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惑情 難熬也得給我忍着!

許是光線昏昧,他這無聲流淚的模樣,竟與記憶中從未忘卻的身影重疊在一起,游向之心中劇烈一顫,燙手般撤到一旁。

霜明雪跌倒在地,連連咳嗽。

游向之下意識要扶,手都伸出去了,才反應過來。“小子。”他粗聲粗氣道:“你父母……”

就在此時,外面傳來一陣虎嘯龍吟似的殺聲,游向之才一轉頭,密室的門便已被一股大力撞開,兩個人影随之抛到他面前,頭頸歪折,雙目緊閉,已然死去,正是他最為倚重的東擎雙英。

地上煙塵未散,溫離滿身寒意地走了進來,他腰間佩劍還未出鞘,手上也不曾染血,然而渾身殺意卻如森森白刃,已是要刺面而來。

游向之一見心腹被殺,哪有不怒之理,上前幾步,喝道:“溫離,我敬你是教主,你卻跑到我這裏打殺自家兄弟,是何道理!”

溫離的目光并未在他身上多做停留,視線一轉,落到霜明雪身上。霜明雪偏過頭,躲着他的注視,然而臉頰的紅腫,脖頸上青紫色的掐痕,還有捂着胸口強忍痛苦的模樣,哪裏能瞞得住人,只怕再晚來一步,他已死在此地。

溫離漠然看向游向之,緩緩道:“你還敢問我要說法,好,那本座今日就教教你,何為道理!”五指鷹張,長劍倏然出現在手中,身形未動,殺招已出,這逼仄之地不便施展,劍氣便化作一條金龍,誓要将人絞殺于前。

他這一手,便是名動十大門派的無相劍法。劍分十三招,千變萬化,詭奇難擋。當年死在這殺招下的英雄無數。游向之未料他竟會下死手,一驚之下,已失先機,雖提拐阻擋,但砰然一聲,那柄精金打造的兵刃已攔腰裂開。

千鈞一發之際,霜明雪從旁邊飛身而起,将游向之撞到一旁。溫離心頭一緊,招随意動,旋即變了方向,劍風擦着他肩膀過去,而後山巅巨岩崩塌一般,重重砸在後方石壁之上。

霜明雪身體晃了晃,向一旁倒去。游向之怔怔地看着他,一時竟沒了話說。

溫離幾步上前,将人接住,待确認無恙後,切齒道:“你跑出來做什麽!”

霜明雪倒在他懷中,虛弱道:“大敵當前,不可內争。”

俞青子聽聞動靜,冒雨趕來,一見這場面,已猜出大半,趕忙擋在他二人中間:“教主息怒,游長老性子急,可一向忠心耿耿,這裏頭定是有什麽誤會!還請教主莫要與他計較。”一扯游向之衣袖:“還不快向教主請罪!”

游向之還未開口,霜明雪便捂着嘴咳嗽了幾聲,表情甚是痛苦,溫離低頭看了一眼,不再耽擱,解下披風蓋在他身上,将人打橫抱起,大步走了出去。

游向之見他們離開,居然追了幾步,俞青子只當他還不肯罷手,忙攔在他身前:“你不要命了,沒看教主動了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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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游向之下意識道,随即緊緊閉上了嘴,沮喪道:“算了。”

俞青子環顧四周,露出一臉玩味的神情:“你這裏到底怎麽回事?教主不是答應把霜明雪送給武林盟麽,你又與他動什麽手?他反悔了?”

游向之先前那股喊打喊殺的氣勢已經完全消失了,轉而換作少有的沉默表情,過了好一會兒,才悶聲道:“沒有,我怕霜明雪到了武林盟亂說話,叫他過來提點提點,哪知這小子同溫離一路的混賬,說不到兩句便開始耍橫!”

俞青子似随口般道:“你這兩個手下也是他殺的?”

游向之不甚關心地看了一眼,含糊道:“……溫離也動了手,算了,不提也罷。”

俞青子的淡褐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如隐匿在暗處的毒蛇一般:“是麽?那咱們以後可小心些,莫要招惹這位掌教高徒。”

游向之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

回去的路上,溫離始終沉着一張臉,霜明雪被那身厚重的披風壓得悶熱,才要扯下一點,就聽溫離道:“蓋好!”無奈,只得聽話依從。

畢方等在房門前,紗布藥膏一應在手,對這場面已是輕車熟路了。不想溫離朝裏一點頭,是個不用他動手的意思。踢開房門,徑自将人抱到一張小榻上,簡單檢查了一下,見都是皮外傷,才開口問:“怎麽回事?”

霜明雪道:“之前來了兩個人,說教主要見我。”

溫離的聲音聽不出什麽情緒:“兩個生人叫你,你就敢跟去?”

霜明雪才一點頭,就聽見他冷笑一聲,雖未多說,但俨然已大為不悅,他不知該說什麽,只得低聲道:“屬下知錯。”

溫離聽聞此言似乎更不痛快,起身走到旁邊,擰了塊熱手巾便給他擦臉。舉手投足都帶了股不耐煩的勁兒,不過落在臉上的動作卻輕,像怕再弄疼他一星半點似的。擦淨血跡髒污,又取了藥膏,在臉上細細塗了一層,上下掃了他一眼,問:“那一劍傷到你沒有?”

