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帶路的葉午葉酉兩兄弟滿面愁容, 葉寅也繃着張臉。
“小辰,快收拾收拾回城。”還沒到近前, 葉午就高聲喊道。
“什麽事?”
“有官文下來,招你去剿匪。”葉酉悶聲道。他心裏擔憂得不行,剿匪, 那是葉辰區區一介平民能勝任的嗎?葉辰要是出了事,眼前他們擁有的所有一切都将化為烏有, 雙重壓力下,葉午三兄弟中性格最為活潑的葉酉都心事重重。
葉辰望着同一個表情的三位堂兄, 半是認真,半是玩笑道:“沒事, 這是好事, 我托人疏通關系才拿到的機會,要是辦好了,沒準能官袍披身。”
葉午三兄弟瞪大了眼, 滿臉不敢置信。
“你是認真的?”
“嗯。”
“沒開玩笑?”
“沒有。”
葉午三兄弟頓時面面相觑,一時間啞口無言,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要不是葉辰是他們堂弟, 一年來表現又讓他們刮目相看, 三人都要懷疑葉辰是不是磕壞了腦袋。有誰會不要命地主動請求去剿匪, 嫌命長不是?
偏說出這話的是葉辰, 确定不是為安他們心撒的彌天大謊,葉午三兄弟只得接受這一事實,佩服的同時, 也多了一絲敬服。
葉辰非常人這個念頭,自此後在葉午三人心中紮根,并逐漸壯大,直至根深蒂固。
葉辰快馬加鞭,他直接征用了葉寅來時租借那匹,葉寅則留在農莊上歇息一晚,他先行一步。
馬經過疾奔,氣有點喘,葉辰進鎮換了一匹,才再次上路。
Advertisement
原本一兩天的路程,葉辰只用了半天時間就趕到,這還是顧及馬的耐力,沒有全力奔跑的情況下。
就這樣,馬都當之無愧是牲畜中速度之王,古人如此注重馬果真不無道理。
進城後,葉辰先回了趟家,安撫葉家衆人焦躁的心,之後略微梳洗,換了套衣衫就直奔縣衙。
肖瑾琰果然好能耐,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不知用什麽辦法,直接通過官府下了征召令,乍眼一看,壓根和他牽扯不上絲毫關系。
王縣令告病一事已得到批準,不日新任縣令就将上任,不過目前還在赴任途中,大概過個個把月才能抵達。
現在代理縣令職務的依舊是縣丞,前後兩次買北荒土地,葉辰跟他倒也算熟。
縣丞态度比較熱絡,葉辰不會以為是因為他本身,估計大部分功勞應該歸功于侯府。縣丞交好他,不過是賣個好,若能通過他結交慶安侯府,那就更佳。
雙方都沒有多話,略作寒暄之後,立刻有人出面宣讀剿匪征召令。
這份征召令很有意思,大意就是:葉辰以一敵六,毫發未傷,勇武過人,朝廷很看好他,征調他去紅螺縣剿匪。
當然,葉辰不可能領兵帶隊,真要那樣,大越朝只怕早就完了,他就是個先鋒,手下無一兵一卒。正常情況下,他能不能活下來都還兩說,不過此行特殊,但他也不能什麽都不準備,就這麽大搖大擺過去走個過場,凡事都有個萬一不是?
