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這個混蛋
第二天周一。
昨晚沒睡好，南櫻臉色有些差，頭腦昏昏沉沉，以往本就沒什麽表情的小臉看起來蒼白，一手拖着下巴在聽課。
下課後，便合上書趴在桌上。
四周有男生們跑來跑去的打鬧聲，還有尖銳的笑聲，也睡不怎麽好。
睡着的眉頭都是皺的。
那些男生似乎故意愛往這邊跑，桌子不時被磕碰一下。
一旁的蔡夏皺着眉看着。
在第三次被撞時，南櫻擡起頭看過來。
“對不起對不起，嘿嘿嘿，鵬哥，新同學醒了……”一個穿校服的生面孔男生嘻嘻哈哈地道着歉。
南櫻的臉色很差，沒理，起身走出教室。
廁所在這一層的路口，南櫻走進去，擰開水龍頭往臉上淋水，等讓自己清醒點，就回了教室。
但到了下午，南櫻還是沒堅持住，向班主任請了假。
“你們這些學生真是一個比一個嬌氣。”
開假條時，班主任劉敏很不耐煩地撕了一張假條推給她。
南櫻接過來，看了她一眼，道了聲便走了。
回教室大概收拾了兩件東西，正要出門時差點又跟一人撞上。
本就伺機的男生堆裏立刻響起了起哄。
南櫻忍耐着，轉身就走。
學校附近沒什麽大型醫院，南櫻打車到了市中心的第四人民醫院。
胃病又犯了，醫生給南櫻開了藥，還開了幾瓶水。
去繳了費，然後讓護士挂水。
右手挂着針，南櫻靠坐在輸液室大廳裏，陷在寬大的校服裏睡了一覺，起來後看到藥瓶裏的水差不多了，于是擡手撐着下巴等了會，然後叫來護士拔針。
“回去後注意多喝熱水，飲食清淡容易消化，平時多鍛煉，增強抵抗力……”
許是看見少女一個人來輸液顯得孤零零的，年長的護士好心地提醒。
“謝謝阿姨。”
南櫻淡抿唇，謝過之後，擡手捂住臉悶咳了聲，手指壓了壓手背上的紗布，提着藥袋往外面走。
下午的醫院大廳光線明亮，南櫻在走廊拐了個彎，就撞到了一個從洗手間出來的人。
“呀，小姑娘你沒事吧？”
對面傳來一個溫溫柔柔的關切聲音。
南櫻擡起頭來，面前站着一個打扮舒服的女人，面容溫婉，氣質極佳，臉保養的極好，看不出任何歲月的痕跡來。
而女人在對上她的臉時，臉上原本急切的神色一愣，眸光微顫。
“小小……”女人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擡手想去碰她。
南櫻垂了眸，情緒不變，繞過她快步往前走。
“櫻櫻！”
女人轉過身，南櫻已經跑遠了。
“媽，藥來了。”另一邊傳來聲音，柳韻轉過頭，看着提着一袋藥穿着校服走過來的高大少年，眼眶有些濕濕的。
“怎麽了？”
賀君持微一皺眉。
柳韻張了張口：“君君，媽媽看到櫻櫻了。”
起初聽了這句話，賀君持沒什麽反應，眼底情緒有幾秒變化，過了會，眯起眼看向走廊的出口。
下颌線條幹淨利落的側臉，眼底情緒沉郁。
賀庭懷下了班回來，就看到妻子坐在客廳沙發裏，看起來情緒不高。
“老婆，體檢結束了？結果怎麽樣？”
賀庭懷看了眼從廚房出來的劉媽，劉媽也諱莫如深，于是重新回頭過來：“……怎麽了，你們廣場舞領導又訓你了？”
柳韻這兩年迷上了廣場舞，有空沒空就跟着一幫認識的閨蜜們去公園裏跳。
柳韻擦了擦眼，把下午的事說了。
“我對不起我的閨蜜，明明她走之前答應過要照顧好櫻櫻的。”
南櫻的母親宋沁甯和柳韻是大學同學，宋沁甯在南櫻五歲時就病逝，柳韻原本把南櫻當親生女兒一樣的疼，誰能想到，後來發生了那種事。
