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同塵

陳錦此次北上明面上的目的,當然是為了D市那座交通要道上的半立交改造工程。

之前幾天,老孫教授坐在X科院的辦公室裏只是給他試探性的打了電話,想套出幾句意見和建議。萬沒想到第二天一早,陳錦已經在自己辦公室的門口謙和有禮的敲門,說孫教授啊我這是剛好路過啊,要不幹脆組織大家開個會,一起讨論讨論吧。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老孫饒是看慣風浪,也拿捏不準這個不請自來的陳錦到底是怎麽個意思。

由南至北的道橋業界內,還在胡老板五十歲盛年時,一手艱難壓住鋒芒畢露的陳錦,與北面的老孫用淮河劃分了華北區和華南區。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除非是建設部之類國家級專家會議和精尖科技方向研讨,其他時間裏陳錦任何的随性北上行為,都會讓北面的知情同行心髒多跳幾拍。

老孫是怎麽都想不到,陳錦此行來開會是假,百爪撓心找自己的徒弟才是真。

他更想不到的是,等陳錦應邀去現場走一趟形式,卻看到他自己的侄子和林河正勾肩搭背、高高興興的一起看現場,連當初好不容易劃定的淮河分界條約都想翻臉不認了。

當天晚上,老孫與孫川宇電話裏談及了改造方案,年輕的侄子還興致勃勃提道“林河也說可以保留基礎,只換橋身。”

老孫未有絲毫動容,只是萬分悲痛的想,自己好不容易守住的華北片區遲早是要被南軍亡了。

培訓的最後一天,老孫沒有在課堂上看到那個陳錦的徒弟。下課後回到辦公室也再沒問到陳錦的消息。他以為這對師徒真的跑去D市搶這筆生意,忍不住恨得捶胸頓足。

他當然想不到,這對眼中釘肉中刺一樣的師徒倆,正在不出兩百米外的科研所宿舍樓裏鼾聲大作。因為縱欲過度,那個陳錦大概在太陽落山前都不會再出來惹人煩了吧。

陳錦和林河的關系,在長久的互相折磨之後,終于進入到一種難以言說的微妙狀态。

陳錦漸漸褪去了面對林河時固有的傲慢。那種,我可以成就你、也可以毀滅你——的柔情與孤高。這讓他更像一個完整的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所以,到底是誰救贖了誰呢——陳錦每一次被林河壓在那個小小單室套的床上,情動難忍到甚至眼角泛淚時,偶爾也會想到這種哲學性的話題。可之後任由那個青年肆意妄為帶來的驚濤駭浪一般激烈性·愛,都讓陳錦徹底放棄了無意義的思索。

一個無所事事的周末下午,窗外是盤桓了數日的綿綿秋雨。陳錦與林河還在床上纏綿厮混時,門外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林河滿頭的汗,好不容易才按耐下動作,皺着眉頭想了想。陳錦卻不在意的撐起上半身,迎着他的胸口繼續厮磨,“是快遞吧。還是廣告?……別管了……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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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河看這副樣子,忍不住低頭恨恨的咬了他肩膀一口,才起身随便套了條居家長褲,“我去看看。你呆在裏面別出來。”

“你啊……還是再披件襯衫吧。”陳錦放松身體躺下來,忽然又意有所指的上下打量着對方笑道,“把那個……遮一遮。”

“嘁。”林河笑罵着出了卧室。

大門外的卻是老潘。

“打你電話不接……我家燒了排骨,給你送一鍋。”老潘嘀嘀咕咕的端着鍋進來了,“這半天才開門,你睡死了啊。”

林河撓了撓頭發,實在不知怎麽答話。頭皮隐隐有點發麻,他下意識的往卧室門口挪了幾步,希望不要被對方看出端倪。

“你快點兒拿個鍋盛出來,我這還得回去晚上加班呢。”老潘探頭探腦的看了看小餐桌上擺着的零食,“你這回是真有錢了啊,買這麽些吃的。”

林河只好去廚房拿鍋,還一步三回頭的對老潘說,“你随便拿着吃,我馬上拿鍋來。”

老潘卻終于感覺到自己自小認識的發小有些不對勁了。

他望了望禁閉的卧室門,轉回頭輕輕喊林河:“小河,卧室裏面……是不是有人?”