正事辦完,縣丞私下提醒了幾句。
葉辰謝過,面上卻略有難色。剿匪地點在紅螺縣,離晉岷縣不近,最遲三天後就要出發,也就是說,他只有三天時間準備。武器什麽都好說,他身上就有現成的,直接拿出來用便是,唯獨這馬……
牛馬市上販賣的馬匹多是馱馬,就算好一點也就那樣,戰馬更是想都別想,那都是各國戰略物資,沒有關系哪怕連淘汰的戰馬都弄不到。
這也是為何之前葉辰一直沒有買馬的原因,貴不說,質量還不怎麽樣。
即便如此,葉辰也還是第一時間就去牛馬市碰運氣,結果自是跟先前幾次大同小異。
葉辰沒有急着入手,稍作思考便轉身去找許彥青。
許家大房雖敗落過,但還沒走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好東西應該留有一些,或許其中就有馬。
葉辰所料沒錯,許彥青手上還真有,不過他并未選擇最好那幾匹,先不提好馬擇主,光那驕傲的性子就不合适,他可不想還未出征就先折在坐騎手上。
葉辰挑了匹溫馴的棗紅色母馬,跑馬試了試,感覺不錯,便決定就它了。
葉辰被征召去剿匪的事情還沒傳開,他不說,許彥青自然無從得知,只當他是需要好馬辦事,倒也沒有多問,讓人将一應馬具全部配齊後,就目送葉辰離開。
葉辰在來到大越朝的第一時間就備了武器,防具的話,冬春秋穿的有,日常中不能着戰甲,他便用特殊方法鞣制皮毛,再交由白氏做成不帶毛的皮衣。其實就是皮甲,只是樣式偏生活化,哪怕穿在外面,也很難被人注意到他身上皮衣的特殊性。
當初,白氏可是為此還向葉辰抱怨過,這皮子太結實,差點連納鞋底的鑽孔針錐都紮不透,非用榔頭敲針錐頭部才行。
不過現在是夏天,穿這個就不大合适,熱不說,還紮眼,更可能被人小看,認為他是個膽小鬼,這跟征召令上說的勇武不符。
雖則如此,葉辰還是帶上,到時候視情況而定。不過用上的可能性不大,那邊應該會給官兵配備有甲胄,想必不會少了他那份。
回到家,葉辰就得了個意外之喜。
“辰兒,娘幫你把那塊死硬的皮子縫在了心口上,你看成嗎?”白氏手上拿着一件短褐,還很貼心地将皮革縫在內側。
“成,怎麽不成?”葉辰笑道,接過細看,逢得挺牢,又沒有破壞皮毛本身,看來費了不少心思,“這正是我要的,謝謝娘。”
“哎呦,跟娘還外道什麽?”白氏噌道,橫了葉辰一眼,便轉身回屋,貌似有點小害羞。
葉辰莞爾,這裏尋常人家近親還真不興謝來謝去,白氏這個反應并不奇怪。
三天準備時間非常有限,一晃眼就過去,這日一早,葉辰在白氏等人目送下策馬離開,目标——紅螺縣。
葉辰此去是執行公務,有公文在身,路引什麽的都免了,途經縣鎮拿出公文就能順利通關。其實最快的路線是走驿道,可惜,他現在無官無職,沒法動用,只能走尋常官道。
好在時間還算充裕,葉辰不用疾奔,連趕路帶休息,到目的地時,離截止報道時間還剩一天多,正好用來休息,緩解一路疲勞。
葉辰一到地方,就被人引到此次剿匪統領地方守備跟前。
那人撩着眼皮打量葉辰半晌,随即揮了揮手,一句話沒說就将葉辰揮退。
葉辰面上什麽也沒露,心裏卻起了波瀾。看守備的意思,是打算放養,既不會刁難他,也不會對他額外照顧,他不用擔心背後被人放冷箭,但一切都得靠他自己。
明顯,肖瑾琰還在試探他,借此探他的底。
要是葉辰折在這裏,那一切皆休,若他沒缺胳膊斷腿地活下來,自當好說,如脫穎而出,那就更好。
下任慶安侯繼承人心還真是一點不軟。
守備雖然不出手幫忙,但該葉辰知道的一點不落派人全告知他,該給他的同樣分毫不少。
葉辰在被領到宿舍後沒多久,先鋒該有的一應配備就全部拿到手。
葉辰此行要剿的并不是最常見的山匪,而是百姓甚至官軍都聞之色變的馬匪,來去無蹤,只有同樣的騎兵才能應對。
馬匪之所以一直無法剿滅,就是源于他們行蹤難以捉摸,又來去如風,等受害人報到官府,再派兵出剿,對方早就帶着戰利品逃之夭夭,少有幾次碰上,也每每都是跟在他們身後吃灰。
這次官府顯然是鐵了心要将這幫目無王法的馬匪肅清,直接派出地方守備,只怕是有備而來。
葉辰猜測官府可能已探清這幫馬匪的老巢,很可能直接殺上門,再不濟也應該知道他們最近動向,否則剿匪只能成為一個笑話。
葉辰到後,官軍并沒有立刻出發,他只好跟着先鋒營一起訓練。
軍中對于勇武之士天然存在欣賞,尤其是小兵,更是直白地表示崇敬。
葉辰不過跟着先鋒營官兵一起訓練了幾天,跟他分在一隊的兵卒就收起小觑之心,臉上佩服意味明顯。
甚至個別還玩笑說,出戰時讓葉辰看顧一二。這話未必就真,但透露出的意味不言而明,要是看不起他,怎麽可能說出這樣的言語?
