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繁華的大街上霓虹閃爍,車水馬龍,一派熱鬧的景象,只是,坐在馬路邊上的兩個人,眼中茫然一片,此時此刻,在這最繁華的地段,感受到的卻只是一片蒼涼。
不知道這樣坐了多久,四周的嘈雜聲漸漸小了下來,馬路上的行人也越來越少,夜涼似水,何沫言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舒雲展瞥了她一眼,沉聲說:“走吧,這樣幹坐着也不是辦法,我們回家再談。”
何沫言搖了搖頭,低聲說:“不,我不想再回去了,那個房子我已經挂出去出售了。”
一股怒意從舒雲展的心底泛起,他冷笑了一聲說:“你倒是打算撇得幹淨,那你準備怎麽安排我呢?”
何沫言不敢看他,深怕從那雙曾經溫柔的眼睛中看到對自己的嫌惡和憎恨,她垂着頭,毫無生氣。
“接下來你是不是要對我說,我們兩家是世仇,從前種種,就譬如春夢一場,大家一拍兩散,婚嫁自便,是不是?”舒雲展的聲音有些低啞。
何沫言愣了一下,迅速地瞥了他一眼:“不然呢?你想怎樣?”
舒雲展有些焦躁,恨不得剖開她的腦袋,幫她好好理清一下思路:“你騙了我的感情,就準備這樣半途而廢了?”
何沫言定定地看着他,眼裏漸漸地浮起一層水光:“雲展,你不恨我嗎?我別有用心地接近你,把所有的事情弄得一團糟……”
“恨,怎麽不恨!”舒雲展恨恨地看着她,“你這個大麻煩,給我弄了這一堆糟心事情,你坦白說,什麽時候看上我的?又是什麽時候開始算計我的?”
何沫言癡癡地盯着他,擡手摸了摸他眼臉:“你這裏有塊小疤,你忘記了嗎?”
舒雲展有些不明所以,這眼皮上能有啥東西?就算有疤也看不太出來。
“你小時候幫我打架,被石子劃破的,流了好多血,我記得很清楚,我當時哭得很兇,說你要是變成醜八怪了也不用怕,我會嫁給你的。”何沫言的嘴角浮起一抹微笑。
舒雲展想了起來,這是他對何沫言為數不多的記憶之一,很久以前為了一張數學白卷而引發的鬥毆,他和何沫言最後以流血的慘重代價打贏了。
“你這麽小就喜歡上我了?”舒雲展有些不可思議地問,從心裏泛上的竊喜卻怎麽忍也忍不住,他好不容易才沒有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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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沫言蒼白的臉上浮上了一層紅暈:“沒有,不是,我只是很喜歡你,我後來一直想跟着你,可你老是不理我。”
那時候的舒雲展已經算是個少年了,每天活動豐富得很,自然不會去在意這麽一個小小的黃毛丫頭。
“你們搬家後我們應該再也沒有見過面,你怎麽會喜歡上我的?還搗鼓出了這麽多事情?”舒雲展納悶地問。
何沫言有些黯然:“你的眼裏當然沒有我,其實,除了小學後三年,從初中開始,我都堅持和你在同一個學校,我初一的時候你剛好高二,我大一的時候你剛好大四,你在學校風頭太健,幾乎就是所有女生心中的白馬王子,你的事情我全都知道。”
“我居然一點兒都不知道……”舒雲展有些心疼了起來,伸手攬住了她的肩膀,親吻着她冰涼的臉頰,“沫言,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何沫言貪戀地往他身上縮了縮,喃喃地說:“我不敢,我怕你讨厭我,我知道,我們兩家吵翻了,小時候我不懂,在地上打着滾要回老家去,要我的雲展哥哥,爸爸被我纏得沒辦法,終于狠狠地揍了我一頓,好疼。為了這個,我媽和我爸又大吵了一架,把好多事情都翻了出來,後來就一發不可收拾,他們倆就離婚了……”