霜明雪摸了摸肩膀,輕輕搖搖頭。

溫離不再開口,冷冰冰地坐到一旁。

他二人相處的時間雖多,但每每獨處一室,都是溫離黏着他不放,似這般冷遇那是從沒有過的事,霜明雪輕松之餘又有些驚異,不由多看了他幾眼。溫離覺察到注視,徹底轉過身。霜明雪也不如何在意,只是他一身濕衣,黏答答好不難受,無聲坐了一會兒,決定先去屏風後換件衣服。

他剛一起身,就聽溫離劈頭喝道:“又去哪?”

霜明雪有些無措:“……換衣服。”

溫離似覺失态,沉悶地一揮手,放他進去。他這一通火發得好沒道理,饒是霜明雪知他一向喜怒無常,也有些摸不着頭腦。

其實莫說是他,就連溫離自己也煩得厲害。他掌教以來,一向恩威并施,進退有度,兩位長老諸多掣肘之時,都能被他一一化解,不過兩年,聲勢威望已漸漸壓過前代教主,似剛才那般不計後果的雷霆大怒,還是頭一回。

既已找到人,本還有更好的應對辦法,但他看見霜明雪臉上的傷,還有他脖頸上駭人的掐痕,想到再晚一步,自己看到的只怕會是具屍體,便怒火中燒,什麽也顧不得了,當下只想把傷了他的人碎屍萬段,再把他帶回來,藏進沒人看得見的地方。

雖然剛遇到霜明雪時也有這樣的想法,但那時不過是見色起意的一時之念罷了,如今卻多了些難言的意味在裏面,其間癡狂之處,已漸漸超過他掌控,如何不叫人煩亂。

溫離心中知曉面對這情形該早早抽身,可人近在眼前,哪裏舍得就此放手,正心煩意亂之際,霜明雪從裏頭走出來,見溫離仍背對着他,低着頭走到他身邊,為他倒了杯茶。

溫離漠然接過來喝了一口,仍無搭理他的意思。霜明雪看了他一會兒,低聲道:“教主方才不該那麽沖動,這般關口重傷長老,被其他兄弟知道,只怕于教主聲望不利。”

溫離聞言,重重哼了一聲:“要不是你在外頭惹了麻煩,又何至于生出這麽多事。”

語氣倒算不得嚴厲,但話裏話外都是責備之意,霜明雪默了默,似又要請罪。溫離把旁邊的凳子踢過去:“好了,坐吧。”

霜明雪依言坐下,但仍低着頭,像是不敢看他。

溫離語氣稍緩:“游向之跟你說什麽了?”

霜明雪語氣踟蹰:“他……知道教主找人掉包的事了。”

溫離聞言神色一緊,負責接應的不過寥寥幾人,且都是他的心腹,絕無走漏消息的可能,不過派人尋謝靈空尋得急,動作大了些,于此關節被人發現也未可知。

他遲遲不開口,不知心中如何打算,霜明雪道:“今夜教主已救了我一回,游長老位高權重,實在不好再得罪,不如将我交出去。”

此時溫離已轉過神,有些不耐煩道:“現在把你交出去,先前不是白忙活了,他知道便知道,若肯安分,大家都好相與,否則,本座還怕他不成。”見霜明雪臉上顧慮甚重,神色稍緩:“不過現在這情形,送你去外面恐怕不安全,你索性別走了,明日我叫謝靈空也給你換個樣子,就還留在我身邊罷。”

霜明雪點點頭:“是。”

語氣雖然平靜,但溫離看得真切,方才他眼中分明晃過一絲遺憾,俨然是舍不得這個去外頭清淨的機會。想到自己為他費盡苦心,百般照拂,他卻只想遠遠逃開,簡直是個沒心肝的。一念生出,他幾個時辰前順從迎合的模樣也變了味,現在看來,那不過是他安撫自己的手段罷了。

若換做以前,溫離早就把人按到床上教教“規矩”,可如今,看着他脖頸上青紫色的掐痕,還有他漠然順從的眼神,竟下不去這個手。

霜明雪不知他心中所想,還在思考接下裏該如何行事,冷不丁得了一句:“本座把你留下來,是不是覺得很難熬?”

霜明雪擡頭:“嗯?”

一股熾熱強烈的氣息忽然靠近,後頸随即被人緊緊按住,溫離少有的兇狠的親吻壓下來,攻勢之猛烈,只有他将自己從靈機山帶回來的那一晚可比拟。

霜明雪不再如當初一般抵死抗拒,只是閉上眼睛,默默承受。

溫離卻在此時停了下來,掐着他臉頰的手微微發顫,像是在按捺着什麽情緒:“難熬也得給我忍着!”

霜明雪微微皺眉,實在不知他發的哪門子瘋。

正無聲對望之時,窗外一個黑影疾步而來,乃是韋不問手下一人:“教主,大事不好,韋隊長送人路上被偷襲,現下昏迷不醒,戒律堂那邊也傳了消息來,謝靈空不知所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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