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番外四 青萍
林河被孫川宇喊到東北去大半個月了。那邊的幾個跨江項目,雖然眼下是冬季冰封期,但勘探和初步技術測算的工作,倒正是開展的好時候。
眼看就要過年,在電話裏林河倒是半點沒露出什麽時候回來的意思。
于是,陳院長有些心煩。
當然,也有另外的事情在擾亂他的思緒。王絲勉在副職熬了五年多,上面放出風聲,年後她終于可以扶正、去隔壁省升正廳。
離婚之後,倆人之間的合作關系,無論從哪一方的利益角度考慮都一直維系未斷。這一番變動雖是好事、而且王絲勉也留下了幾個親信仍在本省,但畢竟省內的建設拍板大權旁落,陳錦需要花時間重新梳理了。
陳院長在孤單寂寞的深夜裏,一個人抽了無數支煙,翻來覆去的覺得自己是不是到了年紀,需要去染一染頭發了。
其實陳錦一直保養得很好。
雖然煙抽的多,但其他事項上都頗為注意。每周三次私教指導的力量訓練,尤其是推鐵。陳錦肌肉韌性強、爆發力這幾年練得也很好。他每次拉背的時候,健身房裏常被人圍觀贊嘆。
林河對此倒不太感冒,一直熱衷于打球,偶爾陪着陳錦在健身房裏跑一跑而已。對于陳錦執着于推鐵的單項,林河其實有些費解甚至有取笑之意。但二人的床事之上,二十多歲的林河對于陳錦的寬肩和鎖骨又長期保持着炙熱瘋狂的迷戀。
所以陳錦一直暗暗覺得林河可真是個陰險小人。
一直滞留在東北的林河,最近一段時間的電話往來很不規律。晚上九點之後就不肯再通話了,打過去也不接,只是短信聯系而已。短信回複得也很慢,簡短的幾個字。甚至有時就沒回複了,直到第二天天亮才來電話解釋。
陳錦這種一葉落就可知秋的中年人,不出三天就清醒的意識到自己頭上這特麽是有點綠了。
陳錦叼着煙自嘲,真是養了頭白眼狼。
等陳院長這一口惡氣終于緩過來,已經是幾天之後了。他血紅着眼睛安排人查了孫川宇最近半個月的行程。
這孫子最近倒是東北北京兩地跑,想來與他無幹。那麽是研究所裏其他人?還是東北當地的姑娘?……
陳錦懷着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的心情,随便套了件羽絨服就上了北上的飛機。他誰也沒通知,一出機場就自己打了車往勘探現場走。然後陳院長就聽到現場勘探負責人操着東北口音熱情的解釋說:——林工上周施工事故,摔斷了胳膊,住院已經好些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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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河按照這些日子的生物鐘、終于午覺睡醒的時候,朦朦胧胧間覺得自己的眼皮有點跳得厲害。
X科院給他定了個普通的三人間病房。好在只是一只胳膊受傷,其他生活皆能自理。林河向來也是自己處理習慣了,無謂麻煩別人,護工請了兩天就讓退了。
所以他醒來時看到自己床邊坐着個人,雖然因為逆光、一時還沒看清楚對方的臉。但對方剪影般的身形和隐約煙味已經像警鐘一樣铛铛的敲在他心裏,這尼瑪要壞事要壞事要壞事……
“我給你改了單人間,既然醒了那就上樓吧。”那個人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冷淡的說。
“師父,我真不是故意的……”林河感到了一股熟悉而又沒來由的心虛,脆弱的答道。
陳錦連看都不想看他了。
北方雖然室外冷,但室內暖氣給的足,林河穿的反而比在家時還少些。陳錦受不了他一周沒洗澡洗頭的汗味,冷着臉打了熱水來、面無表情的伺候他擦洗。
“我自己來……”林河讷讷的說。
“……我指望着老了你能給我送終。你倒好,指望我白發人送黑發人了。摔斷胳膊算什麽本事,你怎麽不幹脆……”陳錦見他這副膽小怕事的樣子就生氣,說了他半天、自己心裏也怄氣,一把就把毛巾甩他臉上,“到這會兒才知道害怕了?”
“冰渣滓滑,腳底下沒注意……是挺害怕的……”
“掉下去報銷算了。搞個半身不遂還要我費事。”陳錦卷起襯衫袖子,點了一只煙冷冷的看着他。
林河于是從善如流的閉上了嘴。在陳院長的視·奸下,老老實實的繼續給自己擦身。
孫川宇安排了當地測繪院的幾個後勤姑娘,一天兩頓輪流給林河送午飯和晚飯。小姑娘下班過來,一見原來的病房沒了人,急急忙忙給林河打電話。
等終于找到單人間來,一進門,這北方妹子拎着保溫罐唧唧呱呱的就炸了:“你這什麽人啊,怎麽還在病房抽煙啊??有沒有素質啊??”
