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節
兩個徒弟,擡着一個大盒子,盒子上有龍紋圖案,不需用大腦猜,也能知道盒子裏裝着斬龍劍。
石橋下早已搭好架子,吹過好幾陣風,也沒把架子吹倒,由此我判定架子很牢靠。石石匠爬上牢靠的架子,一直爬上架子頂端,擡手就能摸到拱石,以及裝在拱石上用來挂斬龍劍的鐵鈎子。湊近了看,會發現鐵鈎和挂豬肉的鈎子差不多,也不曉得石石匠是否屬豬,他再往上狠狠沖下頭,能把自個挂鈎子上。随後,比較辛苦的石石匠的兩個徒弟出場,他倆足像喝了兩瓶二鍋頭,或者和媳婦或情婦瘋狂激戰了一夜,兩腿虛浮的微顫,晃晃悠悠的把盒子運了上去。
石石匠鼓足力氣,把斬龍劍從盒子裏取出。我下細的瞧,劍把上纏着條小蛟龍,龍口向後大張着,逼真的仿佛能動起來,一口吞下頭大象。靠着劍把的那段劍身上還刻着些符號,我估摸着要上完大學才能看懂。而整個劍身約長一點二米,打磨得異常光滑,時不時能在陽光反射下閃閃亮,就像真是用精鐵鑄成的寶劍,看的我特別想流口水,沒準它就是把神劍。總之,誇聲不息,大幫子人跟我給出的評價都一樣,就四個字——巧奪天工。
石石匠把劍挂上之後,朝四周揮了揮手,臉上比當年取了全村最漂亮的媳婦時還幸福。他釋放出最燦爛的笑容,一步步往下走,當他快要走下架子時,突然,幾聲“哐隆”響起,架子像被撞擊後的五角大樓,轟然倒塌。
石石匠驚吓裏大叫一聲,伴着碎掉的木條板一塊掉到河裏。四周的圍觀者一下子沸騰起來,擔心不已,好些人大叫石石匠的名字,又好些人已經奔向河邊。這時,石石匠從河裏冒出頭來,絲毫沒有受驚的症狀,他依然在笑,并揮手告訴大家他沒事。他朝着河邊游去,可怪事跟女人的心情一樣捉摸不定,意外再次發生,懸在橋底的斬龍劍忽然脫落,像從九天上霹下的閃電,勢如千鈞,速如光閃,許多人還未發覺怎麽回事,斬龍劍已重重刺上石石匠。石石匠一絲絲聲音也未能發出,轉眼間再次沉入河裏,河面漸漸泛成血紅色。鮮紅的血被水流一點點沖向遠方,源頭立馬泛出更多,石石匠再沒能帶着笑臉冒出水面。
許多人陷入震驚,許多人争擠着撲進河裏,歡悅的氣氛剎那間猶如變質的面包,徹底發黴。我挽起褲腳,拔腿就往河邊沖,結果讓張波給死死拽住。張波一句話都不說,拽着我朝回家的方向拉,我吼他,推他,他就是死活不放手。很久之後,我知道當時張波是為我好,石石匠雖然幫過我們兩次,但很多時候人要學會量力而為,那時我們都還只有五歲,混擠進如洪流般的人群,我只不過是如螞蟻般弱的小不點,不僅幫不了忙,反而容易添亂,搞不好會把自個也賠進去。
離開的時候,我瞧見老大爺坐在橋頭,表情木讷,呆的像塊木頭,胡須已讓刮過的一陣風吹得猶如亂麻,他都毫無察覺。我還看見了石石匠他老婆,她護着身邊正在嚎啕大哭的小女兒離開騷動的人群,雙手不安的緊握着,從她臉上能清晰看見“慌亂”二字,眼睛更是像被鮮紅的染料浸泡過,紅的一塌糊塗。
後來,石石匠的屍體在河底找到,斬龍劍刺透了他的胸膛,他眼睛睜的比銅鈴還大,誰都無法給合上。奶奶教過我,做人必須要有感恩的心,但由于奶奶剛巧生病住院,我沒能夠去參加石石匠的葬禮,非常遺憾。不過,事後我去祭拜過石石匠,他就葬在他家屋後的大山上,聽說斬龍劍也被埋在那座大山上,是他老婆做出的決定。沒人知道她為什麽要那樣做。之後,有個城裏人要收購斬龍劍,石石匠老婆說什麽也不答應。有個賊想盜取斬龍劍,但除了石石匠的老婆,沒人知道斬龍劍具體埋在哪裏。我有想過,斬龍劍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因為石石匠,它才誕生于世,但石石匠死了,它卻依然活着。其實歸根到底,它只不過是塊被改造過的石頭。
欲動的葉尖(三)
人對許多事的熱度猶如煮開的水,把它晾在那裏,過一段時間後它自然會涼下來。就像石石匠的事,事發時震動大的像地震,但僅過了十天,一切又猶如被吹散的陰雲,少有人再記挂,少有人再哀怨。我是少數的例外之一,雖然我一直不否認自己是個混賬玩意,但我堅決否認自己是個沒良心的混賬玩意。