“怪不得你姓何,杜如言姓杜,害得我鬧了這麽大的一個烏龍。”舒雲展喃喃地說,想起自己當初誤會何沫言被杜如言包養,又對杜如言惡言相向打了一架,他頓時有些心虛。
“我不敢告訴你……”何沫言定定地看着他,“我想給你留個美好的印象,不想讓你知道我是杜家的人。”
舒雲展皺了皺眉頭,這個讓他很頭痛,舒、杜兩家徹底吵翻,甚至鬧到了法庭,在當時的商場上弄得人盡皆知、顏面掃地,舒定安一提起杜家,總是一副不共戴天的模樣。
“那你還招惹我,怎麽,實在是太喜歡我了嗎?”舒雲展嘆了一口氣,取笑她說,腦中開始盤算着怎樣可以解開這個死結。
“是的,我偷偷躲在你身旁好多年,我沒法不喜歡你,雖然你有好多個女朋友,可我忍不住不喜歡你。”何沫言吸了吸鼻子,想起曾經一路看着那個白衣少年慢慢蛻變成一個魅惑迷人的成功人士,想起自己的那份心酸和絕望,想起自己那破釜沉舟的計劃……
“什麽好多個女朋友,我每次都只交往一個,那些都是前女友!”舒雲展的臉都綠了。
“我知道,都不會超過三個月,很快就都變成了前女友。”何沫言自嘲地笑笑,“所以我那時候就打算好了,兩個月,不管成功還是不成功,兩個月就走。”
“你怎麽這麽篤定我就會喜歡你這樣的?”舒雲展問。
何沫言定定地看着他,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為了能接近你,我和晏梓研究了整整三個月,哪些女人被你拒絕了,哪些女人和你在一起了,我們都研究透了。”
舒雲展打了個寒顫,有些氣急敗壞:“你,你簡直可以去當間諜了!”
“對不起,”何沫言很誠懇地道歉,“我原本打算好了,你永遠都不會知道這件事情,沒想到事情會弄得這樣一發不可收拾。”
“現在東窗事發,這下你怎麽賠我?”舒雲展心裏盤算着,微笑着說,“以後可不許騙我了,也不許再偷窺我,更不能和我演戲,這樣,我考慮一下,你拿你的下半輩子賠給我。”
何沫言一聲不吭,靠在他身上好一會兒,良久,她挺直了後背,小心翼翼地推開了他,和他保持了半米的距離:“雲展,你原諒我的年少輕狂吧,我原本以為,只要我自己願意,這兩個月的相處不會傷害到任何人,可我真的錯了。你喜歡的,只是那個我僞裝出來的何沫言,真正的何沫言,不可能這樣優雅迷人一輩子,她是個脾氣急躁、唠叨幼稚、善妒小氣的女人,你不可能喜歡的。”
“你怎麽知道我不喜歡?你又開始擅自決定我的一切了。”舒雲展沉着臉說,這陡然拉開的距離雖然很小,卻讓他有些不安。
何沫言笑得有些憂傷:“剛進大學的時候,我有個學姐,同一個攝影社團的,她很喜歡你,向你表白了。”
舒雲展沒想起來那是誰:“這和我們有什麽關系?總不能有女人喜歡我,我就要答應她吧?”
“她的性格和我一樣,咋咋呼呼的,她特意挑了一個白□人節,做了一瓶千紙鶴,約你在學校的小河旁見面,表白的那天我就在旁邊躲着,心裏既希望你拒絕她,又希望你接受她。”何沫言忍不住心裏發苦,就是那天以後,她才冒出了這個破釜沉舟的念頭,想和自己從小喜歡的人有一段美好的回憶,這樣,她才能安心去過自己的生活。
“到底發生了什麽?難道我把她一腳踢到河裏去了?”從小到大,舒雲展不知道被表白過多少次,他還真沒費心去記着那些被他拒絕的場景。
“你把她做的幸運星随手就丢給了路過的人,然後說了一句話,我不喜歡你們這樣的女孩子,活潑到聒噪,天真到癡傻。”直到今天,何沫言想起這句評價,還是心裏抽痛。
舒雲展有些傻了,辯解說:“那一定是我心情不好,我從來不會做這樣沒有風度的事情!”