軍營裏的生活極其枯燥,葉辰作為外來人員,更加不能亂走,若被當作刺探軍情逮住,那還真是有理都沒處說。因而,他的活動範圍被局限在有限幾個地方。
這麽一看,其實跟坐牢也不差多少。當然,沒人會這麽無聊地将兩者放在一起比較就是。
日子一天天過去,久到葉辰都以為此次剿匪計劃大概要無疾而終時,上面下令整隊出發。
因要剿的是馬匪,騎兵占據多數,步兵只做補充,基本指望不上他們,說不定還得操心他們安全。
兵貴神速,命令一下發,先鋒營便率先奔襲而出,緊接着是後續部隊。
戰争中,個人的力量非常有限,圍剿馬匪卻還上升不到戰争的程度,個人的力量有時候用好了也能發揮奇效。
這不是兩軍對壘,雙方先鋒營比拼戰力,所謂先鋒,不過是先行跟馬匪交鋒而已,危險性大為降低。
饒是如此,在沖擊僞裝成良民的馬匪村寨時,依然有不少先鋒兵被射傷。
葉辰憑借繼承自末世幾乎融入骨髓的騎射之術,并未被傷到,但看到守備采用的戰術時,不由皺眉。
按理,馬匪窩是個村寨,最簡單有效的辦法便是圍困,之後再視情況而定。無奈葉辰知道的信息太少,對此不好妄下論斷,只能在保證自身安全的前提下,盡可能立功,而最大的功勞毋庸置疑,自是抓到匪首。
雖說是直沖,但第一輪攻擊并非出自先鋒營,而是來自其他營的火箭射擊。有他們掩護,先鋒營損失還在承受範圍內。
很快,村裏就硝煙四起。
紅螺縣地處西北,夏日只要不碰上雨天,氣候相當幹燥,幾根火箭下來,房屋就能燃起熊熊大火。
沒時間救火的情況下,藏身在其中的人只能往外跑。若是普通百姓,早就哭嚎不已,葉辰他們碰上的馬匪卻不在此列,發現官軍的第一時間就整隊撤離,先鋒營遇到的只是斷後之人,稍微阻攔一下,見勢不對,立刻調轉馬頭擇路而逃。
友軍火箭齊射威力頓時大減,只對殿後馬匪起作用,房子燒了也是白燒,人早就跑沒影。
馬匪對付官軍很有一手,分開幾路奔逃,葉辰所在小隊負責追擊其中一路人馬,整隊完畢,立刻直追而上。
疾馳途中,葉辰越來越覺得疑惑,這場剿匪作戰簡直就像兒戲,那位守備不是完全不懂用兵,就是另有他想。
葉辰不是正規兵,此時卻也只能跟着先鋒小隊一起行動。這種時候跳出來反對那簡直是沒腦子,戰場上,哪怕是送死,只要上面下令,都得往前沖,眼下也不差多少,只是對陣人數少了一大截而已。
正是因為如此,葉辰并不打算進軍營,弄個武散官就能避免被裹挾着往前沖。
雙方騎乘的馬質量差不多,官軍這邊略好一點,只是先前騎行一路,較對方疲憊,剛縮短一點距離,追着追着,距離再次拉開,等葉辰他們循着對方的背影追進山時,哪還有馬匪蹤影?
這場圍剿真是處處奇怪,葉辰随着所在先鋒小隊勒馬駐停,等待羅隊長決斷。
古話常說,窮寇莫追,但這次他們的任務就是剿匪,不追那不是前功盡棄?
羅隊長有些犯難,山裏邊他們不熟,一時間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目光掃過葉辰時,随口問道:“葉辰,你有什麽想法?大膽說,說不定運氣好,咱們小隊還能立份不錯的功。”
“你們誰擅長山林追蹤?”
衆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終全都無奈地搖頭,包括羅隊長在內。他們是先鋒兵,不是哨探,沒這個要求,自然不會分心學這個。
“那我就不客氣,追蹤的事包在我身上。”葉辰主動攬下這個差事,見他們将信将疑,簡單解釋道,“我學過打獵,對山林野獸比較了解。”
“你的意思是繼續追,就靠我們一隊十二人?”羅隊長皺起眉,似乎這計劃有點冒險。
“不用,你們遠遠尾随在我身後就行。”
“你确定?”
