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兩年後。
正值江南一帶的梅雨季節,看起來永無休止的綿綿細雨讓人的心情都變得糟糕起來。
舒雲展也是,H市的交通本來就堵,一碰上下雨,高峰時候馬路簡直就變成了露天的停車場,遠遠地看去,一溜兒的剎車燈,簡直讓人有種砸車的沖動。
平時由于工作時差的關系,每天他離開公司剛好晚高峰結束,可今天臨時舒雲逸打了電話來,說是讓他替他去出席一個招商洽談晚宴,他不得不一頭紮進了這場晚高峰中。
百公裏加速五秒的R8全無用武之地,混在車海中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偶爾可以看到電瓶車雄赳赳氣昂昂地從車窗外飛過。
舒雲展打開了音響,一個幹淨清透的聲音從喇叭中響起。
沒有你的世界,荒蕪一片,
思念靜靜蔓延,
任再狂的風雪也不能熄滅曾經如火的纏綿;
失去你的世界,荒蕪一片,
悔恨靜靜蔓延,
……
他仿佛被什麽觸到了一般,一下子便按了按鍵,電臺迅速地便調到了另一個頻道,裏面一大一小兩個DJ在互相調侃,頗為輕松有趣。
舒雲展舒了一口氣,百無聊賴地聽了一會兒,前面的車終于動了起來,他挂檔松剎車,車子剛剛往前行了幾米,忽然,前面有個身影落進了他的眼裏。
甩動的馬尾辮、休閑的運動衣,背影青春而活潑,細密的雨中,她沒有撐傘,只是雙手插在衣服的兜兜裏,踮着腳尖,走在人行道綠化帶突起的地磚上。
幾乎是下意識地,舒雲展立刻便打開車門,疾步朝着那個背影走了幾步,卻被旁邊開過的車擋住了去路,四周喇叭聲一片,好幾個駕駛員都探出頭來罵罵咧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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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雲展張了張嘴,那個名字卻卡在他的喉嚨,怎麽也喊不出來。許是此起彼伏的喇叭聲,那個背影回過頭來,詫異地朝這裏看了過來。
剎那之間,舒雲展全身的血液急速地上湧,只是不到一秒鐘,那血液迅速回落,讓人一陣暈眩。
這兩年來,他想起何沫言的日子不多,可以,每次想起來都讓他十分狼狽。淺淺的雨霧中,他面無表情地站了好一會兒,直到一個協警呼喝着走了過來,他才大步地回到自己的車裏,“砰”地一聲關上了門,深呼吸了幾次,車子又駛入了茫茫車海之中。
晚宴是省府舉行的一個招商引資會的重頭戲,政府的幾個頭腦都出席了,國內的商界名流基本都在這裏出現,還有許多國際性的大公司。舒雲展不太喜歡這種正式的應酬,實在拒絕不了,才勉強來露個臉。
不過今晚他是代替舒氏集團出席,舒氏集團和淩雲不一樣,和政府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進了酒店,舒雲展和幾個省府領導打了聲招呼,其中一個是他的大伯,他和舒定安兩兄弟,一個從政,一個從商,走了不同的路,不過感情卻一直親厚。大伯從小就很喜歡他,十分自豪地向一旁的朋友介紹:“我侄子,知道淩雲嗎?白手起家的典範,小子很有魄力,敢和他老爸對着幹。”
舒雲展有些汗顏,寒暄了幾句,大伯把他拖到一旁問:“雲逸怎麽了?他和小冉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
舒雲展有些頭痛,含糊其辭地說:“吵架了。”
“雲逸這麽忙,這麽大的一個集團公司要操心,小冉真不懂事。”大伯的語氣略帶責備,“你好好勸勸小冉。”
舒雲展只有苦笑着點了點頭。走到角落裏,他給舒雲逸打了個電話:“哥,找到小冉了沒有?”