何沫言看着他,倏地笑了,那笑容甜美,仿佛一下子滲進了舒雲展的心裏。“雲展,就算你沒風度,我也喜歡,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種。”
這甜言蜜語頓時讓舒雲展飄到了九天雲外,良久,他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那就好,我們來好好謀劃謀劃,怎麽對付……”
話音未落,何沫言卻重重地搖了搖頭:“可是,我們沒有可能,雲展,我看剛才那個女孩子很好,你也很喜歡她,你不用為了我左右為難。”
好像一下子從半空中“吧唧”一聲摔在了地上,舒雲展半天沒回過神來:“你這人怎麽說不通啊,要是我喜歡她,還有你什麽事啊,我會讓我的心上人這麽委屈嗎!我會讓她一個人孤枕難眠而去你家和你卿卿我我?我會抛下她和你在這裏聊天?QQ上都是我瞎掰的,誰讓你假裝那個啥唠叨的河,害得我以為自己魅力太大,網友都難逃我的誘惑,只好忍痛扯了一個心上人拒絕你。”
何沫言怔怔地看着他,狂喜和惶恐交替而來,飛上雲霄和如墜地獄的心情疊加,讓她有些暈眩,這是她最想要的結局,也是她最害怕的結局。“雲展,我沒有自作多情吧……難道你……真的……”
“對,我算是毀在你手裏了,我愛上你了,你得對我負責!要騙就騙我一輩子!”舒雲展惡狠狠地說着,長臂一伸,把她圈進了自己的懷裏。
何沫言卻渾身發僵,她想留在這個懷抱,卻不得不推開了他,用力之大,差點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
“你幹什麽?”舒雲展驚愕地問。
“雲展,不可以……”她有些凄惶地說。
“為什麽?你是怕我們的父母嗎?我們慢慢磨,總會磨得通的。”舒雲展有些不解。
“不行……”何沫言的臉色灰敗,“當初你家打官司,我們輸了,法院強制執行了一大筆錢,我弟弟……我弟弟……”
舒雲展盯着她,心裏一陣惶恐。
“他當時得了白血病……治病的錢都被執行走了……家裏亂成一團……後來……錢有了……可他卻死了……我們家也散了……”眼淚不能控制地湧上了眼眶,何沫言捂住了臉,卻捂不住那破碎的哽咽聲。
空氣令人窒息,何沫言的哭聲帶着幾分壓抑,令人渾身發冷。路人都回過頭來看着他們倆,滿含同情,卻也沒人停留,這個世界上,太多的身不由己,誰能夠肆意地生活?
天空中不知何時下起了綿綿細雨,那雨絲一點一點地滲進了人的心裏,仿佛一根一根看不見的細絲,将鮮活的心密密地捆綁起來,勒出一道道深深的印痕,痛入骨髓。
不知道過了多久,舒雲展冷漠的聲音響了起來:“這麽說,我是被你放棄了?”
“不是,雲展,我沒想過你會愛上我,我打算好了一個人一輩子……你別愛上我……”何沫言哽咽着說。
“原來,這就是你所謂的愛我,”舒雲展的眼中掩不住失望和憤怒,“你的愛原來就是這樣不堪一擊,你所謂的愛,也不過是一場騙局。”
何沫言努力睜大眼睛,想看清楚他的臉,喃喃地說:“你還是恨我吧,這樣我會好受些……”
“我為什麽要恨你?”舒雲展輕笑了一聲,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何沫言,總有一天你會後悔,我等着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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