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山峪關肖将軍亦即慶安侯府。
“子清, 聽說你跟一位奇人做了交易,那人年紀同你相仿?”慶安侯擡頭望向對面如松挺立的肖瑾琰, 眼中閃過一絲贊賞。
“嗯。”
“那人出自鄉野,你怎麽會認識他?”慶安侯面上透着好奇,略一思索, 便有了答案,“晉岷縣, 我記得你去年在那待了好一陣,難不成是那個時候相識?”
肖瑾琰:“……”內心不由腹诽:爹, 你這自問自答,把什麽都說了, 還問我做什麽?
“果然如此。”慶安侯屈指輕擊桌面, 若有所思。他這個大兒子人有點冷,心氣又高,一般人還真入不了他的眼, 看來這個鄉野出身之人果真不凡,不愧被稱為奇人,聽說底下都有人開始叫他大師, 一個還不及弱冠的大師, 可真是稀罕。
“爹, 你叫我來不會就為了問這事吧?”肖瑾琰出言打斷慶安侯沉思。
“這不是你跟他比較熟, 由你出面把這位小大師給請過來更容易嗎?”慶安侯難得放松道。自從山峪關外出現異常區域,且情況越來越嚴重,他就沒真正睡過一天好覺, 如今總算有了一個好消息,他能不喜?更出人意料的是,那人竟然還是自家大兒子的熟人,那事情便好辦了。
要知道,請高人辦事可不容易,自家大兒子居然只付出了十匹馬的代價就拿下對方,要麽那位不知行情,要麽就是兩人關系好。據慶安侯調查所知,這個叫葉辰的奇士在此之前跟子清還有合作,聞名北方的焰酒就是出自對方之手,顯然不是一個不通庶務之人,那麽只可能是雙方交情不錯,這怎能不讓慶安侯驚喜。
“爹的意思是?”肖瑾琰不大确定他的理解是否正确,直接問道。
“請他在軍中挂個閑職,嗯,就軍師好了,平常不用他出面,也不必生活在軍營,軍中碰到奇奇怪怪的事情再請他出山。”慶安侯思忖良久,給出這麽個答複,直接驚呆了肖瑾琰。
“爹,你說的都是真的,不是在說胡話?”愣了好一會,肖瑾琰總算回過神,滿眼不可思議問道。
“你爹我像是在說笑?”慶安侯不答反問。
“為何?爹連見他一面都不曾,就這麽看好他?”
三番五次遭到肖瑾琰質疑,慶安侯卻沒有一絲不耐煩,他不需要一個對他言聽計從的繼承人,大兒子這樣剛好,溫聲解釋道:“一、這人跟你相熟,且有過幾次合作。二、這人年輕,比響應招賢令而來的所有方外之士都要年少,未來不可限量。軍中什麽人都有,就缺這些奇人異士,你爹我跟清遠禪師交情不錯,到底礙于對方身份,不可能随便去請。三、憑我多年出生入死的直覺,你這個朋友只怕不簡單。”
肖瑾琰眉峰蹙起,前面兩條他直接忽略,他在意的是慶安侯說的第三點。早在第一次正式跟葉辰見面時,他就感覺這人不好惹,除非有萬全把握,否則最好別去招惹他,極有可能一棍子打不死反遭其雷霆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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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肖瑾琰就有這種無來由認知,現在知曉葉辰是高人,心中更加确定這點,聽聞慶安侯跟他有類似感覺,他連心底最後一絲僥幸也不翼而飛,心裏已打定主意,此人只能交好,不能得罪,尤其是在如今這個節骨眼上,更不能慢待。
想及此,肖瑾琰就有些氣悶,每次碰到葉辰,他都讨不着好,這次更是,某種意義上,雙方地位直接掉了個個,換成他們有求于人,不免氣弱,想想還真是不爽。
