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節
出鬼點子,追吳麗麗更賣力之外,一切依舊。
沖着阿貫那跟常人不一樣的腦袋,我毫不猶豫的決定讓他看看《那一夜》,我從沒決定得這般義無反顧過。阿貫倒是不謙虛,把《那一夜》從頭點評到尾,外行聽着定會覺得他說的頭頭是道,再給他戴頂高帽子,保管他活像個大教授。我也不沮喪,凡遇上說不好的人,只需反咬他不識貨就行了。阿貫見我态度堅決,屢教不改,誓死捍衛《那一夜》的豪情,他一反常态要幫我把《那一夜》投到雜志去。我一口答應,省得花錢買郵票跟信封,況且阿貫說了,不管雜志采不采用,我的稿費由他照付。
稿件寄出之後,剩下只有等待,似有期又似無期的漫長等待。幸好,進八中這兩年,啥都沒學好,就學會了等待,等待下課,等待吃飯,等待睡覺,等待星期五,等待寒暑假,等待早日畢業,走進人生光明而莫明的新階段。
在等待的日子裏,我腦子像滲了水,浸的濕淋淋的,竟突然後悔寫了《那一夜》。那一夜的事發生在黑夜,見不得光彩,我把它暴曬在光天化日之下,還讓衆目去見證它,我預感到會傷害某個人,比如說夏浏。可後悔有鬼用,已經寫了,也已經寄出去了,唯有早中晚都祈禱別被雜志采用,不然就盼着我的預感比天氣預報還不準。可惜的是,我的預感靈不靈都沒用,該發生的事終究會發生。
又是一個夜晚,《那一夜》在雜志上剛登出不久的一個夜晚,阿貫再次說聽到夏浏在後山慘叫,我和呂軍破天荒的沒反駁他——我們大家都清清楚楚聽到了。天剛亮,校園像口大鐵鍋,學生都像煮沸的水,水從鍋裏潑出來,變成奔騰的岩漿,幾百名學生沸沸揚揚擠着沖向公廁外的圍牆。圍牆下有一具屍體,下身擱淺在牆邊的大石頭上,頭部撞擊在大石頭旁的水管上,斜擺在牆腳,圓睜雙目,表情扭曲,滿臉鮮血夾雜腦漿,手裏還緊緊捏着兩紙書頁。夏浏就這樣死了,年紀輕輕就死了,死得好生悲慘,慘不忍睹。
荒唐的苗(三十)
事情很快被學校低調處理,沒人知道屍體被搬走之後的事,連阿貫都打聽不到,而我的心情也陷入史無前例的低潮。先不論夏浏的死因,不管他是故意身亡,還是意外身亡,僅是他臨死前緊捏在手裏的那兩紙書頁,足以讓我食不能安,寝不能眠,書頁上正是我的《那一夜》。
當天圍觀夏浏屍體的時候,一幫子俗人露盡本性上的醜态。他們腦袋疊着腦袋,身體緊挨着身體,有人爬到圍牆上,有人跑到山坡上,還有人把自己弄到樹上,也不怕摔下來去給夏浏做伴。他們紛紛擾擾,交頭接耳的聊着,興致勃勃,有些人竟會聊起夏浏生前的醜事與惡事,惡毒的說夏浏死的活該,更有被夏浏欺負過的可憐家夥,他們落井下石,趁着夏浏已無力還手,編造各種讓人鄙視的流言,樂此不疲。那幫龜孫子笑得比豬還難看,一個比一個惡心。阿貫和呂軍也讨論起夏浏的死因,以及與夏浏一塊相處的過往,雖然僅存的回憶并不多,但都進化成非常的美好。也許就因為夏浏留下的東西不多,才應變得美而珍貴。在這樣繁喧的環境中,只有我像身處在寂靜的燎原,除了冷飕飕的涼風,什麽也看不到,什麽也聽不到。
事後那一小段時間裏,我總是時不時想起夏浏,仿佛親眼看見他抽泣,握着書頁的手不住顫抖,最後把一個怨恨的眼神射進我心中,整個身體從圍牆上栽下去,在一片血紅色裏消失無蹤,只留下同一句怨聲——我恨你。那句怨聲時常回蕩在我左耳裏,我無助的堵住左耳,怨聲又跑到我右耳,我痛心的堵住雙耳,怨聲又纏繞進我心中。漸漸的,我從一點點帶有猶豫的責備,到越來越深的愧疚,就像被吸進黑漆漆的無底深淵,飛都飛不出來。難道真是我的錯?
