽聞,從前你就活活打死過一名小妾,可也是這般緣故。”

容遲怔了怔,仔細回想了一番,在記憶的旮旯角裏确實找出了這麽一樁事:“她是北戎安插在本王身邊的奸細,想要竊取軍事機密。”

姜雁回訝然,容遲親口說出來的真相,倒确實與傳聞的不太一樣。

“我還聽聞,曾有一名傳膳的小厮偷嘗了一口你的膳食,被你察覺,活活被剝了一身皮,挂在了王府前,吓壞了過路的百姓。”

“他是一名刺客,在本王的膳食中下了毒。本王剝他的皮,也是給外頭那些刺客看。自他的一身皮挂了出去後,那一陣,本王的身邊清淨了不少。”

姜雁回越聽越是心驚,她自是知道很多人都想要面前這位攝政王的性命,聽他親口說來,那些刺客竟是如飛蝗一般湧入王府,叫人防不勝防。容遲這般作為,手段确實狠辣,效果卻很顯著。

“雁兒還有什麽要問的?”容遲輕撫了一下她的面龐。

“你……”

“我什麽?”容遲似笑非笑。

“你放火燒了整座明城。”

容遲的眼神黯了下來:“本王若不這樣做,被燒的便是我們大燕的城池,被屠的便是我們大燕的百姓。”

姜雁回抿起了唇角,不發一語。

容遲低聲道:“雁兒不喜歡殺人,本王日後不殺人便是,雁兒不喜歡屠城,本王日後善待所有百姓便是。”

姜雁回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犧牲無辜之人的性命。”

“嗯,你說什麽便是什麽。”容遲忍不住将她擁入他的懷中,撫着她的後頸,柔聲開口,“只有雁兒在,本王的心腸才會這樣柔軟,若是雁兒不喜歡本王變成殘暴之人,便日日監督本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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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姜姑娘的藥膳已經備好。”簾子外面傳來一道女聲。

容遲松開了姜雁回,見她一臉的不情願,不由得笑道:“待雁兒吃完這頓藥膳,本王便讓你去見你父親。”

姜雁回擡眸,眼睛裏一下子彙聚了無數光芒。

容遲沒有食言,姜雁回吃完藥膳後,馬車已經套好,就等在府外。容遲握着她的手,坐進了車內,簾子放下來後,車內陷入幽暗中。

姜雁回與容遲并肩坐在一處,低聲開口:“容遲,太後可是在找我爹爹?”

馬車緩緩啓動,車內光線晦暗,映着容遲的側臉,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依稀能看到他點了點頭。

姜雁回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沒有再問下去。如今姜相落在容遲的手裏,卻是比落在太後的手裏要安全許多,至少在容遲手裏,還有自己牽制着容遲。

想到此處,姜雁回吐出一口濁氣,垂下眸子。容遲伸出手,将她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掌中。

馬車疾馳在蒼茫的古道上,車轱辘接連滾過數個窪地,坐在車中的姜雁回不防,一頭撞了出去。容遲眼疾手快,飛快的将她抱入懷中,含笑道:“雁兒,小心,路不太好走,本王抱着你。”

姜雁回臉色緋紅,抓緊了他的袖子,沒有說話。

容遲擁她入懷中,姜雁回倚在他懷中,緊貼着他的胸膛,甚至能清晰的聽見從他胸腔裏傳來的心跳聲。

馬車颠簸了一路,等到了地方,星子已經挂滿了天幕,泛着點點晶亮的光芒。

“王爺,我們到了。”車外響起楊爍的聲音。

姜雁回從容遲懷中起身,容遲擡手掀開了車簾,滿天星光下,楊爍提着一盞燈籠站在車外。

容遲下了車,朝車內伸出自己的手,姜雁回将手搭在他的手上,借着他的力道跳下了馬車。

不出她所料,關押姜相的也是一處極為隐秘的別院,她不知道容遲到底有多少別院,也不知道這別院距京都有多遠,這一眼望去,夜色濃如潑墨,風聲過處,樹葉發出飒飒的響聲。

楊爍前去叩門,亮了令牌後,有人前來引着他們往別院走去。天色黑沉,容遲伸出手,握住了姜雁回的手,牽着她往院內走去。

姜雁回跟在他身後,心知既是關押姜相的別院,必是極為隐秘,有着重兵把守,一路上也不敢胡亂張望,只跟在他身後。穿過重重院落,又走過曲折回廊和幽深花/徑,停在一處寂靜的院前。

容遲松開了姜雁回的手,接過楊爍手裏的燈籠,塞入她的手中,溫聲道:“你父親他就在裏邊,老規矩,一炷香的時間,本王在此處候你。”

姜雁回看他一眼,推開了屋門,走了進去。

姜雁回走後,楊爍低聲問道:“王爺,可要屬下前去監聽?”

