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又一次失敗

? 很快有人來通知他獲準離開。艾嘉巴不得趕緊離這個陰恻恻的地下室遠一點，于是一刻不拖沓，順着古老生苔的石梯，一路走進幹燥爽朗的熹微晨光。

多铎一行人居住的小木屋前，雙胞胎兄妹和瑪姬倚在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多铎搬了個板凳坐在門前，半閉着眼睛似乎是在曬太陽。并沒有看到莉莉。

艾嘉走過去時，他驟然睜眼，說：“他們問了你什麽？”

“就是姓名籍貫那一類，沒什麽特別的。”艾嘉答道。

多铎應了一聲，再次閉上雙眼。

見他無意說話，艾嘉走進木屋。此刻四顧無人，他從口袋中掏出一張羊皮紙地圖，展開平鋪在桌子上。在與阿爾娜談話時他收到啓發，現在構思出一個計劃，如果成功就能如願留在李嘉圖身邊。

這是一張維渥首都沃韋城的地圖，上面零零星星有着五六處紅叉叉。他滿意地望着它——至少這是一個比留下來刷盤子更快捷經濟的方法。

“你對我下了迷惑咒？”

正專心致志地構思着說辭時，耳邊突然響起多铎的聲音，他吓了一跳，地圖“嗖”一下卷起來，自己蹿進他的袖子。

多铎站在他身後，笑了一聲，“你沒有接受過正規的魔法訓練吧。”

艾嘉想了想，搖搖頭。沒必要在這一點上隐瞞。

多铎拉出凳子，坐在他身邊，“但你成功了，對吧？要知道，那裏可是魔咒隔離區。”

艾嘉苦笑，“被你發現了。但其實我那時是因為——”

“不，不，我沒有什麽別的意思，艾嘉。你費盡心思想要跟着我們的原因，我也不關心。我這麽說只是出于……愛才吧。”多铎繼續說，“能在沒有接受過訓練的情況下，在魔咒隔離室使用咒語——你是個天才，艾嘉。不要浪費了。”

艾嘉聞言瞠目結舌，連剛剛編好的借口都忘了個精光。“天才”一詞并不陌生，但他從未把那些理應行事莫測瘋言瘋語的怪人和自己聯想在一起。突然間被這麽形容讓人覺得有點……怪。

“我說真的。”多铎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現在開始接受訓練還不算太晚，總會長老頭子看到你肯定樂地飯都吃不下。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回安耳門？我可以推薦你進最好的魔法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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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嘉有些拘謹地避開他，“嗯……還是，不用了吧。”

多铎放下手，語氣中有些遺憾，“你不願意也沒辦法。不過……拿着這個。”

過了一會兒，他遞來一本裝幀精致的厚書，封面上用維渥語寫着“基本魔咒入門”。

艾嘉躊躇片刻，還是接了過來，“謝謝。”

多铎挑了挑嘴角。半晌沉默後，他說，語氣有些沉重，“他們剛剛有提到湯姆斯麽？”

話題跳躍得有點大，艾嘉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但仍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無論行動是否成功，湯姆斯身上現在都背着刺殺國王的罪名。事情一結束後，李嘉圖便下令将他羁押。他被帶走時絲毫沒有沮喪或慌亂之色，只是在對上莉莉的目光時像是心虛地偏開頭。

莉莉沒再提起過他。其他人也沒有。但所有人都知道，無論李嘉圖對冒犯自己的行為多麽寬宏大量，也絕對不可能在這件事上讓步。等待湯姆斯的只可能是死刑。

“莉莉去找國王了。”多铎苦笑，接着說，“我都跟她說不會有什麽作用的。”

艾嘉下意識地摸了摸袖中那張維渥地圖，打定主意，站起身來，“我去找她。”

·

李嘉圖小口嘬了口紅茶，将茶杯放下，慢悠悠地說：“所以啊，你剛剛是對一個不久前遭受到殘忍綁架的尊貴國王說：愛你的敵人吧，人打你的右臉，就要伸出左臉給他打——對吧。”

莉莉面色一僵，“我可沒有這麽說。”

“可你就是這個意思，女士。”李嘉圖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走到她身邊，“你說：放了湯姆斯吧，他不是個壞人——可他之前的二十幾年內扶過多少老奶奶過馬路跟我有什麽關系？對于我來說，他只做過一件事：把炸藥綁在我身上。”

“那麽，這事兒沒商量了？”莉莉狠狠地盯着李嘉圖剛剛坐過的雕花木椅，“可你要知道，我們是安耳門最有價值的魔法師團隊，安耳門是不會坐視這樣的情況發生的，你是想挑起——”

“淡定。淡定，女士。”李嘉圖露出像是有些無奈的神色，“維渥和安耳門締結過互不侵犯條約的，兩百年以後才失效呢。別拿外務手段壓人。更何況安耳門大使剛剛帶着官方立場來拜訪過我了，他說完全尊重我的選擇。”

莉莉咬了咬嘴唇，強硬的語調也軟了下來，“就沒有什麽別的辦法了嗎？多殺一個人對于你來說也不是什麽好事吧。”

“也不是什麽壞事。”李嘉圖看着她，挑起嘴角，“與其勸我這個小家子氣的國王學會寬宏大量，還不如你自己想個轍，把寬恕他變成一件好事呢。明白嗎，女士？”

聞言莉莉握緊拳頭，顯然她明白了。“雙頭鷹将永世效忠李嘉圖六世陛下。”

李嘉圖的笑意更濃，“你這麽說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人們向來都說你們魔法師最講信譽，從不說謊。這可是個有分量的承諾。”

莉莉閉上雙眼，長舒了口氣，接着緩緩睜開，“這筆生意做的挺劃算啊，陛下。威脅湯姆斯參加刺殺行動的真的是騎士團嗎？”