大局為重,肖瑾琰在這一點上很拎得清,與整個山峪關相比,他受點委屈算什麽,只希望葉辰那厮別太過得寸進尺。
想起白日葉辰拿着他的手輕輕摩挲,肖瑾琰心裏就一陣膈應,他不會看錯,雖只有片刻,還是被他注意到了。
肖瑾琰倒是沒做他想,只當葉辰沒跟權貴子弟接觸過,一時好奇,但這舉動還是太過唐突。
“子清,你去把那位請來,就現在。”沉吟良久,慶安侯吩咐。
肖瑾琰當即應下:“是,爹,兒這就去。”
出了将軍府,肖瑾琰直奔關外臨時駐地。
此時天色漸暗,不适合野外作業,除了幾位化解陰氣的大師,餘者全部返回宿營地,葉辰就在其中,正是找人最為方便的時候。
沒多久,肖瑾琰便帶着葉辰回将軍府複命。
慶安侯并未出門相迎,卻也起身表示尊重,伸手虛指對面座椅,道:“請坐。”
“想必子清已經跟你說過請小友來的用意,不知葉小友是何想法。”重新落座,慶安侯一點不顧忌,當着葉辰的面仔細打量,僅從外表來看,端的是一表人才,哪怕一身棉布衣,都遮掩不住此人風采,鄉野之地能出這樣一人,的确受老天厚愛。
“将軍不妨先說說具體條件,也好讓在下盡快做出選擇。”葉辰略一思索,回道。
“條件?只有一個,一旦鎮北府邊關出現靠尋常手段應付不了的怪事,小友需随時應召。”慶安侯很是幹脆,直接說出唯一一個要求,卻也是對葉辰最大的限制。
說完,慶安侯饒有興致望着對面面無表情之人。這人見到他,不見絲毫局促,這可一點都不像是沒見過世面之人,慶安侯心中的疑惑一點點增大。
“那我有什麽好處?”葉辰視線掠過安安靜靜坐在一旁的肖瑾琰,直視慶安侯。
“我不知小友所需,不好亂給益處,這裏沒有外人,有什麽想要的,你就直說。”慶安侯嘴角一扯,放軟語調,想要擺出平易近人的姿态。
殊不知,他鎮守鎮北府多年,位高權重,哪怕面對家人都很少言笑,可想而知,對着葉辰如此做,難免帶出以往印跡。嗯,笑容略顯僵硬,配合着他身上不自覺散發的威勢,換個膽小點的,只怕會避開目光,不敢與其對視。
葉辰是普通人嗎?顯然不是。因而,他一點不受慶安侯這個不太自然的笑容影響,不但真切感受到了對方誠意,還由表及裏,看明他的意圖。
真是個老狐貍,把難題一腳踢回給他,看似主動權掌握在葉辰手上,實則對方以退為進,一旦葉辰提出要求,對方便把握住他的命脈,他總不可能胡亂提條件來混淆對方視線,最終葉辰到底能收獲多少,這還真不好确定。
考慮再三,葉辰心中有了決定,正欲開口,眼角餘光突然掃到一言不發的肖瑾琰,不由心神一動,将到嘴的話給咽了回去,伸手一指肖瑾琰,道:“我要他。”
“你說什麽?”不光慶安侯沒反應過來,就連當事人肖瑾琰也是一片茫然。
“我要他。”葉辰指着肖瑾琰重複道,語調平緩,目光堅定,不像是玩笑話,相反,還透着勢在必得的意味。
“你再說一遍!”慶安侯猛然站起,咬牙切齒說道,面沉似水,眼中醞釀着風暴。
“我要他。”葉辰不怕死地再次輕飄飄複述之前的要求。
“誰給你這麽大的膽子,就憑你銷毀被陰氣污染玉石的手段?”慶安侯倏地笑了,怒意內斂,重新落座,仿佛看蝼蟻一樣地望着葉辰。
“将軍也可以不接受。”葉辰回以同樣一個笑容,對眼前局面恍若未覺。
見葉辰如此有恃無恐,擺明了吃定他,慶安侯心頭火大,正不知此事該如何收場,這個時候總算回過神的肖瑾琰整個人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聲音冰冷森然,仿若來自九幽冥域,僅保留最後一點理智,才沒有出手将人轟殺,幾乎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出去,這裏不歡迎你。”
