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迷心 身體高熱時裏面更舒服

趕回魔教時又是一個深夜。溫離本欲将他叫到書房問話,孰料兩位長老并左右護法聞風而來,齊聚風羅殿。

溫離一身玄衣,端坐于教主寶座之上。霜明雪屈膝半跪,将懷中之物舉過頭頂:“屬下辦事不利,沒能将藏劍地圖完整帶回,還請教主治罪。”

韋不問上前接過,呈到溫離面前。這地圖材質奇特,冰涼涼有如鲛緞,的确跟教中藏着的開刃殘卷觸感相同,只是展開一看,地圖被人從中間撕毀,已少了一半。

溫離以指腹撫過灑在上頭的一行血跡,望向霜明雪:“怎麽回事?”

霜明雪禀道:“當日屬下潛入武林盟主岳千山房中,尋得藏劍地圖,離開之時,又殺出一個蒙面人,此人武藝高強,屬下敵他不過,雖拼死相博,但仍被他搶走一部分地圖。”

長老游向之一聽便朝他發難:“藏劍地圖何其重要,你是怎麽辦事的,居然讓它落到別人手裏!”

與他并立在一起的長老俞青子一捋白須:“不錯不錯,此事關乎我教興衰存亡,你這後生也忒大意了。”

溫離攥着那份地圖,頂着這兩人的逼視,開口道:“霜堂主,先前本座說過,此行只求妥當,你不等萬事俱備就強自出頭,令本教寶物暴露人前,還被不明賊人奪了去,你可知罪?”

霜明雪也不含糊,立刻道:“屬下知罪。”

溫離的目光落在他傷痕累累的手背上,漠然道:“知罪就好,你違反教主令,本該把你關進訓誡堂受罰,但藏劍地圖還流落在外,且只有你一人與那賊人交過手,本座命你立刻帶人将地圖找回,事情辦成,就算你将功補過,若還有什麽閃失,你自己掂量着看!”

他這一番話說得狠厲,但卻是以退為進的保全之法。游向之哪裏肯答應,立刻便發作出來:“教主,你有過不罰,豈非徇私!”轉向霜明雪:“姓霜的,憑你的武功,想毫發無傷從你手中奪寶的人不過那麽幾個,且都是自诩狹義的正道人士,難不成他們會夜行偷竊?你分明是包藏禍心!故意讓人奪走地圖!你騙得過別人,可騙不過老夫!”

霜明雪在魔教中一向獨來獨往,幹得又是護衛調派的活計,極少有展露身手的機會。因而除了溫離和他那個蠱師,無人知曉他功力盡廢之事。他聽聞此言,也不加辯駁,只道:“屬下并無此心,教主和兩位長老若是不信,只管去查。”

游向之還要責難,溫離已面色不善地開了口:“好了,霜堂主雖有錯處,但總歸不是空手而回,幽冥堂十二暗衛至今沒有消息,游長老,他們大多都是你提□□的,你是不是也得給本座一個說法?”

他語氣不算太嚴厲,但衆目睽睽之下,被如此責問,已叫人顏面掃地,游向之臉色發青,嘴唇動了動,終是沒有底氣開口。

俞青子輕嘆一聲:“霜堂主是教主親自挑選,一手栽培出的幹将,教主偏愛他無可厚非,只是我教一向規矩嚴明,就是當年老教主犯了錯,也親自去訓誡堂領了責罰,教主疼愛霜堂主,就更該對他嚴厲些,日後也好讓他受衆人信服。”

游向之一聽此言,連忙應和上:“正是正是,想咱們老教主,那一言一行,可真叫人敬服,哪像……”

Advertisement

“游長老!”俞青子見座上之人神色不對,連忙喝止。

當年老教主死得蹊跷,不少人私下猜測是溫離下的手,因着他的武功謀略,無人敢當衆責問,但跟随老教主打天下的這些舊人,對他一向面服心不服。

溫離單手搭在扶手上,帶着一絲森然笑意:“哪像什麽?”