賀庭懷也愣住了，看了她好一會，确認似的問：“老婆……你沒看錯吧？”
柳韻擦淚的動作一停，看向他：“你是說我老眼昏花？”
“沒沒沒。”賀庭懷趕緊說：“小小不是都……離開好幾年了嗎？”
從南櫻的爸爸意外去世後，他們就把南櫻接回家準備辦撫養手續，可還沒等手續辦下來，南櫻在醫院裏就不見了。
最開始那幾年他們到處找，甚至還登報找人，但都石沉大海，沒有任何消息。
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獨自一個人偷偷跑了，一走就是好幾年。
柳韻說着，想起下午那一幕，心裏酸酸的，又難過起來：“小小見了我跟陌生人一樣，都不認識我了。”
柳韻繼續說着，話裏帶着哽咽。
“小小那孩子父母緣薄，沁甯走得早，後來俊馳也……那孩子瘦了很多，也不知道是什麽病，一個人去醫院拿藥，我看她還輸了液呢，她小時候最怕疼的。以前一看見我就笑，還最喜歡抱着我，黏在我身邊一口一個幹媽地叫……老公，你們說那孩子是不是還在恨我們？”
賀庭懷有些說不出來。
當年那件事，雖然他們不是兇手，也不是造成那場悲劇的主因，也是共犯。
南櫻會恨他們無可厚非。
如果不恨，也不會在醫院裏就一個人半夜裏偷偷跑掉。
賀庭懷看向旁邊的少年。
少年身上穿着的校服沒沒換下，低着頭一手搭在座椅扶手上，漂亮的指尖在上面滾着手機，不發一言。
不禁問道：“君持，你也看見櫻櫻了？”
兩個孩子小時候感情很好。
賀君持垂着腦袋，搖了下頭，神色晦暗不明。
卻在下一秒，聽見他緩聲開了口：“幾天前，就見了。”
“幾天前？”柳韻愣了下，責道：“你怎麽不跟我們說？”
賀君持頓了下，忽然挺煩躁地“啧”了一聲，擡手撐着右臉：“你們以為我不想？”
“但她……她現在挺恨我的，我沒法接近。”
晚上回到宿舍，南櫻睡了一覺，在走廊裏的大笑聲中驚醒。
宿舍漆黑一片，安靜至極，頭腦有些昏脹，南櫻合上眼睛緩了一會，擡手撈過被子裏的手機按亮。
已經過了食堂晚飯時間。
胃裏靜靜地叫嚣着饑餓，南櫻在去小賣鋪買泡面，跟喝粥之間選擇了第二種。
随便選了一家幹淨的外賣，點了份粥，半小時後到了，南櫻換了鞋去取。
“0238是吧？”
對面的人嗓音略微低。
“謝謝。”
學校的南門口，南櫻沒什麽精神，也沒仔細看人，接過來就要走。
誰知，袋子被對方牢牢攥在手裏沒動。
南櫻轉頭，這才看到了對面站着的人。
個子很高，站在她面前，擋住了大片陰影。
穿着一套休閑服，一頭黑色碎發，眉眼淩厲深刻，右耳的耳環顯得張揚明烈。
外賣袋子的另一端，吊在他白皙漂亮的手中。
表情一下子麻木了下來。
“怎麽是你？”
“我開了個店啊。”賀君持垂下眼看着她，悠悠道：“你的外賣名，小小對吧。”
南櫻愣了下。
南櫻小時候被賀君持的父母起過小名，叫小小，叫着叫着，這麽多年都習慣了。
甚至忘記了自己習慣性把這個名字當了寫了進去。
“哦。”
南櫻攥緊外賣袋子要走。
抽不出來。
南櫻重新看他，情緒終于有了些變化：“你幹什麽？”
賀君持盯着她，稍側了下頭：“幾年不見，不談談？”
“沒什麽可談的。”
“我媽下午看見你了。”賀君持接着說。
南櫻動作稍滞。
留意到這一細微的變化，賀君持緊跟着說，聲音跟着低了幾度，萦繞在她耳邊：“她挺想你。”