葉辰笑容微斂,起身告辭,臨走前不忘提醒:“我就這一條件,将軍若有需要,盡可以派人尋我。”随後視線轉向肖瑾琰,“随時歡迎大駕光臨,只要你來,我定掃榻相迎。”
“滾。”肖瑾琰氣得渾身顫栗,努力克制,才壓下心中翻騰的怒意。
葉辰沒再刺激他,轉身擡腳便走。
将軍府內慶安侯父子火冒三丈,葉辰其實也不如表面那麽平靜。他這次的确過于冒失,膽大妄為,換做個脾氣火爆之人,敢這麽對待肖瑾琰,在太歲頭上動土,即便葉辰能憑着一身本事走出将軍府,逃出軍營,下場只怕也堪憂。
明知過于冒險,葉辰卻還是這麽做了,自然不是沒半點倚仗,他就是看出無論慶安侯,還是肖瑾琰,都是顧全大局,理智之人,才會賭這麽一把大的。
這不,葉辰賭對了一半,雖然以往留下的好印象一掃而空,損失不可謂不小,但也不是沒有任何收獲,他已經探明慶安侯父子底線,接下來就是等待,看誰的運氣更好。
若應招賢令而來的方外之士中有人能先他一步解決陰氣擴散問題,葉辰就要做好卷鋪蓋走人,并且處處受慶安侯府打壓的準備,反之,肖瑾琰這個人就歸他了。
這個賭博不可謂不瘋狂,葉辰揚眉一笑,能在末世中活得滋潤的,哪個又能正常?
葉辰也就外表看着和尋常人無異,經不起仔細推敲。
肖将軍府。
“爹,此事不能就這麽算了。”肖瑾琰雙手攥緊,指尖在掌心刮出一道道血痕,如同瀕臨爆發的火山,一點就着,他何曾被人如此羞辱過?
“的确不能輕饒。”慶安侯沉聲道,“你打算怎麽做?”
“現在不是時候,等陰氣問題解決……”肖瑾琰話只說半截,未竟之意在場唯二之人卻心知肚明。
慶安侯滿面肅殺,心下慨然,委屈子清了,葉辰恐怕正是抓住這點,才敢挑釁慶安侯府之威,否則只怕給他一百個膽也不敢如此妄為。
此事過後,肖瑾琰再沒出現在葉辰面前,跟他接洽的人換成一個寡言少語,一板一眼的糙軍漢,上面讓怎麽做,對方就怎麽做,從不越界一步。
葉辰覺得無趣,只得潛心工作,閑來無事便找道一法師談天說地,期間還結識了另外幾個方外之士,互相交流意見,日子倒也過得悠哉。
慶安侯辦事效率很高,雖然跟葉辰鬧得非常不愉快,之前的合作還是繼續,不日便從鎮北府各地調來大量礦工,以各位大師指定地方為起點開始挖掘。
稍後,源源不斷的陰靈玉彙入葉辰手中,被幸運商城汲取玉石能量後灑落一地碎石粉末,不過幾日,地上便鋪了厚厚一層石粉,經由專人清理才得以繼續。
葉辰所做之事千篇一律,枯燥乏味,他卻樂在其中,看着幸運商城元玉數值不斷上跳,連被肖瑾琰嫌惡的遺憾都抛諸腦後。
葉辰并非沒有自知之明,他知道先前舉動明顯有趁人之危嫌疑,但至少沒強搶不是?要麽乖乖接受,要麽悍然拒絕,然後報複回去,這兩種他都能接受,最要不得便是應下,卻又不情不願,希望肖瑾琰不要如此這般讓他失望。
在葉辰日複一日重複工作中,時間悄然而逝,方外之士來了一批又一批,問題始終沒能解決,不過陰氣擴散速度明顯減緩,其中自不乏大師們的功勞,占據頭功的卻非葉辰莫屬。
大量礦工不斷被送往山峪關外玉礦場,一批礦工身體受不住,便換下一批,不嚴重的直接休息幾天繼續,嚴重的由葉辰等一衆方外之士各顯身手拔除侵體陰氣,如此循環往複,玉礦被挖掘的速度遠超往日,除了陰氣源頭所在山頭之外,其餘礦脈已被挖掘得差不多。
期間,幸運商城開啓過一回,可惜,并未出葉辰想要的物品,他也就沒動元玉。
肖将軍府。
“将軍,怎麽辦?”一個虎背熊腰,長相粗犷的将領受不住屋內壓抑氣氛,直接出口詢問。
慶安侯眯了眯眼,沒有當即回話,偏頭問身側張副将:“外面情況怎麽樣?”