左護法上前欲打圓場:“教主息怒,游長老他不是……”話未說完,只見溫離擡手一揮,便覺一股極強勁風襲來,逼得他退回原地。

這一招威懾感更甚尋常,一時間衆人無有敢插話的。游向之氣勢弱下來,嘟囔道:“老夫只是覺得,教中行事當按規矩來,幽冥堂十二暗衛行事不利,教主只管責罰便是,可霜堂主錯處更大,總不能輕飄飄蓋過去。”

溫離臉色陰沉,話已盡此,以權勢壓人終歸不是上策,他看向霜明雪,生硬道:“霜堂主,你怎麽說?”

霜明雪道:“違背教主令,笞三十鞭;辦事不利,仗百棍,屬下自去領罰。”朝他一叩,起身出了風羅殿。

溫離不想他一開口就攬下這麽重的責罰,這下長老們的嘴是堵住了,可他無內力傍身,如何能挨住這百餘鞭打?

俞青子還在一旁捋須笑道:“霜堂主很識大體,不愧是教主選中的人。”

溫離渾身氣息漸冷,終是無法袖手旁觀,一拍扶手,緩緩起身,對韋不問道:“韋隊長,勞你親自執刑,兩位長老若是怕本座徇私,只管過去監刑。”

俞青子謙遜道:“不敢。”微一欠身,恭送他離開。

溫離心不在焉地坐在桌前,勉強研究了一會兒地圖,便擡頭望向門口。旁人不知霜明雪的現況,他卻十分清楚,雖說他武功被廢後,跟着畢方學了些蠱術,但半路出家,技藝終歸算不得上乘。遇到普通小賊也還罷了,若遇到厲害的對手,那非得豁出命去争鬥。

想起他剛才過分疲憊的神色,還有臉頰、手背的傷口,溫離越發不安,思量片刻,還是吩咐下去:“來人,去戒律堂讓韋不問把人給我帶回來,本座還有話要問。”

這命令剛傳下去,韋不問就匆匆進門,他臉上滿是焦慮之色:“教主,霜堂主暈倒了。”

溫離眼皮子重重一跳:“他人呢!”

霜明雪已被送回自己房中,此刻正昏迷不醒。溫離入內一看,只見他側身卧着,臉色蒼白得吓人,後背幾道鞭笞血痕,俨然已深入皮肉。

溫離反手一掌擊在韋不問肩上,韋不問一口鮮血吐出,慌忙跪倒在地:“教主息怒!”

溫離眼神森寒無比:“本座叫你去是為照顧他的,你竟敢下狠手!”

韋不問忙道:“教主明鑒,屬下遵照您的吩咐,行刑絕沒有使用內力,但霜教主回來時似乎就已經病着,只挨了十鞭便支撐不住……”

溫離一探他的額頭,體溫果然高得吓人,即道:“畢方呢?”

韋不問道:“已在路上。”

見他坐到床邊,握住霜明雪的手,還輕撫他的臉頰。只覺這場面暧昧得有些詭異,不敢再看,低着頭小聲道:“屬下去看看人到哪了。”

霜明雪似乎疼得厲害,睡夢中眉頭還蹙得緊緊,溫離替他展了兩下,語氣愈發煩躁,沖門外道:“大夫怎麽還沒來?”

守衛聽見教主大發雷霆,哪裏敢靠近,隔着門應聲:“回教主,韋隊長已經去請了。”

溫離道:“再催!”說話間,感覺掌心內一動,低頭望去,霜明雪已從昏迷中醒來,他聲音一頓,立刻換了一副表情:“沒事了,畢方一會兒就來。”

霜明雪虛弱的像是連一根手指都擡不動,勉強撐坐起來,旋即又倒在溫離懷裏。溫離只覺他這一趟出去瘦了不少,隔着幾層衣服尤能感覺出後背蝴蝶骨硌人,心中疼惜更甚:“哪裏不舒服?還是想喝水?”

霜明雪靠在他肩上歇了一會兒,才有氣無力道;“……一百三十道刑罰還未受完,屬下得回去。”

溫離聞言便有些惱火,将人往懷裏一按:“去什麽去,你看你都病成什麽樣了!”

他動作太大,霜明雪撞到後背鞭傷,一時咳嗽起來,溫離連忙給他輕撫胸口順氣:“若不是我叫韋不問去看着你,拖着這個身體捱完刑罰,你小命還想不想要了?”