南櫻擡了眼，望進他漆黑的眸中。
夏日暑熱，昏黃的路燈，燈泡上零星有飛蟲飛蛾撲火一般撞着，四周的人來來往往，說笑聲，不時有視線朝他們看過來，邊竊竊私語。
賀君持的視線一直緊緊地盯着她的。
南櫻出神的情緒收回來，平靜點頭：“我挺好的，謝謝關心。”
說罷，提了外賣袋子轉身就走。
夜色下，少女長發微亂，背影格外纖瘦。
回到宿舍，室友們都回來了，有的在追劇，追綜藝，有的在說笑。
看到她回來，也都視若無睹。
南櫻回到自己座位上，撕開外面的塑料袋，看到裏面是個包裝很精美的外賣盒子。
粥也不是她點的白粥。
是料很豐富的海鮮粥。
南櫻垂眸盯着看，腦海裏想起了剛才聽到的他的話——
“我開了個店。”
在七班。
還開店。
他什麽時候這麽不學無術了。
南櫻斂了斂眉眼，掏出手機翻開外賣記錄。
當時她沒細看，這才發現她點的，是一家資自助烤肉店。
名字很好聽，叫做“樹島”。
離學校半個小時左右的路程。
店裏裝飾的十分有個性，下面的評價也都很好。
放眼望去全是五星。
南櫻關掉手機。
拿起勺子打開盒子，聞到一股清甜誘人的香氣。
旁邊拿着手機跟人聊天的女生看了她一眼。
南櫻低着頭，舀了勺吹了吹，喝了口。
入口軟糯，香甜的暖燙在舌尖慢慢熨燙開來。
南櫻正喝着粥，宿舍裏qq消息聲叮叮咚咚的。
【303仙女群】
仙女1號：【啧啧啧，咱班那個學霸好有錢，都喝鮑魚粥了。】
仙女2號：【？】
【有錢人，不像我們只敢點炒面炒飯這些呢。】
仙女3號：【哦~怪不得看不起我們[/白眼]】
第二天中午下了課，等德育主任抽查完教室衛生情況，已經是十二點半。
德育主任剛一走，一群餓瘋了的學生嘴裏罵罵咧咧地往外面沖。
南櫻皺眉揉了揉胃，而後合上書起身，下了樓梯，正往食堂的方向走着，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叫她：“那個……诶！南櫻同學！”
南櫻站定住，轉過頭，看到南門外面站着是一個生面孔的高個男生，皮膚白，一頭淺色卷發，右手還提着手一份東西。
很興奮地對她揚着手。
這副誇張的樣子吸引了周圍不少來來去去的人。
南櫻頓了一下，朝他走了過去。
“你好，這是我們老板讓我送你的。”
許歸伸手将手裏的外賣遞給她。
袋子包裝有些熟悉。
南櫻沉默幾秒，重複：“你們老板？”
“對啊！”許歸很天真地點頭。
“你老板呢？”
“在上課啊。”
“……”
許歸距離上次還是第一次近距離看到這個老板念念不忘的女孩，還和她說話，還挺緊張的。
南櫻緩緩擡睫看他：“那你？”
“啊……我。”許歸撓了撓頭，像是有點難以啓齒：“我今天偷偷請假，被我們老板抓住，就，就差我過來……”
“……”
“那個……我們老板說，你要是不拿，他就扣我的工資。”他說着，手往前伸了點，一邊用那雙下垂的狗狗眼望她。
“……”這個混蛋。
南櫻伸手接了過來：“謝謝。”
“啊不用不用。”
許歸沒想到他們未來老板娘這麽禮貌呢，笑了笑，轉身就要恢複給老板複命。
“等等。”南櫻忽然間叫了他一聲。
“啊？”許歸連忙站住腳步。
南櫻清了清嗓子，聲音也不高：“你有，你們老板的聯系方式嗎？”
“！！！”
許歸心裏近乎爆炸，面上強撐着淡定地點頭：“嗯，有有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