“陰氣已快籠罩山峪關,經大師們估測,最遲半月後就會觸及城牆。”
慶安侯:“西京那邊消息還沒到?”
張副将搖了搖頭,臉色微微泛白:“沒有,不過有另外消息傳來,其他地方似乎也不平靜,跟我們這邊類似,只是有好有壞,聽說有一地大冬天氣候溫暖如春,百花綻放,群鳥争豔,端的神奇,也有跟我們這邊一樣遭了秧的,但沒聽說哪個地方形勢像山峪關這麽嚴重。”
衆将領心一沉,怪不得近期到來的方外之士一批比一批少,他們原先還以為招賢令發布時日已久,大多奇人異士早就出動,原來還有這個原因。
慶安侯目光掃過在場諸位将領,見他們大都愁眉不展,卻無一人退縮,心情不由好了些,但還是忍不住喝道:“眼下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你們擺臉色給誰看?不知道什麽叫上行下效嗎?就算實在笑不出來,也給我收好負面情緒,嚴肅也好,面無表情也罷,總之,不要讓部下因你們而誠惶誠恐。”
“是,将軍。”武将們受教,很快就端正态度,他們這些當将領的都頂不住,下面軍心就渙散了,那還怎麽帶兵。
“不過,将軍,接下來怎麽辦?”明白歸明白,該解決的問題還得解決,不能就這麽一帶而過。
“守,守到實在不能守為止。”山峪關重要,将士性命同樣不能罔顧,若因戰而亡,慶安侯不會多說一句,他卻不能眼睜睜地這麽看着将士們白白丢了小命,“有那麽多大師撐着,應該還能堅持一陣子,近期做好安撫工作,出現嘩變唯你們是問。”
衆将領命而去。
時間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以既定步調滾滾向前行進。
時下正值隆冬,山峪關守軍已向關內退守百丈,城牆上只有寥寥數人,每隔一小會就換班一次,饒是如此,只怕也堅守不了多久。
不戰而退,這在以前簡直不敢想象,現在卻成了常态,還是慶安侯親自下的命令,這可是冒着被皇上問罪的風險,作為最高守将,也不知他此刻做何感想。
将士都回撤,方外之士自然不可能再逗留關外,跟着他們一道後撤,只是行動依然受限,不能在軍營中随意走動。
葉辰怕家人擔心,将兩個莊丁打發回晉岷縣報平安,之後便待在新劃撥的駐地中,輕易不挪窩。
此時關外已成了絕地,礦工全部發還原籍,臨時駐地中除了少數大師之外,再見不到一個人影。葉辰卻被留了下來,原因不問而明,他倒也沒有抗拒,在駐地中待得悠閑自在,絲毫不見焦躁之色。
肖将軍府。
“報!”