“找到了。”舒雲逸簡短地說,“在酒店裏。”
“你打算怎麽辦?好好和小冉說,別板着一張臉,好像她欠你一樣。”舒雲展憂心忡忡地說。
電話裏一陣沉默,半晌,舒雲逸才緩緩地說:“我天生就是這樣,她不喜歡,為什麽要嫁給我?”
舒雲展看着挂斷的手機,忍不住搖頭:哥,你難道不知道,女人有時候需要哄的嗎?
不遠處,商品軒挽着一個女人,沖着他招了招手,商家對這種活動一向來很熱衷,尤其是商家老大,三不五時地就能看到他在各式講座、晚會上的身影,被顧祺文說起來就是特別喜歡立牌坊的那種。商品軒雖然高調,不過比起他大哥好多了。
“你怎麽又是一個人?準備出家了?”商品軒不可思議地說。
“公司裏事情都忙不過來,哪裏有心情像你這樣左擁右抱的。”舒雲展淡淡地笑着。
“你別這麽拼命啊,才這麽兩年,你的網站能有這規模,已經很讓我們驚嘆了,別把大家的飯碗都搶光了。”商品軒半調侃地說。
收購案失敗以後,舒雲展成立了淩雲文學分公司,經過兩年的經營,已經頗具規模,在諸多文學網站中牢牢占據了前十強的位置,其中有數篇小說經過公司的全方位運作,即将拍成電視劇,成為最近的大熱話題。
而反觀悅品文學,自從收購讀天下後,便再無新的動作,龍頭老大的位置岌岌可危,讓人跌破了眼鏡。
舒雲展聳了聳肩:“誰讓我跌了一跤,自然要爬得辛苦一些。”
商品軒盯着他看了一會兒,臉上的表情有些奇特,欲言又止。
“品軒和雲展都在這裏?看來我沒白來啊,過一陣子就是我們慈善總會一年一度的晚會,不知道二位能否賞光莅臨?”
一個矜持的聲音響了起來,舒雲展回頭一看,是年過半百,但仍風韻猶存的田绮莉。
“那當然要參加,回饋社會是我們企業應盡的義務嘛。”商品軒說得冠冕堂皇,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慈善這東西,捐是捐了,但如要真的回饋社會,你還不如站在大街上,一人去發一百元大鈔。
“更何況,是田姨的邀約,一定美女如雲,我們當然要到場。”舒雲展笑着說。
田绮莉笑得花枝亂顫,顯然十分受用:“那說好了,你們可都要親自到場,不許随便派個代表來,雲展你怎麽又是單身一人,等到時候田姨幫你物色個好的。”
“田姨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商品軒笑着說,惹得臂彎上的女子一陣嬌嗔,他這才笑嘻嘻地安撫了幾句。
“你看看,有女朋友多麻煩,被拴得牢牢的,像我一個人,多清閑自在。”舒雲展笑了笑。
商品軒好像想到了什麽,湊到舒雲展的耳邊,有些振奮地說:“這一陣子我認識了一個女的,很活潑可愛,正話心思在追呢,下次帶來給你們瞧瞧。”
“那這個呢?”
“逢場作戲嘛,難免的。”
舒雲展忍不住捶了他一拳:“行了,你哪一次不是說逢場作戲,怪不得我沒女人,原來都被你逢場作戲走了。”
說笑了一陣,田绮莉和商品軒走了,舒雲展找了個安靜點的角落,斜靠在椅子上,靜靜地看着場內喧鬧的人群,不知怎的,從下午開始盤踞在心底的那種焦躁經過梅雨的渲染越發厲害了,揮之不去。
有個打扮入時的女人走了過來,舉起手裏的紅酒杯朝他笑了笑,嬌媚地問道:“能坐下來一起喝一杯嗎?”
舒雲展瞟了一眼,只見她姣好的身材裹在緊身的晚禮服中,修長的大腿隐約可見,眉目豔麗,算得上一個美人。他懶洋洋地問:“怎麽,需要我把位置讓給你嗎?”