陳錦原本坐在沙發上看書,擡起頭看了看門口的姑娘,再看了看林河窘迫的表情,面無表情的又給自己點了支煙。
“你……”林河猶豫了片刻,還是說道:“你還是少抽點……”
陳錦于是站起身,拎着外套就出去了。
北方天黑得早。簡單吃完了粥和排骨湯,送走了姑娘,林河擦洗了一番、坐在病床上安靜的等陳錦回來。他知道,他很快就要回來了。
這次受傷的時候,從河堤滾落下去的瞬間,他突然回想起許多年前的一段記憶。
那個秋雨後的蜀地清晨。
林河記得自己深愛的那個人,在未完全清明起來的天光中,獨自走到陽臺去打電話。他自己一個人趴在床褥上,昏昏沉沉的眯着眼,迷戀的望着對方的剪影。
他隐隐約約聽到那個人輕松如意的談笑聲;看到在晨光中、對方從未面對自己展現出的成熟與篤定的表情。
然後林河就知道電話的另一邊是誰了。
那惡劣而酸澀的心情,反複啃噬着他的心,讓這個年輕人始終心神難安,輾轉不寧。
那一天,林河始終無法集中注意力于橋體的斷裂帶。而地震災區的餘震和雨後濕滑的橋體,以及工程師的疏忽大意,終于讓林河與徹底垮塌的橋體一起墜入山澗。
這一次受傷時,林河沒來由的想起多年前的這段回憶。
即使時間過去了很久,依舊帶來了難言的隐痛。風起于青萍之末。那刺痛感從額頭與身體的傷疤,細碎的傳入心中。讓他比平時更加沉默寡言。
陳錦回來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林河留了病床頭的一盞小燈,獨自坐在床上翻閱資料。晚歸的陳錦把帶着寒氣的外套随手丢在沙發上,沉默的坐到了病床邊。
“你不要做那些吓唬我的事情。”大概過了幾秒鐘,又或者過了很久,陳錦低聲的說道。他的聲音在昏黃的燈光中顯得低沉而溫柔,輕輕安撫着林河心中炸起的每一道暗刺。
“我年紀也大了。”陳錦的眼簾低垂,讓人無法看清其中的神采。
于是林河伸手撫摸着對方被北方寒風吹拂過的面頰,用自己的體溫驅除他的寒意。久違相見的渴望,在此時緩慢而不可抵擋的随着溫度的提升而湧了出來。
像要咬斷對方的喉管一樣,在親密的撫摸之後,林河用牙齒輕輕咬住對方的脖子。呼吸的節奏和心跳的頻率,在此刻如此清晰可知。他甚至感受到對方的喉嚨因為深深的嘆息聲而帶來的微妙顫動。
他呼吸着對方身上熟悉的味道,終于按捺下了許許多多在漫長歲月中難以言說的心酸苦楚。
這個被不知道什麽時候打上“陰險小人”标簽的年輕人,熱切的親吻着對方的肩胛和鎖骨,用深知其一定會束手就範的乖巧語氣,輕輕的說道:“師父,我胳膊痛。”
“你自己坐上來……”
作者有話要說:
長河這個故事,我仔細想過為什麽到目前為止看到的好評較多。可能一開始就把天雷貼在文案上了。能吃的下的當然不會吐槽,吃不下的自然看一眼就丢開了。XD這樣應該比較好,比起到中途讓人接受不來好一些。我也有自信你一開始接受的了,到後面應該不會反悔。
說起來,XQ自薦的時候,還被吐槽說“有病才會想幹老男人菊花”哈哈哈哈…
雖然都是玩票,早幾年的時候會比較在意別人的看法。現在好多了,只是恥于寫肉和相對白爛題材。寫《不悔》的時候,被吐槽過“…”代替……,行文不規範。現在可能是公函偶爾也寫一寫,對于半角全角标點、以及省略號較為注意。
的地一直沒區分,這個應該是受到初中高中時期教學影響吧,不着意區分。而且個人喜好上覺得比如“開心地笑了”裏“地”的讀音,看上去較為別扭。以及,目前的的用法上也是通用的。所以,各位多包涵。
多說幾句關于留白的問題。
這個故事被吐槽最多的除了“老男人菊花有什麽好的”“年齡差太巨大”之外,主要就是故事留白的問題。
這個也是和個人喜好有關系的。
打個比方說,這故事裏最重頭的第三個主角王絲勉。這是個十分容易臉譜化的角色。而真實世界中,這種人物的複雜性是相當強的。
故事到了正文倒數才讓她完全出場。此前她只出現在胡老板的言談中,陳錦的電話裏,還有深夜的驚鴻一瞥。全是片段式的描寫,沒有五官性格為人的任何涉及。 主要描寫的甚至只是她的“腳踝”。
但是,她在倒數的表現,我個人覺得是相當不突兀的,而且具有着抗衡主角的力量。
這個角色的力量,來自于不同角色所見到的她,也來自于你在閱讀過程中心裏建設出來的她。這是不可以由細碎的描寫來展現的。
詳細描寫每一個細節,會讓閱讀變得十分輕松,這也是網絡小說的慣常手法,從字數上也有相當的好處。
不過也會失去一些供人想象的空間,容易把人物表面化。顯得瑣碎。
當然了,也有很多做得很好的作者。這也是見仁見智嘛。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