石石匠死後的第十五天,我在橋上又碰見了他老婆,那是我最後一次碰見她。那天,她的行為很異常,沒有了憂傷的情緒,穿戴的特別整齊,臉上還挂着十分燦爛的笑容。我幾乎要在心裏罵她良心給狗吃了,大多人都容易産生和我當時同樣的心理。可在三分鐘之後,她從橋上縱身跳下,那一刻,她全身上下注滿義無反顧,我還能感受到什麽叫“萬念俱灰”。她摔進石石匠死亡的角落,當場死去,救都救不活。我當即想起一個傳說,傳說相愛的兩人如果在同一個地方死去,那麽他和她死後依然能在一起,就像纏綿在一起的燈芯,不管是去天堂,還是去地獄,永遠不會分離。
同樣在那天,我在回家路上碰見石石匠的小女兒。她蹲在路邊,一個勁的哭,一個勁的喊着“爸爸”和“媽媽”,眼淚嘩啦啦的流個不停。我不知道出于何種原因,雙腿陷入失控狀态,不由自主的走到她身邊。
我摸着褲兜,裏面裝着我辛苦攢下的壓歲錢買來的糖,我預計着把它們分配成一個月的零食。我很心疼,很舍不得吃。可同樣不知道出于何種原因,我的雙手也陷入失控狀态,我竟把糖全都掏了出來,遞給她,“你不哭,我請你吃糖。”
她哭的更大聲,哽咽着的聲音說:“我不要,我要爸爸,我要媽媽,嗚……”
她哭的我心跟碎掉的玻璃渣似的,特別不知所措,恨不得馬上跟張波掐一回架,掐到力氣全沒了就好了。我左右不是的徘徊一陣,耐着性子給她說:“我知道你爸爸媽媽去了哪裏。”
她的哭聲稍微小了一些,望着我問:“我爸爸媽媽在哪裏?我要爸爸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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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嗯……我想,你爸媽應該去了我爸媽在的地方。”
她的哭聲又小一點,又問我:“你爸爸和媽媽在什麽地方?我要他們帶我去找我的爸爸媽媽。”
我想了想才說:“嗯……我也不知道,奶奶只告訴我他們在很遠的地方,那地方很遠很遠,我還太小,找不去。不過我奶奶還說了,只要我不哭不調皮,每天都開開心心的,每天都笑,那麽等我長大了,爸爸媽媽就會回來了。”十歲之前,我奶奶一直這樣說。
她的哭聲終于完全停止,皺着小眉頭,歪着頭一直盯我,“真的?”
我拿出吃奶剩下的勁玩命點頭,差點沒把頭從脖子上點斷,還憋出最有誠意的笑容,非常肯定的說:“真的!”
她破涕為笑,一下子蹦起來,搶走我手裏的糖,轉身蹦蹦跳跳的要回家。蹦跳出幾步又回過頭,對我說:“我相信你。”說完又繼續蹦跳着離開。我好想對她說——怎麽也給我留兩顆糖。
後來我沒再遇見過她,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漸漸的快要把她給淡忘。直到我去鄉中學報名這天,在經過“情石橋”的時候,我才再次莫名其妙的把她想起,那埋藏進心底的感覺突然變得好清晰,仿佛預感着她将活生生的出現到我身邊,一不留神能将我給驚吓死。
我站在“情石橋”上,望着越來越潛且越來越渾濁的河水,想兒時的事想入了神,連有人悄悄走到我身後都沒發覺。
“你真的回來了。”一個甜美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猶如一潭美麗的湖水。
我轉過身的那剎那,心跳嚴重超速。我設想過各種各樣重遇的情景,但真的相見了,依然那麽的始料未及,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現實與理想間永遠存在着無法縫合的縫隙。稍靜片刻,再看眼前的臉龐,雖多久未見,可當猛然看見時,卻自然的熟悉過在鏡中見到自己,嘴唇間自覺自願吐出兩個字:“淩……雪。”
淩雪一身清爽的打扮,笑容依舊一塵未變,仿若同在我無數次夢中的樣子一模一樣。她對我依舊如老朋友般,言語裏毫不生疏之感,她說:“真高興,你還認得我。”
我非常高興,興奮得近乎能冒出一股強力的沖動,那份感覺以我的語文程度根本無法言表,如果不照鏡子,表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