李嘉圖走到她身邊，伸出右手，大白牙在會客間明亮的光線下閃閃發光，“不要太聰明，女士。我喜歡笨一點的。”

莉莉同樣伸手握上去，手臂上的青筋因為用力而凸出，聲音像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趕緊說正事，我尊敬的陛下。”

一陣敲門聲響起。李嘉圖連忙抽回手，清清嗓子說道：“請進。”

艾嘉走進來時，只覺一股微妙的氣氛撲面而來。“抱歉，我打攪到什麽了嗎？”

李嘉圖哈哈大笑着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來的正好，勇士。雖然你沒能在救援行動中幫上什麽忙，但畢竟是勇氣可嘉。我要嘉獎你。”

“沒能幫上什麽忙”這件事就不需要特別強調了吧。艾嘉有些尴尬，繞過他的頭看向莉莉。兩人的目光對在一起，莉莉轉開頭。

“不勝榮幸，我親愛的陛下。但我願意用全部的嘉獎來換取……”留在王宮任職的機會，“我的朋友湯姆斯免罪的機會。”

艾嘉小心地遣詞造句，力圖傳達出自己高尚的人格魅力。好不容易見到李嘉圖，怎麽樣也得給他留下個好印象。更何況——

他望向莉莉，果然後者正驚詫地看着他。雖然他們還算不上是朋友，但至少也不是陌生人。

李嘉圖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點點頭，“好，好。偉大的友誼。”

他松開艾嘉，對莉莉說：“布萊克女士，鑒于這位圖諾先生的犧牲，我決定答應你的請求，赦免罪犯湯姆斯·林奇。不用感謝朕的寬宏大量了，女士。”

莉莉咬牙切齒地瞪着他。

這時李嘉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離開片刻後手拿一本古樸的舊書歸來，“還有這個，女士。這本來就是安耳門的東西，理應還給你們。”

莉莉挑了挑眉毛，還是将那本書接過來。“《符號學圖鑒》？”

這正是不久前失竊的“黑匣子”的鑰匙，同時也是一本偉大的符號魔法學著作。莉莉翻了翻，內容果然不錯。泛黃的書頁間還夾着一個信封。

李嘉圖向她眨眨眼，“把它們交給安耳門的會長老頭子吧，他會明白的。”

莉莉含糊不清地說了聲謝謝，轉身向門口走去，路過艾嘉的時候向他示意一起走。但艾嘉搖搖頭。

李嘉圖坐回他的雕花木椅，端起仍冒着熱氣的紅茶，看着會客室的門“砰”一聲關上，“還有什麽事嗎，勇士。”

艾嘉從袖子中抽出一張牛皮紙地圖，握在手中。終于到了進入正題的時候了，成敗在此一舉——“我請求加入國王護衛隊，陛下。”

李嘉圖放下茶杯，“陳述你的理由，勇士。”

“我掌握了大量關于騎士團的情報，可以為您的肅清計劃提供助力。”之前這個以殺死李嘉圖為最高目标的組織和帝國暫時形成同盟關系時，向帝國提供了他們的大量情報以獲得信任。現在既然這種同盟關系瀕臨破裂，那麽把這些稍微出賣一點也不算是背叛吧。

阿爾娜說，要讓他們付出一點妄自尊大的代價。如果這個代價正好能轉化成完成任務的動力，那就更好不過了。

“有意思。”李嘉圖驟然起身，“和你談話比和剛剛那位聰穎的女士輕松多了，我就喜歡你這樣的。”

艾嘉展開那張地圖，“上面的标記了整個沃韋城中北地騎士團的據點分布。”

李嘉圖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并未說話。

趁着他還在猶豫，艾嘉将地圖收了起來，“這樣的東西我還有很多。得到我的效忠後這些都是你的，尊敬的陛下。”

李嘉圖放下那只摸着下巴的手，“嗯，聽起來還是挺合算的——不過我有些好奇你的動機。說說你這麽想要投奔我的理由吧。”

這個問題不出他所料，艾嘉早已将答案背得滾瓜爛熟，現在只需要純熟的演出來。正如在期末考試那樣。他低下頭，握緊拳頭，感覺冷汗正從他每一個毛孔中往外冒。

——不過，問題就是，期末考試他挂了。

“我的家鄉——你可能沒有聽說過。那是維渥南部的一個內陸山國中，一個貧窮的小鎮，對自己富裕的鄰國充滿仇恨。我們一家世世代代住在那裏。”

不過，他一直自認為這個故事編的不錯。艾嘉從小熱愛文學，只可惜因為課業繁重而無暇顧及，只能在這種情況下過把編故事的手瘾。

“我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我由哥哥帶大。他是個好人，為了這個家耗盡了自己的一切。我本以為他絕對不會離開我們……直到他們來發展成員。我哥哥最終沒能抵禦住他們的誘惑，抛下我和妹妹，跟着他們走了。”

艾嘉說到一半擡起頭偷瞄他的表情，見李嘉圖一副聽得入迷地樣子，心裏不禁竊喜。看來他的演技又有所提高。“……沒有了哥哥，我的妹妹禁不住饑餓而死去了。很久以後，我又聽說，聽說哥哥在他們的一次訓練中被同伴誤殺……我意識到我必須做點什麽。我恨他們，絕不會讓他們達成目标——請讓我留在您身邊，我将用生命保護您！”

有那麽一瞬間艾嘉幾乎以為他要被感動了。李嘉圖笑着向他伸出手。

艾嘉忍住狂喜，伸手握了上去。

李嘉圖說：“我拒絕，圖諾先生。”

清晨的陽光照入會客室的窗子，照在他的大白牙上熠熠生輝。艾嘉的抽回手，不知道該用什麽詞來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