那女人的神情一滞,悻悻地說:“多謝,不過這裏看起來太冷清了,我還是到前面去吧。”
女人的背影袅娜,不一會兒,她便找到了一個新的目标,看起來相談甚歡,舒雲展的耳邊不時飄過來暢快的歡笑聲。
舒雲展自嘲地笑了笑,喝了一口手中的紅酒,四下看了看,會場裏的人要麽就是成雙成對,要麽就是一群人聚在一起談天論地,像他這樣落單的,還真是很少。
一種孤寂的感覺不由自主地從心頭泛起,一瞬間,他有那麽一點點的落寞,或者,像老頭子說的那樣,是到了該找個合适的女人成家立業的時候了,這樣,他那空落落的感覺是不是會好一點?
忽然,一個人疾步流星地從走廊上走了過來,一手拿着手機,邊走邊說:“我在,放心,他向來不會參加這種活動,進門左轉有個大柱子,我就在那後頭,我等你,有好吃的,還會有個驚喜送給你。”
說話間,他收了手機,舒雲展這才看清楚他的面容:皮膚白皙,面龐隽秀,頗有時下時興的白面小生的感覺,唯有那雙眼睛透着精光,一看就知道,這人是個不好相與的角色。
“幸會,杜如言。”舒雲展饒有興味地看着他,揚聲打了個招呼,雖然十多年沒見了,可媒體偶爾的曝光,讓他想不認出這個對頭都難,尤其在那一次失敗的收購案以後。
杜如言愣了一下,一見舒雲展,頓時愣了一下,四下瞧了瞧,眉頭緊皺了起來。
“不會不認識了吧?兩年前蒙你賜教,十分感激。”舒雲展站了起來,朝着他揚了揚手中的酒杯。
“原來是你。”杜如言微微一笑,只是眼中帶了幾分厭憎,“舒總怎麽也不能免俗,參加這種無趣的晚宴了。”
舒雲展微抿了一口酒,淡淡地說:“無趣還是有趣,各花入各眼,就不牢你操心了。”
杜如言的眼神閃爍,忽然哈哈大笑着走到他身旁坐了下來:“舒雲展,其實我倒是覺得你是個人才,不如這樣,我們悅品和你們淩雲一起談個合約,把淩雲并入悅品怎樣?省得你撐得這麽累。”
這話帶着明顯的惡意,一股怒意沖上舒雲展的胸口,他深吸了一口氣,不動聲色地說:“如果悅品想并入淩雲,我倒是可以優先考慮。”
“舒雲展,看來虎父無犬子啊,伯父的胃口大,你的胃口也不小。”杜如言輕蔑地說。
“你什麽意思?”舒雲展終于被撩撥得有了幾分怒意。
“沒什麽意思,聊聊家常嘛,你要是看着我礙眼,請自便。”杜如言閑适地靠在椅背上說。
舒雲展心中一動,這樣咄咄逼人的杜如言,好像完全沒有了那種笑面狐的感覺,他這是在趕他走嗎?
他站了起來,聳了聳肩:“的确,我們兩看兩相厭,你喜歡這裏,就讓給你吧。”
說着,他一口喝光了杯子裏的紅酒,大步離開了這個轉角,從會場後面繞了一圈,慢慢地又踱到了走廊邊上。
轉角依然很清淨,偶爾有幾個服務生走過,杜如言和一個女人站在一起,神态親密,從舒雲展的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到那個女人的側影:齊肩削過的直發微微外翹,挺直而小巧的鼻尖,睫毛微微上翹,一雙手挽着杜如言輕晃着,好像在嬌嗔着……
這和想象中的重逢場景大相徑庭。舒雲展有些暈眩,閉了閉眼睛,又迅速地睜開,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地往前走了幾步,似笑非笑地開了口:“沫言,原來杜總等的是你啊。”
作者有話要說:狗血的重逢,親們,準備好接受一坨坨的狗血吧(表拍我,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