“嗯。”
羅隊長稍一沉吟,覺得此法可行,當即道:“那行,你自己當心。”
葉辰當即一馬當先,循着山口明顯的馬蹄印而去,沒多久,他就下馬,将其交給身後隊友,一個人竄入山林消失在先鋒小隊眼中。
衆人:“……”
說好的他們緊随其後,這讓他們怎麽追?不得已之下,只好牽馬步行,直到徹底失去葉辰蹤跡,羅隊長這才派出部下四下尋覓,總算在隔了好一段距離的隐秘之處,找到葉辰留下的暗記,那是葉辰離開前跟他事先商量好的,之所以藏得這麽遠還隐蔽,不過是不想被人反追蹤。
羅隊長遵照葉辰的意思,讓人将他們留下的雜亂痕跡掃掉,之後沿着暗記一路追蹤。
葉辰感知敏銳,山林中又不好騎馬,沒有馬匹加成,僅憑身體素質而言,他比馬匪強上不少,追蹤起來反倒較先前騎馬時更加得心應手。
一個多時辰後,一處村莊躍然眼前,祥和安逸,好似一座世外桃源。老人在樹下閑聊,小孩四處玩鬧,婦女拿着衣物在縫補……
葉辰沒有貿然進村,隐在林中仔細觀察。
要不是他在末世中練就一身循跡追蹤的本事,這地方他還真找不到。之前一路就有好幾處險地,沒事不會有人嫌命長往裏面跑,哪想竟隐着這樣的村落。
到目前為止,葉辰還沒找到這個村落跟馬匪相關證據,不過有一點卻怎麽也繞不開,馬匪進了這裏是事實,而且村中男女老少都有,但就壯年男子出奇的少,有也只是些一看就體弱之人,這點怎麽也無法解釋。
守備的行動也很奇怪,結合這個好似世外桃源的村莊來看,莫不是馬匪在山中還另有窩點?這個想法一出現,就怎麽也揮之不去。他有種感覺,他們這些騎兵恐怕并非主力,這還真是……
葉辰沒在此地逗留太久,轉身往回走。這麽長時間過去,先鋒小隊應該快追上,要是他們暴露,事情可就不妙。
葉辰所料誤差不大,回撤不過一炷香時間,雙方便碰頭。
羅隊長當即問道:“怎麽樣?”
“前面有個村莊,看其行蹤,馬匪應該途經那裏。”葉辰沒有說出他的推斷,而是直陳事實。
衆人先是一愣,随即一喜。
“離這還有多遠?”
“大概一炷香。”
羅隊長立即手一指,道:“你,你……還有你,跟我走,其餘人留下看馬。”
衆人依令而行。
先行隊在葉辰帶領下,快速朝村莊進發,留守那些則找個隐蔽地方等候前方消息。
很快,先行隊就靠近村莊。
看着那祥和,好似跟馬匪一點瓜葛都沒有的村莊,幾人不由泛起嘀咕。
到這裏,線索就斷了,哪怕這個村莊真只是尋常村莊,也追不得,只能繞遠路。問題在于,他們對這邊地形不熟悉,貿貿然亂走容易出問題。
更何況這個村子怎麽看怎麽不對勁,他們是先鋒小隊沒錯,但基本的軍事素養還是有的,就算小兵也覺得蹊跷。
“走。”略一思忖,羅隊長下令,一馬當先往附近山頭竄去。
葉辰看出羅隊長心思,自然不會反對,跟着衆人行事。他比較特殊,不算先鋒小隊成員,小兵只要聽令就行,他可以提意見,之前羅隊長主動問他想法,就是因為這個。
因不能暴露,衆人走得很小心,沒人敢露頭,哪怕從山背後繞行,依然謹慎為之,過了半山腰之後,更是彎腰矮身行走,快到山頂幹脆直接趴下,學着葉辰用草木當外衣披在身上。
居高臨下,看得格外清楚,即便村中草木茂盛,有心觀察之下,依然無從遁形。原本只能看到村口附近,現在整個村莊都落在眼中,不過收獲并不大,馬匪的影子都沒找着,倒是發現不少異常現象。
村莊中年輕貌美的女子比例很高,有些個遠遠瞧着就透着一股風騷勁,老人小孩明顯偏少,壯年漢子就能用少得可憐來形容。
雖說經過連年戰亂,正當壯年的中年男子占比的确遠小于其他年齡段,但也不至于少到如此地步。
“回去。”和來時一樣,羅隊長最先撤離,只留下一人監視。
衆人沿着原路返回,同留守人員彙合,緊接着就開始商讨接下來的行動。
其實說是商讨,也就羅隊長和葉辰兩個,其他人只有聽的份。
羅隊長抛磚引玉:“這個村子看着就邪門,不過這麽往上報,上面未必會理會,沒有實證,我看不如這樣,先派個人回去禀報,其餘人繼續等,要是沒什麽更大發現,天黑前撤離。”
“好。”葉辰沒有異議,四下一掃臨時駐點,提議,“這裏不夠隐蔽,換個地方。”
“有嗎?”羅隊長暗道,嘴上卻什麽也沒說,只是學着葉辰的樣子,目光四掃,還是沒看出什麽問題。
葉辰沒有點破,起身往一側走去。這裏離馬匪踩過的道路太近,雖然看不到人和馬,但說話稍大點聲就很容易被人發現,要是正好有人從小道上走過,豈不立刻就暴露?