“不必。”容遲搖頭。

姜雁回提着燈籠,“吱呀”一聲推開了布滿歲月痕跡的門。門內是一方小小的庭院,院中種着一株桃樹,已過了開花的季節,只有光禿禿的枝丫上覆着一層綠葉。樹下是一方石桌,并四個圓凳,屋前的檐下挂了兩盞燈籠,散發着幽暗的光芒。

門是半掩的,屋內點了燭火,燭火的光将一道身影映在了門上。

看到這道熟悉的身影,姜雁回激動,飛快的走上前,推開了屋門。

站在屋裏的姜鴻遠轉過身來,看清她的面容後,面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雁回,是你嗎?你怎麽會來此處?”

“爹爹,女兒不孝,直到今日才能來見您。”姜雁回眼眶微熱,上前欲行禮。

姜鴻遠連忙扶住她的雙肩,兩眼含淚:“雁回,這些日子委屈你了。”

姜雁回搖頭:“女兒不委屈,女兒在攝政王的府上吃得好睡得好,一點委屈也沒有受,倒是爹爹,這些日子不見,鬓邊又多了幾根白發。”

姜鴻遠面色微變,嘆道:“容遲他……果然還是不肯放過你。”

“爹爹何出此言。”姜雁回不解。

姜鴻遠沉默了一會兒,沉聲開口道:“雁回,有些事情為父不想再瞞着你。三年前你曾失蹤了一段時日,在一個下着暴雨的夜裏,容遲親自将你送了回來,回來後你發了一場高燒,關于容遲的記憶忘得一幹二淨。”

姜雁回訝然,低聲喃喃:“原來他沒有騙我。爹爹,你可知那段日子發生了什麽?”

姜鴻遠搖頭,不知又想起了什麽,嘆了口氣:“你回來時,手裏還握着一樣東西。”他袖中取出一個荷包遞予姜雁回,“這些年來,為父一直收在身邊,想着等你哪一日問起來再還你,可你卻是将他忘得幹幹淨淨,一句話也沒問過。”

姜雁回接過了荷包,荷包上繡着鴛鴦戲水的圖案。看到這個圖案後,她愣了一下。繡有鴛鴦之物,一向都是贈予心上人的,這鴛鴦的針法十分熟悉,倒像是她親自繡的。她打開了荷包,看清裏面的東西後,眼睛不由得瞪大了。

荷包內不是別的東西,而是纏在一起的青絲,從發質來看,明顯是兩個人的。兩縷青絲纏在一起,用一根紅線綁了,結下的是一世的鴛盟。

她取出了這兩縷纏在一處的青絲,目光不由得癡了。

原來早在三年前,她就和他人許下結發的誓約。姜雁回握着其中一縷青絲,擡眸問姜鴻遠:“這是容遲的發?”

姜鴻遠颔首。

姜雁回握着青絲的手微微顫了一下,她竟許了兩個人一世鴛盟,如今想來,林見風拒絕她,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林公子他……”

“你昏迷的那段時日,他凱旋後曾來府中提親,想要娶你為妻。為父不知你許了攝政王什麽,但既有這結發之盟,想來你心中是中意他的,便婉拒了他所求。林公子他不肯放棄,拿出你送他的一縷青絲,為父不得已,拿出這荷包中之物,将這其中緣故細細陳述,他才知難而退。”

姜雁回想起當日林見風在渡仙橋上所說,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不是林見風辜負了她,是她辜負了林見風。

“你變作了貓,在攝政王的府上住過一段時日,為父以為你已明确自己的心意,卻沒想到你竟對他全無情意,眼看着三年之期就快到了,為父斟酌許久,動了将你送走的念頭,只可惜,還是遲了一步,叫你落入了他的手中。”姜鴻遠長嘆。

姜雁回握緊了手裏的青絲,一時間心念百轉。大概是命中注定,她忘了那段往事,忘了她曾許過的誓約,縱使他逼迫她、強留她,她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重新愛上了他,盡管這愛慕中有防備、猜忌,但她的确是喜歡他的,喜歡得不得了,就在他枉顧生死,踏着滿地的火光走到她跟前時,她才發現,原來這些日子,她已不知不覺陷入他的柔情裏。

可容遲這樣的人,怎麽能輕易愛上他……

他就是那抹了蜜的刀,而她,做不了那握刀之人,她全無把握,做那握刀之人。今日這甜蜜,待他日情分到了盡頭,就是傷她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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