林河停下手上的動作,也轉回頭望向老潘。

“是瑞瑞?……”老潘壓低了嗓門試探的問,他的臉有些不自然的紅了,“你和瑞瑞之前不是分了麽……”

“不是。”林河快速的否認了。

“你什麽時候找的新女朋友……”老潘的臉更紅了,這種一牆之隔的狀态下,如果是認識的人只怕還少些尴尬。

林河沒回話,只是把鍋拿了出來放在餐桌上,用勺子慢慢的把老潘帶來的排骨撥進去。

“裏頭到底是什麽人啊?你說句話啊,怎麽了?”老潘意識到情況有些異常,聲音漸漸的大了。

林河的太陽穴隐隐有些發鼓。像是嘴裏含着許多話,用牙死死咬着不能說出口。

卧室的門有細微的響聲,聽起來像是裏面有人握住了門把手,要把門打開。

“你不要出來!”林河沖着卧室的方向厲聲道。

于是,整個屋子裏便是死一樣的寂靜。

“你這是……”老潘欲言又止。

“老潘,我沒法告訴你知道。”林河冷靜了幾秒鐘,緩緩說道,“謝謝你家的排骨。明晚請你吃飯。”

“到底是什麽人,你這麽不能說。”老潘伸手拉着自己發小的胳膊,“這是好事啊小河……”

林河終于微笑起來,他搖了搖頭,“你早點回去吧。加班別太拼了。”

卧室裏的衣服灑落了一地。在方才短短的時間裏,陳錦曾經迅速穿戴整齊,然而最終又重新脫了幹淨。

等老潘終于離開之後,陳錦赤·裸着身體從卧室裏走了出來。

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他從背後抱住林河的腰,雙手由襯衫的下擺裏伸進去,反複試探對方皮膚的溫度,尋求着對方的回應。

“小河,對不起……對不起……”

這一晚,在青年最終得到釋放的瞬間,陳錦撫摸着他的頭發反複的這樣說道。

這就是偷情。

無論冠以怎樣絕美愛情、靈魂伴侶的名義,這都是背德的偷情。陳錦明白,林河也明白,這甚至是兩人之間難以宣之于口的默契。他們可以在隐秘之處盡情擁抱、為所欲為,卻不可以暴露在一絲一毫的陽光下。

陳錦很少在林河家裏留宿。為了掩人耳目,他用錢生勤的名字另外買了一輛毫不紮眼的別克。日常出行仍舊開平時的車,但到林河家來時都開那輛黑色車身、貼最高遮光度膜的別克。他甚至為自己和林河另外配了一支手機,從不發短信,盡量用電話做簡單溝通。

也許這世上有人喜歡這樣隐秘的、不可見人的偷歡,甚至追求随之而來的感官刺激和強烈欲·望。

但林河并不喜歡。他對此有着強烈的厭惡。

也許是因為這一次他們比從前更加謹慎,也許是諸方終于徹底放棄了對陳錦的這一點點期望。從北京回來之後,沒有人再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但陳錦清醒的意識到那一把懸在自己與林河頭上的刀,它只是還沒有決定好是否要落下來,什麽時候落下來。

今年秋天,林河的注冊結構師基礎考試,雖然他只用了相當可憐的時間來做專門的複習迎考題,但最終的成績是全省的前十名,一次通過。明年秋天如果可以繼續通過專業課的考試,林河即使再年輕,也可以成為不再過多受制于人的主創設計師了。

錢生勤甚至旁敲側擊的問過胡老板,明年如果成績出來林河拿到了注冊證,要不要讓他搞個副主任工程師職位幹幹。難不成還要讓他當正主任或者副所長?

再有不到一年就該退休的胡老板只是笑着讓他去問陳錦,便不再多言。

陳錦當然知道裏面的前因後果,面對錢生勤期期艾艾的疑問,更是懶得作答。

林河卻逐漸學會了在這種國有大設計院的生存之道。

平級以及稍高等級的人際交往,除卻真心的那一種而外,其餘的都是不必要的。浪費時間,耗費精力,全無意義。有這個時間,他甚至情願打長途和孫川宇電話聊聊北京那邊的新技術,再胡亂扯扯皮。

孫川宇始終沒有絕了把林河挖到北京去的心。他甚至和科研所說好了待遇,要給林河發一套小公寓。

消息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南邊。

陳錦自然是不敢對林河的交友方式有什麽異議,又覺得實在不必成天跟那些玩不來弦外之音的北方人搞什麽雲裏霧裏,幹脆直接把電話打到了老孫那:“我沒動你們的東西,你們也少來煩我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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