回去報信那人也得注意,不能沿原路返回,他就一個人,倒黴碰上馬匪小隊的話,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鐵定折進去,引起馬匪警惕不說,只怕連給他收屍的機會都沒有。
葉辰将注意事項跟羅隊長簡要說了說,就繼續找宿營點。
行進了大概一刻鐘,葉辰駐足,凝神細聽,随後後撤幾步,耳朵貼在山壁上,金石交擊聲透過山壁傳入耳中,不甚清晰,卻難以令人忽略。
出現在葉辰腦海中的第一個想法是有人在火拼,從聲音模糊程度判斷,交火雙方所在位置應是山林中。聯想到先前攻打馬匪村寨各種不合理的現象,葉辰馬上推翻這個猜測,恐怕守備的第一目标并非村寨那邊,而是馬匪另一個窩點山寨。
這也就能解釋為何動用騎兵隊,卻是雷聲大雨點小,草草了事,原來是調虎離山,聲東擊西,他們奮力追擊,那邊卻已抄了馬匪老窩。
從羅隊長他們反應來看,騎兵先鋒營似乎并不知情,這就有意思了。冷兵器時代,不管放在哪一國,騎兵都是最精銳部隊,警惕騎兵又是為哪般?只怕這裏面有什麽不可言說的隐秘。
葉辰沒再深入思考,到這就差不多,不過對守備的觀感直線下降。他們內部鬧矛盾自行解決便是,牽扯上他做什麽?把他排入先鋒營,他還怎麽立功,那這次機會豈不就白白錯過?
葉辰可不認為守備有那麽好心,會分功勞給他,況且冒領戰功漏洞太大,給他他還不想要。
思緒電閃間,葉辰有了決定,立刻轉身回撤同羅隊長他們彙合。
“你說有人在遠方交火,還很激烈?”羅隊長雙眼發亮,要不是知道這裏馬匪随時都有可能出現,都要激動得大聲喊叫。
“嗯,就在東北方,離這裏應該還挺遠。”葉辰語氣篤定。
這下不光羅隊長,所有人都蓄勢待發,只等羅隊長一聲令下,就立刻飛奔出去。不怪他們,沒有戰功加身,就他們這些小卒子,只怕一輩子連個小隊長都當不上。
羅隊長伸手下壓,止住有些躁動的部下:“你們還是省省吧,我們現在趕過去,恐怕連口湯都喝不上,說不定中途還迷路。”
先鋒小隊隊員目光一致轉向羅隊長,雖然什麽也沒說,眼神卻表明他們此刻想法:既然我們的打算不可行,那你快給個合适方案。
羅隊長:“……”
半晌,他才開口:“走,跟我去抄他們老窩,我就不信馬匪會不退守村莊。”
“羅隊長有辦法對付村民?別看他們不是老就是弱,若這裏果真是馬匪後院,只怕這些人不可小觑。”葉辰并未反對,卻提出了事情關鍵所在。
“這是個問題,不過先不忙,确定馬匪向這撤再說。”
“……”這下輪到葉辰發怔,合着羅隊長這麽“勇猛”,還沒想好解決辦法,就準備抄家夥上。要是平時也都這樣,他是怎麽當上小隊長的,莫非得上天眷顧?