霜明雪低低道;“屬下不想讓教主為難。”

溫離哼了一聲:“以前沒看你這麽懂事,生病了同我說一聲就這麽難?”

霜明雪沉默了一會兒,道:“說也無用。教規在上,又有兩位長老在旁,總不能因為我不舒服就網開一面。”

溫離被他一句話頂得半天沒開口,覺察他情緒不太對,試探道:“你是怪我剛才罰你了?”

霜明雪搖搖頭:“沒有,教主秉公辦事,我心悅服。”

溫離嘆了口氣,扶他小心躺下來,握住霜明雪的手,與他目光相對:“藏劍地圖事關重大,上一代教主嘔心尋找十餘年不得,現在寶劍現世,教中上下自然萬事以此為先,連本座也無法越過這道關乎我教興衰存亡的坎兒,你如今已是我天鷹堂堂主,要體諒本座的難處。”

霜明雪早知他性情,面上無半分不悅,只淡淡道:“兩位長老若知道屬下沒受完刑,必不會善罷甘休。”

提到他們,溫離神色不虞:“本座送你去訓誡堂已給足他們面子,容不得他們再聒噪,你只管在這裏好好休息,不與他們見面就是了。”

霜明雪點點頭:“我累了。”

溫離道:“你正在發熱,待會讓畢方給你看完再睡。”

霜明雪半張臉藏進被子裏,閉着眼睛甕聲道:“我只是回來的路上淋了雨,休息一下就不礙事了。”

他這模樣平添了幾分稚氣,溫離看得好笑,将人圈在臂彎裏,低下頭鬧他:“又不是小孩子了,還怕見大夫不成?況且你後背的傷還得上藥呢。”

霜明雪躲着他的親吻,口中道:“只是皮外傷,我自己處理就好。”

溫離覺得他的态度有些奇怪,想到地圖上的血跡還有他手上的磕碰傷,态度強硬起來:“你是不是還有別的傷,別躲,給我看看。”

霜明雪掙紮了一會兒,覺察他的手已伸進衣服裏,受不了般一下子将被子掀開:“我自己來。”而後當着溫離的面開始脫衣服,他臉上雖沒有什麽表情,但一舉一動都像在洩憤。脫掉那件被鞭打弄破的外衣,就開始解腰帶,及至兩腿赤條條,才從枕頭下摸出一個瓷盒,塞到溫離手上。

溫離被他弄糊塗了,打開瓷盒一看,正是他們床笫間常用的玫瑰胰子香膏,他皺了皺眉:“你給我這個幹什麽?”

霜明雪上衣雖還未脫,但領口已松垮得厲害,聞言即道:“不是要做?”

溫離心頭一火:“我什麽時候說要做了?我只是想看看你受傷沒受傷!”

霜明雪道:“反正看到最後結果都一樣,今日我累得很,還請教主快些做完,放我睡覺。”

溫離臉色一瞬間變得鐵青,擡手将瓷盒摔了個粉碎:“不知好歹!我是在關心你!你都病成這樣了,我難不成還會欺負你?”

霜明雪平靜地看着他:“上一回我生病,教主在我房裏呆了一夜,你還說,身體高熱時裏面更舒服。”

溫離心中一顫,滿腔怒火立刻冷了下來。

此時韋不問帶着人歸來,正在外面敲門:“教主,畢方來了。”

霜明雪抱着膝蓋,仍是那副萬事随他的模樣。溫離起身,将被子蓋在霜明雪身上,連一根指頭都沒碰到他:“你_嬌caramel堂_好好休息。”

霜明雪看着他的身影遠去,眼角微微一動,露出一個意味複雜的神情。

出了房門,溫離對畢方道:“他睡下了,你明天一早再過來。”朝韋不問一點頭:“去調些人在這裏守着,不許任何人來打攪他。”

韋不問聽出他語氣不對,沒敢多言,點頭稱是。

畢方身為溫離的護法,一向伴他左右,這裏既不需要人,自然跟在他後頭回去,一路無言,走到一間暗房之時,溫離忽然停下腳步,黑暗中看不清神情,只聽他語氣有些困惑:“畢方,本座待明雪是不是不太好?”

畢方才一沉吟,溫離便道:“算了,不必回答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