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對峙 岳千山當真是你殺的?

風羅殿門窗緊閉,教主的心腹守衛死守在門口,不許裏面的争吵聲傳出這扇門。

游向之聽聞消息便勃然大怒,好容易等來教主,不待他說話,張口便道:“我早說過,那小子包藏禍心,你們偏是不信,他盜不來藏劍圖也就罷了,還殺了岳千山,挑起我教跟武林盟的紛争,我的人已打探到十大門派的高手都在路上,這擺明是找咱們報仇雪恨來了!”說到此處,愈發憤然:“正派出來的沒一個好東西,我看趁早把他交出去平事!”

俞青子面色凝重,少有的駁他話頭:“眼下這情形,恐怕不是交個人就能平的。十大門派掌門都知岳千山手中有藏劍地圖,如今見他被我教中人殺害,自然以為那地圖已在我教手中,他們此來恐怕不止為報仇,而是要趕在我們奪得神兵以前,斬草除根!”

說到此節,衆人一陣沉默。且不提兩年前那場血戰,雙方人馬死傷無數,只說如今教中守衛空虛,許多高手還在分舵,他們不來,與十大門派硬碰硬着實讨不到好處。

游向之道:“那就更得交人了,這些正派人士一向講究師出有名,咱們痛痛快快交出兇手,就算他們想報仇,一時也不便動手,趁這個空檔,将我教四方高手召回,再圖後事。”

俞青子嘆道:“唉,怕也只能如此了。”

溫離自進門之後始終不發一語,不知在想什麽。游向之按捺不住,催促道:“教主,到了這個時候,你不會還想袒護那小子吧?”

畢方看了看溫離,遲疑道:“兩位長□□湖人都知道,我教和武林盟一向分庭抗禮,今日他們開口要人,咱們就乖乖奉上,豈不叫各路豪傑恥笑?”

俞青子搖搖頭:“話雖如此,但攸關我教四千六百人性命,退讓一步也不打緊,況且……那日回去,老夫仔細想了想,知道藏劍地圖的不過寥寥幾人,且多半是他們正派人士,深夜竊圖,定也是了私心,只是天助我聖教,讓霜堂主奪走一份。如今把霜堂主送過去,那人定會按捺不住,前來打探,到時候我們與霜堂主裏應外合,不怕搶不回剩下那份地圖。”說到這裏,他微微一笑,望着溫離道:“開刃殘卷就在我教中,待寶劍到手,何愁不能武林稱雄!”

畢方仍試圖轉圜:“可這人未必是霜堂主殺的,若裏頭有什麽誤會,豈不太委屈他。”

俞青子态度異常堅決:“如今是不是他殺的已不重要,就算為我教問鼎大業,霜堂主也該走這一趟,那些正派人士一日問不出藏劍地圖的下落,霜堂主便有一日生機,只消他熬過這些日子,自有重回聖教的一天!”

游向之附和道:“不錯,那小子原同他們是一夥的,就算落到他們手裏,總還有些舊情可講,不會真要了他的命。”

畢方苦笑道:“死罪或許可免,活罪難逃啊。”

游向之充耳不聞,望向溫離:“教主,您武藝高強,他們是奈何不得,可教中兄弟還仰仗着您,您說句話吧。”

溫離陰沉沉地掃了他一眼,神色比平常還要森冷幾分。就在此時,韋不問在門外禀道:“教主,霜堂主求見。”

游向之哼了一聲:“來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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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離緩緩道:“叫他進來。”

殿門開了又合,霜明雪踏着微涼的夜風走了進來。他重傷初愈,臉色還有些蒼白,但眼神十分平靜。頂着衆人的目光,屈膝半跪在溫離面前:“教主。”

溫離目光未變,仍是那副冷冷的樣子。游向之按捺不住,朝他道:“小子,我來問你,岳千山是不是你殺的?”

霜明雪眼中不見旁人,只仰望上方。座上之人不複先前的溫柔,看他仿佛看陌生人一般。

霜明雪沉聲道:“是我。”

游向之連連冷笑:“畢方護法,這下你可還有話說?”

畢方輕嘆一聲,退到溫離身後。

周遭氣氛壓抑至極,游向之見他二人都不說話,本還想逼一逼,但俞青子拉了他一把,開口道:“屬下門外等候。”拖着俞青子出了門,畢方緊随其後。

轉眼之間,偌大一座殿宇內只剩他們二人,這對峙般的場景,與過去許多時候并無不同,但有過昨夜的溫情,溫離只覺心中怒意更勝從前,霜明雪不說話,他便率先開了口:“岳千山當真是你殺的?”

霜明雪道:“是。”

“怎麽殺的?”

“下藥,等他昏迷之後,我進去找藏劍地圖,之後便把他殺了。”

“他中途醒了?”