想到還真有可能,葉辰額頭冒出幾條黑線。
這個時候葉辰不發話都不行,不然真這麽貿貿然沖上去,只怕怎麽死的都不知道。雖然他也清楚羅隊長真這麽幹的可能性不大,依舊決定将一切隐患消滅于萌芽中:“羅隊長,我有辦法,先別問是什麽方法,一會跟你說。”
羅隊長嘴張了張,聽葉辰這麽說,只好将到口的話咽回去。
一路懷着心事,衆人連說話的心思都沒有,行進速度比第一回 上山快了不少。
各自找了個隐蔽地方趴好後,羅隊長看了眼葉辰,見他正全神貫注望着山下村莊,也就閉嘴沒問,只是時不時分神往那邊瞥上一眼。
葉辰極目遠眺,将村莊地形,尤其是水井所在位置記下,等看得差不多,這才收回注意力,朝着羅隊長小聲問道:“隊裏還剩多少火箭?”
羅隊長搖了搖頭:“沒那玩意,只有普通箭羽。”
“……”葉辰還以為就他沒有,原來他們整支小隊都沒有配備這東西,“那有什麽能用上的?”
羅隊長也心裏發苦,他們是地方騎兵隊,還是先鋒兵,山林作戰不是他們主場,也用不到他們攻城,裝備不過刀槍弓,嗯,還有座下馬匹,他們的作用就是沖擊追襲,比起攻城掠寨,還不如其他部隊。
沒辦法,羅隊長只好幹巴巴地道出這一殘酷事實。
“去尋些松脂來。”葉辰一陣無語,随後吩咐隊員。
小兵沒有立刻行動,見羅隊長點頭之後,這才分散出去。
紀律過關,葉辰對這點很滿意。
到了此時,羅隊長也看出端倪:“你這是要做火箭?”
“有備無患。”葉辰解釋道。
“那多做點。”羅隊長人有些興奮,機會,這是大好的機會。完全沒想過守備要是手段厲害,直接把馬匪剿滅在山寨中,他們又當如何。
“誰會做箭羽?”葉辰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起乍眼一看似不相幹的問題。
“誰會這個,那是軍器監的活。”羅隊長下意識回道,等話出口就反應過來。可不就是,火箭,顧名思義,先要有箭才行,而他們手上箭枝無多,全部集中起來,也就七筒的量,且他們還不能全部都制成火箭,山林中又豈是亂放火箭的地方?得留一部分射敵之用。
見羅隊長明白過來,葉辰沒有多此一舉解釋。其實他會制作箭枝,問題是這次出任務他并未随身攜帶工具,想就地取材制作箭枝不大可能,而且動用火箭并不是什麽好辦法,那适合人多的時候用,用來圍困,逼敵人出屋迎擊極佳,對他們總共十一人的小隊,就有些雞肋,這只是以防萬一擾敵之用。
野外用松脂直接制作火箭,功效自是差強人意,葉辰并未多做,更多則是用來制作火把。
看這架勢,是要星夜作戰。
這次,羅隊長舉雙手雙腳贊成。
就這個村的詭異而言,哪怕跟馬匪毫無瓜葛,也必然存在不可告人的秘密,報上去将功折過想是不成問題,只不過白忙活一場罷了。
要是馬匪後院,啧啧,那這次可真發達了,裏面想必金銀財寶不少。
羅隊長正欲張嘴再說什麽,葉辰打了個手勢,他立刻閉嘴,其餘人也跟着緊貼地面。
“有人從那邊過來。”葉辰伸手朝北邊指了指,小聲道。
以羅隊長為首的一衆先鋒小隊成員齊齊望向葉辰所示方向,眼睛好似在放光。
衆人目力各不相同,一會過後,繼葉辰之後,又有一人發現來人行蹤。他眯起眼睛細看,目之所及,大約十來人,至于後面還有沒有,現下尚不能确認。
很快,結果揭曉,陸續又從山林中鑽出十來人,大都形容狼狽,看來守備不是花架子,有一手,只是這行事手法,別人或許會盛贊,在葉辰眼中,卻是一般般。
這也在情理之中,誰要是被如此對待,還不計前嫌,覺得對方厲害,對他佩服有加,不是非常人,就是腦子有病。
村莊中村民沒有三百,也有兩百,哪怕撤到村中的馬匪戰力大降,那也不是他們這一小隊人可以對付,硬幹不行,來陰的他們又沒有條件,羅隊長自然而然将目光放在葉辰身上,無形之中,葉辰變相獲得小隊暫時主導權。
見所有人都在等待他下一步行動指令,葉辰道:“再等等,興許後頭還有跑散的馬匪梗。記下這些馬匪所在屋舍,等天色漸暗後下山。”