“呈上來。”慶安侯接過密報,揮退傳信兵,揭開火漆封條,快速浏覽信箋內容,看完不由勃然變色。
當晚,肖将軍府內燈火通宵未滅,翌日,慶安侯帶着一隊親兵從軍營疾馳而出。
肖瑾琰望着昨晚慶安侯親自交到他手上的兵符,神色晦暗不明。父親什麽也沒說,交出兵符卻又什麽都說了,可想而知,事情有多嚴重,莫不是西京有變?
這還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山峪關這邊還沒搞定,又多了一樁天大的麻煩事,肖瑾琰覺得肩膀有點沉,不知能否擔起父親重托。
不知為何,在這一刻,肖瑾琰腦海中突然出現葉辰身影,并非兒女情長,那不可能,他沒有一劍将他劈了就不錯,只是對他抱有那麽一絲期望,這人總會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說不定山峪關一事還真要靠他。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肖瑾琰很快便轉開,他怎麽可能真把希望放在打他主意之人身上,換誰解決山峪關眼下困境,都比那個對他動了妄念之人要好。
幸運商城再一次開啓,葉辰希望再次落空,商品列表中并未出現他急需的物品。
看着元玉欄多到誇張的數值,葉辰心一橫,心念一動跟幸運商城溝通:“動用初級權限,列出解決陰氣源物品。”
“提醒宿主,調用初級權限機會有且僅有一次,請慎重。”
“調用。”
幸運商城沒再二次提醒,葉辰心神剛動,幸運商城便一下刷出一大堆物品,一眼望不到盡頭。
葉辰在末世中就動用過權限,不光初級,連高級都見識過,按理該平靜以對才是,事實卻非如此,他被眼前這一幕吓了一跳。
驚吓之所以是驚吓,關鍵就在于出人意料,葉辰現在經歷的這一幕就是如此。他在末世中調用幸運商城權限時,符合要求的商品最多不過幾十種,眼前粗略估計,怕不得上千,這是何等概念?
葉辰據此推測,大越朝所在世界複蘇的力量體系之龐大,恐怕令人難以想象。
這麽多一一細看不知道要看多久,葉辰讓幸運商城對物品進行篩選,一次性消耗品全都去掉,留下可反複利用的,饒是如此,數量也還剩不少。
這回葉辰沒再讓幸運商城細分,他挨個浏覽,仔細比對,最終權衡再三後,選中附帶陣法煉制的大型成品轉元陣。
東西一入手,葉辰還沒來得及看上一眼,幸運商城元玉值便嘩啦啦往下掉,身家立刻縮水一半都不止。
葉辰眼角直抽,這次他虧大了,不從肖瑾琰身上連本帶息找回,他就不姓葉。
當天,葉辰就啓動轉元陣,以他住處為陣眼,籠罩方圓十丈範圍。
起初,誰也沒注意到,直到陰氣擴張到這邊,衆人不得不再次後撤,轉元陣所在區域就變得格外顯眼。
陰氣之所以叫負能量,那是因為它對一般生物都有害,長期置于陰氣內,會導致草木枯萎,鳥獸退散,若陰氣濃度足夠大,甚至會成為生命禁區。
轉元陣所在區域,卻沒有一絲陰暗感覺,周邊仿若染了一層灰色,轉元陣內卻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暖,陽光直射而下,小鳥停在枝頭高唱,樹木不但沒有枯敗,反而有抽枝發芽的跡象。
這還沒什麽,讓衆人瞠目結舌的是,轉元陣外陰氣争先恐後朝內湧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稀變薄,消散速度不及補充速度,很快就在周圍形成一個陰氣真空帶。
這邊異樣很快上報到各将領手中,肖瑾琰身份特殊,自然也得到一份。
“中心點位于葉大師屋內,你确定?”
“确定。”
肖瑾琰揮退部下,有些頹然地靠在椅背上,果然還是發展到了這一步。山峪關是鎮北府最重要關口,不能放棄,而且就算他願意,總不能連整個鎮北府也舍掉吧?那樣,慶安侯府還有何存在必要?