“沒有,他至始至終都在昏睡。”霜明雪迎着他的目光:“我就是沖着要他命去的。”

溫離按着扶手的五指攥的鐵緊,隐隐可聽見木裂之聲,俨然已在動怒邊緣:“這麽說,你是故意把那些人引來的?”

霜明雪朝着溫離一叩,低聲道:”屬下并無此意,只是此事終究是我錯了,任憑教主發落,我絕無怨言。”

溫離哈哈一笑,眼中恨意愈濃:“并無此意?那你殺了他又為什麽?報仇麽?你恨他兩年前把你送到本座床上。”

霜明雪平靜道:“是為了報仇,但不為這樁事。”

溫離冷道:“不為這樁,還能為什麽事?”這一句出口,他壓抑着的怒意忽然爆發,只聽倏然一聲,斷開的扶手化作流矢,擦着霜明雪臉頰過去,而後深深地釘在殿門之上,溫離切齒之聲響起:“霜明雪,你是不是真以為本座不會殺了你!”

霜明雪臉上多了一道血痕,他眼睛眨也不眨,仍靜靜地望着溫離:“我沒有撒謊,我殺他,是為報父母之仇,岳千山害死了我父母。”

這句話好似一場大雨落下,淋得他眼睛都帶了些濕意。

溫離滿腔怒火随之一滞,他皺了皺眉:“怎麽回事?你父母又是誰?”

霜明雪低着頭:“我父母不過是住在山中的普通人,十多年前,岳千山身懷門派至寶為人追殺,重傷之際被我父母收留,他為争取時間逃走,禍水東引,将一僞物放到我父母手中,只說是謝禮,後來殺/手找到我家,發現這東西是假的,盛怒之下将我父母殺死,若不是他們将我藏在後院水缸之中,只怕我也會死在之後的大火裏。”他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意:“我這輩子都忘不了那場火,之所以茍且偷生,便是為報這滅門深仇。”

溫離沉默片刻,聲音不複先前冷意:“你以前從沒說過這些,兩年前你去參加靈機大會,也是為此事?”

霜明雪嗯了一聲。

溫離皺眉道:“岳千山不過是個酒囊飯袋,你想殺他倒沒什麽,只是萬不該選在這種時候,你走之前本座告訴過你,此行要以穩妥為重,不可做出格之事,本座的交代,我教數千人的安危,都壓不下你的一己私欲麽?”

“我知道這樣不應該。”霜明雪眼中似有微光閃動:“但我忍不住,我看見岳千山倒在那裏,仇恨就像那場大火一樣燒了上來,我知道我父母不過是籍籍無名的小民,比不得教規,比不得教中千餘兄弟的性命,甚至連岳千山這個兇手的命都比不了,但對我而言,他們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所有人都可以不管他們的仇,只有我不可以,我不能讓他們白死。”

最後一句幾乎他幾乎是喊出來的,聲落良久,溫離緩聲道:“殺了他便也罷了,但你回來這麽多天,為何不告訴本座?”

霜明雪咬了咬唇:“屬下不敢。”他羞愧般将頭偏到一旁,一小滴血順着那道血痕流下:“我知道自己做了天大的錯事。”

溫離冷笑一聲:“你還知道做錯了,橫豎已經在教外,你何不幹脆逃走?也省得本座來興師問罪!”

霜明雪語氣有些茫然,畏寒般裹緊身上披風:“……除了這裏,我沒有地方可以去。”

溫離看着霜明雪的樣子,胸口沒由來一軟,滿腔氣悶瞬間不知如何發洩,但語氣未松,只道:“回來又如何?你做了這樣的事,還指望本座徇私包庇不成?”

霜明雪道:“是生是死,總要有個去處。”他深深吸了口氣,像是已平複下來:“我的話說完了,這條命就在這裏,任憑教主發落。”

他身上的披風,還是先前喂藥時溫離解下來給他的,那個柔情暧昧的場面,與他無助不安的聲音一并在腦海中浮現

——“要是我做了錯事呢?”

溫離沉默許久,終是開口道:“天鷹堂堂主霜明雪違背教令,贻誤大事,即日起撤除堂主之位,閉門思過!”

霜明雪眼中滿是驚訝:“教主?”

溫離道:“回去吧,從側門走。”

霜明雪愣在原地,臉上滿是難言之色,溫離冷道:“還不快些。”

離開之時,霜明雪看了一眼溫離的樣子,他還如先前一般沉着臉,覺察到他的目光,卻似更不耐煩。

兩位長老耳力過人,雖在殿外,卻已聽見教主的決斷,霜明雪才出殿門,便聽見裏頭傳來的争吵聲。

此時,他已換了另一副神情,眼中微光、臉上脆弱,都在夜色下消失得幹幹淨淨,随手扯下那襲鬥篷,他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點莫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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