羅隊長略作思考,點頭應下,事情就此敲定。不過在眼角餘光掃到自己身上那短了一截的短褂,嘴就不自覺抽了抽。這次他損失不小,連自己的衣衫都貼進去了,要是沒有丁點收獲,那真是虧大發了。
很多将士脾氣都比較暴躁,耐性不是很好,但在此時此刻,不管他們以往什麽脾氣,都能沉下心來,巨大的戰功就在前方等着,喂蚊子算什麽,就算前方有狗屎,他們也照趴不誤,保證眼也不眨一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眼看金烏西斜,晚霞漫天,葉辰一行人開始向山下撤離,只留一人繼續觀察。
與此同時,匪寨大堂中,守備等一幹地方駐守部隊官員,一個個面色陰沉。他們付出不小代價,結果匪首跑了不說,繳獲的賊贓更是沒眼看,就那麽千把兩,給他們塞牙縫都不夠。
要知道,他們剿的是馬匪,不是普通山匪,光那幾十匹馬就價值不菲,可想而知,劫掠的財富有多豐。
“找,給我找,今天找不到,明天繼續。”
在外待命的傳令兵立刻奉命而去。
冷靜下來後,守備負手離開,來到一處偏僻之地召見暗樁,問起此事。
“大人,這幫馬匪嘴很嚴,小的只是個外圍成員,不能亂走,更不能亂問,只打聽到村寨和這個山寨,別的小的真不知。”
“那他們有沒有什麽異常舉動,或者集體狩獵之類,深山方向。”
暗樁竭力回想,總算讓他憶起一事:“大人,似乎隔段時間幾個頭領就會帶着一些人消失一陣,間隔時間不定,有時候十天半月,有時候一兩月。”
“知道往哪走沒?”
暗樁搖了搖頭:“不知道,不過小的能确定,他們走的都是正門。”
聽到這裏,守備眉心擰緊。他已确定馬匪還存在至少一個秘密據點,只是他們行事相當謹慎,每次前往那都是從正門出發,憑這點想要找到秘密窩點難度很大,暗樁透露的這些消息其實有等于沒有。
有秘密據點一事不用暗樁說,守備自己就能推斷出。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鏡頭轉回葉辰這邊。
馬匪負傷逃回村莊後,村裏一下子騷動起來,不少人都跑上前,關心的有之、害怕的有之,嘤嘤哭泣的更是不少,只不過都被匪首喝止。
看到村民這番表現,一直萦繞在衆人心頭那一絲同情憐憫瞬間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堅定、狠戾。
馬匪并無離開的打算,未免夜長夢多,葉辰打定主意今晚就行動。
眼看着最後一點光亮消失,衆人開始朝村莊靠近。
原本這裏并沒有巡邏人員,就算有人誤闖,只怕也不會識破此間秘密,不過今天情況特殊,先鋒營那麽多官兵追擊,也沒改變這個村莊生活模式,但在馬匪浴血退守後,立刻多了巡邏人員。
因此,想要進入村莊也得費一番功夫。
小隊中葉辰和羅隊長身手最好,兩人負責朝水井和水缸投藥,若上酒,那就想辦法把藥下在酒中,其他人則在村外待命。
這個時候,烈性藥自然不能用,葉辰帶來的慢性迷藥便派上用場。
可惜,不少村民在天色還亮時就已經用過晚飯,葉辰這個計劃效果打了不少折扣,好在馬匪沒有,這倒也是不幸中的萬幸,幫葉辰省卻許多麻煩。
當然,葉辰手上不止這一個殺手锏,那些粗制濫造的火箭,之後又被他加工了一次,用布包裹着烈性迷藥,随着火焰燃燒一點點朝外散發,兩者結合,比單獨使用效果好了不是一星半點。
有了這個利器之後,本來直接使用它更加方便快捷,只是世事不能兩全,葉辰攢了一年,手上也只那點量,照顧不到整座村莊,只好烈性藥和慢性藥相互結合。
葉辰朝羅隊長點了點頭,率先朝村莊掠去。
羅隊長咽了咽口水,硬着頭皮跟上。沖上去跟敵人對幹,他不怕,這麽偷摸溜進去,搞得他緊張兮兮,心底還真起了一絲懼意。
不想了,富貴險中求,老子拼了。
羅隊長摒除雜念,緊跟着葉辰融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