享受了二十年慶安侯府給予的榮華富貴,是到了還的時候。
肖瑾琰重新收拾好形容,做了無數心理建設,豁然起身,邁着沉重的步伐朝門口走去。
門吱呀一聲而開,肖瑾琰迎光而立,整個人鬥志昂揚,不見一絲方才頹廢,稍微頓了頓,适應前後巨大轉變之後,目光堅定,步伐從容向前邁進。
“篤篤。”
“請進。”
門虛掩着,肖瑾琰推門而入,在葉辰面前站定,一聲不吭。
“你來了。”葉辰循聲望去,對此一點不意外,“坐。”
既然下定決心,肖瑾琰就不容許自己怯懦,他無視葉辰射在身上肆無忌憚的目光,開門見山,直入正題:“你有辦法解決陰氣擴散?”
“嗯。”
“要求還是那樣?”
“是,我只要你。”葉辰雙手十指交叉屈臂撐在桌案上,心底無比滿足,“我要的是心甘情願,你可明白?忍辱負重什麽就算了,我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肖瑾琰雙手攥緊,胸膛起伏明顯,好一會才壓下心中升騰而起的不甘。這人做事太絕,這是要連他後路都一并斬斷,要麽談判失敗,不歡而散,要麽答應下來,從此他将融入這人的生活之中,再難分出彼此。
“你就這麽狠心,罔顧百姓死活?”肖瑾琰決定最後争取一下。
“放心,陰氣源大小已固定,擴散範圍有限,不可能把整個大越朝都籠罩進去,百姓最多流離失所,性命還是有保障的。”葉辰輕飄飄說道。
肖瑾琰被噎得無話可說,葉辰說的事實,但他不敢賭,也賭不起。鎮北府是慶安侯府安生立命之地,放任陰氣如此擴散下去,或許不會波及其他地方,但鎮北府還存不存在就不好說了,他不敢想象到時候府內百姓流落他鄉,慶安侯府失去根基,迎接他家的又是何等慘烈狀況。
葉辰一點不急,饒有興致地看着肖瑾琰此刻內心煎熬。
“我答應你,不過我有兩個條件。”肖瑾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調整好心緒。
葉辰仰頭:“你說。”
“我的生活一切依舊,軍中需要你時,不得推脫。”
葉辰換了個坐姿,略作思考便答應下來:“前者沒問題,後者的話,加一個限制,只辦我能辦到的,辦不到我也沒辦法不是,你說呢?”
“好。”說出這個字時,肖瑾琰仿佛全身被抽幹了力氣,臉上血色一點點退去。
葉辰對此視若無睹,不但沒給對方留出緩沖時間,反而還欺身上前,手臂自然而然搭在肖瑾琰肩膀上,明顯感覺到手下肢體僵硬。
葉辰不在意,有些人出爾反爾是家常便飯,有些人卻信守承諾,眼前這人介于兩者之間,但那要分情況。
顯然,肖瑾琰剛剛答應的事恰恰屬于他會守的承諾之內,畢竟葉辰只是給出選擇,并沒有拿任何東西威脅他,頂多就是鎮北府不保罷了,孰輕孰重,那都是肖瑾琰自己做出的選擇,賴不到葉辰頭上。
“你不用覺得委屈,這筆交易恐怕會是你一生中最賺的一筆。”葉辰将手從肖瑾琰肩上挪開,落在他臉上,輕輕拂過,肖瑾琰整個人都繃緊,葉辰并不介意他這點,沒躲開就好,“放松,我又不是吃人的魔鬼,不會把你怎麽樣。”
肖瑾琰再也維持不住八風不動的姿态,臉瞬間黑了個徹底。這人太不要臉了,光天化日之下就對他動手動腳,哪家夫妻是這樣的?何況,他們還只是口頭約定,至今還什麽都不是。