突然在一天下午,我像中了邪一般,先是坐在教室裏默默不語,雙目無盡空洞,然後腦袋有種被飛機撞上的感覺,又重又痛。沒過一會兒,我竟然變的跟行屍走肉一樣,慢慢的一步步往教室外走,去了教學樓樓頂,去了籃球場,去了後山的墳場,最後鬼使神差的走回到小屋子裏。我收拾好行李,将毯子和席子一塊打包,帶上它們朝校外走去。途中遇上呂軍,呂軍問我要幹什麽,我只對他說,我要離開八中,永遠。呂軍以為我在和他鬧着玩,頗為配合,除了個“哦”字,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更沒有對我作出任何阻撓。
從回鄉的車上下來之後,我先去河裏泡了兩個小時,才清醒了一些,但心情反而變的更加沉重。我一邊慢悠悠的回家,一邊想着能在奶奶面前瞞天過海的謊言。其實,我怎麽可能有能瞞過奶奶的謊言。我強顏起歡笑,給奶奶說,我并不适合在八中念書,我就像一顆珍珠,八中就是個裝着一大堆珍珠的盒子,難以讓我的光亮綻放,鄉中學就不同,鄉中學是一片沙場,不管它再大,不管把我放在那個角落,我都能夠發光發亮,而且我的雙腿最近患上怪病,有點像類風濕,可能跟小屋子太潮濕有關,經常會沒有原由的疼痛,有時痛的路都走不了。這是我在奶奶面前說過的最大的謊言,也是我混賬人生裏第一個大的錯誤,它就像被我親手滲透進漢白玉裏的黑斑,會于心不忍,會感到疼惜,但無論怎樣也抹不去,束着手無能為力,唯有将這傷疤深深埋進心底。
奶奶的笑容永遠最慈祥,一點也不責怪的答應了我的混賬決定。奶奶只是叫我放寬心,啥也別多想,做該做的事,等把轉學手續辦好,前面的路同樣能走的美好。
第3卷
欲動的葉尖(一)
我剛回家的那個星期裏,阿貫和呂軍都來找過我,勸我回八中。我瞞着奶奶,把阿貫和呂軍帶到黃果樹下,以那裏為作案現場,用兩瓶老白幹解決了他倆。呂軍再沒多說廢話,只說很感激我,要不是我當初跟他打賭,他也考不進八中。阿貫也說很感激我,但他支支吾吾的磨蹭了半天,也沒說出感激我的原因,只在離開的時候把手機送給了我。之後,李瑪也給我打過電話,她想說服我去念技校,去電子技校和她做校友,等畢業了一起分配到沿海工作,結果自然是她無功而返。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人勸說過我,他們都認為回鄉中學念書不好,也不是說在鄉中學念書就一定沒有前途,他們是認為好不容易才考進八中,就這樣輕易的放棄,很不值得,而且像是狀元變秀才,是很丢面子的事。對于種種勸說,我全都一笑而過,我真正在意的是張波一直沒來找過我。
我很想跟張波和好如初,變回從前那樣,況且我和他說不定還能再做同桌。可他始終沒再找過我,還故意避開我,好幾次我去找他,他都強行躲開了。後來,我郁悶到頂點,一氣之下綁架了他。我突然發現自己很有幹綁票的天分,不需任何計劃,只要開始行動,輕松手到擒來。我在想,有沒有專門幹綁架的公司,我去上班一定有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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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入夜後,我在小路邊把張波打暈,拖進小樹林裏,把他牢牢實實的綁在樹上。我喝掉三分之一礦泉水,再慢慢休息夠之後,将剩下的礦泉水從張波頭頂澆下去。沒過多久,他就醒了。有些人會跟豬一樣,如果某天突然醒來,發現自己被牢牢綁住,一定會玩命的掙紮,結果往往讓自己更受傷。張波不一樣,他看見身上綁着繩子,還是打的死結,又看見我一直瞧着他,索性一動不動,偏頭看夜色。我揣摩着自己是失策了,憑我和他之間多年的關系,以及我和他之間的了解,就算我脫光他的衣服,再架一把寒光發亮的開山刀到他脖子上,他照樣敢把我當空氣。
當我非常的生氣,想讓對方也生氣的時候,對方反而一點反應都沒有,我會不由自主的更加生氣。就和吵架一樣,當你勢如千鈞的破口大罵之時,對方反倒背過身去,不僅沒有還口理會,還悠然自得的吹着小口哨,你就會像有股子氣憋在胸口,悶的慌。我就是這樣,我非常的生氣,“我說,我又幹啥讓你看不慣的壞事啦,你他媽為啥不理我。”
張波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我懶的和感情騙子說話。”
我老實說:“我承認說謊是我一大習慣,可又騙過哪個王八蛋的感情了,你還不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