雖則如此,肖瑾琰卻并未避開,任憑葉辰對他上下其手,即便對方給他再多難堪,答應的事情他也不會後悔。
葉辰并非不懂适可而止,眼見肖瑾琰都快僵硬成木頭,他見好就收,習慣着習慣着就好了,他有的是耐心等待。
“走,我帶你去調控陣法。”葉辰收回在肖瑾琰身上作亂的手,對他的定力非常滿意。
肖瑾琰不發一言,哪怕心中再好奇,也只是默默跟着。
葉辰手中這個轉元陣是個大型陣,品質極高,不僅可以控制範圍大小,還能控制轉換速度。
葉辰現在開啓的只是最小擋,肖瑾琰應下他的要求後,他當着人的面将其調高一檔,嗡的一聲,光幕一閃而逝,陣法籠罩範圍向外推進了幾裏,把山峪關城牆包含在內,瞬間天高雲清,陰寒氣息眨眼不見。
轉元陣,顧名思義,将逸散于天地間的其他氣息轉變為元氣,不光對付陰氣有效,對于其餘氣息同樣适用。
“你就不怕我學去把你撇一邊?”肖瑾琰忍了又忍,最終沒忍住。
“怎麽可能?你不會以為随便擺弄兩下,你就能控制轉元陣吧?”葉辰笑了笑,不以為意道,“最低控陣要求是能動用元氣等各種天地氣息,你做不到。”
說着,葉辰掐了幾個簡單手訣,轉元陣盤便沒入地面消失不見:“什麽時候我倆成就好事,什麽時候徹底解決陰氣源,不要不樂意,真是太便宜你了,這邊陰氣如此濃郁,經轉元陣轉化後,元氣濃度也會很高,長期在裏面生活,不容易生病不說,就連壽命和身體素質都會大幅度提高。”
“你怎麽感謝我?”說到這,葉辰起了壞心眼,雙手環胸就這麽好整以暇望着肖瑾琰。
“差不多就夠了,別得寸進尺。”肖瑾琰出聲警告。
“你不樂意?那好,我就自行收取利息。”葉辰一個閃身,在肖瑾琰錯愕中淺淺印上一吻,在對方反應過來暴起之前,險險避開,“味道不錯,不愧是高門大戶養出來的。”
這下,肖瑾琰真連殺人的心都有了。
“轉元陣開得不夠大,并不能完全抵消陰氣擴張,希望你動作快點,別讓我多等,好了,此間暫時事了,我走了,回見。”葉辰拿着趁肖瑾琰分神之際順手牽羊摸到的軍營出入腰牌,潇灑離去。
葉辰走得那叫一個幹脆利落,獨留肖瑾琰在那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被葉辰這麽一鬧,肖瑾琰已沒了追究葉辰方才趁其不備大占便宜一事的心思。
不過腰牌得拿回,不能流出去,肖瑾琰再不願,也不得不跟上。結果他剛出門,迎面便和葉辰四目相對。
“瑾琰,你送我那匹流焰在哪,快叫人牽過來。”葉辰手中把玩着還帶着肖瑾琰體溫的腰牌,一臉理所當然地說道。
肖瑾琰氣急,卻拿葉辰沒轍,除非他現在就反悔,顯然目前看來,這個可能性極低:“随我來。”
葉辰很是“乖巧”地照做,等流焰在手,立刻絕塵而去,肖瑾琰卻不落于後,與之并駕齊驅。
葉辰偏頭一看,眼中笑意愈深。他要的不是事事需要靠他的伴侶,而是能跟他并肩而立之人。但凡這樣的人,沒有哪一個沒點脾氣,真一團和氣,內心只怕狡詐無比,還不如肖瑾琰這樣直白外露,一看就讓人覺得不好欺。
一出軍營大門,肖瑾琰便雙腿一夾馬腹,向前猛蹿幾步,橫在葉辰面前,意味不言而明。
葉辰眯起眼:“不再往前送送?”
“就到這裏。”肖瑾琰出言直接打斷葉辰妄想。
葉辰倒也不堅持:“葉肖兩家即将成為姻親,你不會想讓我空手而歸吧?”
肖瑾琰面露遲疑,猶豫半晌道:“等着。”話剛落,他便調轉馬頭轉回軍營,再次出現時,他手上多了一個包裹,拿回被摸走的腰牌,将包裹往葉辰手上一抛,就頭也不回離去。
“啧啧。”看着肖瑾琰馬上英姿,葉辰不由贊嘆,要不是場合不對,他都想吹口哨表示欣賞。
很快,肖瑾琰身影消失在軍營中,葉辰收回視線,掂了掂手中包袱,裏面放着幾個錦盒,有些分量,只怕價值不低。
葉辰将包裹往馬側袋子一放,策馬離開。
隆冬時節,寒風如刀,葉辰卻很享受風中疾馳的感覺,好似對刮在臉上的烈烈寒風全然無感。
流焰不愧為名馬,在雪地中行進速度竟不比平時慢多少,比起葉辰之前從牛馬市上買的黃鬃馬強出太多。
一路疾行,直到流焰氣息急促,葉辰才放慢速度緩行。經過此次測試,他對流焰有了比較詳細的了解,好好培養一番,或許品質能往上繼續提升,到時候座騎就不用愁了。
山峪關出問題的消息早就傳遍鎮北府,不過百姓并不知道事情嚴重性,葉辰途經幾個縣鎮,百姓都安居樂業,并未出現騷亂,倒是有很多外地奇奇怪怪的消息傳進來,真假難辨。
葉辰若有所思,看來世界複蘇腳步在加快。
山峪關離晉岷縣不過幾百裏,有流焰代步,葉辰僅花了兩天時間就跑完全程。
聽到馬嘶聲,在廚房忙活的葉家人連手都來不及洗,腳步匆匆跑出竈間,見到騎馬而立的葉辰,不由喜出望外,紛紛上前招呼。
“辛苦了,流焰,回頭好好犒勞你。”葉辰俯身拍了拍馬頭,翻身下馬,在幾個小家夥簇擁下進屋。
“辰兒!”白氏微仰頭,望着迎光走來的小兒子,神色激動,随後似是看夠了,小聲抱怨道,“你大伯娘說的還真沒錯,你這心早就玩野了,動不動就離家,一走沒個十天半月見不着人,這次就更離譜,幾個月就傳回來一個消息,你知不知道家裏很擔心你……”
葉辰笑而不語,乖乖聽訓,見差不多,将手上用綢緞包裹的錦盒塞給白氏:“娘,兒給你找了個媳婦,這是未來兒媳婦送的禮。”
白氏怔住,說到一半的話再沒有下文,等她反應過來,不由結結巴巴道:“辰兒,你、你找了個媳婦,娘、娘沒聽錯吧?”
葉辰點了點頭。
“姑娘?”白氏不死心道。
“貴公子。”
“男的,還是貴公子?”白氏一個手抖,包袱落在地上,發出“砰”一聲脆響。
全場死寂一片。
歡聲笑語不再,只有訝然、不理解、難以置信。
“小辰,你過來。”葉寧仁率先回神,顫聲道。
葉辰皺了皺眉,依言而行:“大伯……”
“先別說,我問你,你是自願的,還是被逼的?”葉寧仁出言打斷。
“是我逼對方應下此事。”
“好,好,你能耐了,竟然還逼迫貴家公子同你結親,你給我老實交代,你都做了什麽。”葉寧仁大驚,半天緩不過勁。
“也沒什麽,他家有求于我,正好我心悅于他,便以此為聘求娶。”葉辰不打算詳說,一句話帶過。
“好好待人家。”吭哧半天,葉寧仁最後只憋出這麽幾個字。
“那當然,我的媳婦,我不疼誰疼?”葉辰回答得理所當然。
白氏心中仿佛打翻了五味瓶,不過片刻功夫,酸甜苦辣鹹都嘗了個遍,小兒子得償所願,她該祝福才對,笑容卻怎麽也自然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