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略帶番外風

? “怎麽了,維克?”

約瑟夫·達曼從他的長絨棉被子中撐起身來,揉了揉眼睛,看着窗邊寫字臺燈光下那個年輕男子的側臉,“睡不着嗎?”

維克多·圖諾不知道在桌上搗鼓些什麽,過了一會兒才搖了搖頭,卻沒有看他。達曼嘆了口氣。維克多總愛神神秘秘的,這麽多年相處也沒有真正對他釋懷。

“又在煩惱些什麽?學院裏的事嗎?”達曼挪到寫字臺旁邊,起身,坐在圖諾旁邊。桌子上擺着一張空白的羊皮紙,還有一本打開的教科書。看來是沒什麽問題。

他收回的目光落在了圖諾的側臉上,“天還沒亮呢,應該不是在備課吧——身上還難受嗎?”

說到這兒,他露出戲谑的笑容,伸手在圖諾腰間捏了一把,“要不趁着有空,做點什麽?”

“你兒子還在家。”圖諾避開他,爬上兩人共用的大床。

最近部門裏并不忙,小約瑟夫·達曼休假在家。達曼對這一點尤為生氣,有事沒事就在家裏賴着的兒子,就算他是部長也很難徇私提拔。更何況……“你的意思是說,咱們可以小聲一點?”

“我的意思是說——他要是發現,又要吵得人不得安寧了。”圖諾拉上被子,翻身背對着他。

“那小子……”更何況,那小子一直覺得是維克拆散了他的家庭,趕走了他的母親。而實際上是那個老貴族小姐自己愛上了別人,抛家棄子而去的。“咱們不用管他。維克……”

“工作怎麽樣?”圖諾打斷他。

“就那樣。”達曼興味索然,在這種場合談起工作,看來今晚又沒戲了,“國內平靜了這麽多年,我這個靠混亂吃飯的安全部難免受些影響。”

“你不是還管着外派情報人員的事嗎?現在有幾個外派?”圖諾翻過身來,向他挪近了一點,看着他。

一切在昏黃的燈光下有些失真,但達曼仍然可以想象出維克那雙眼睛深藍的顏色。他身上最讓人着迷的莫過于此。“……嗯,三四個吧,但成功進入維渥首都的就一個,編號七十七。前幾天剛收到她的工作報告。”

圖諾看着他的目光還沒有轉移。達曼與他對視,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麽做過了。維克不喜歡看他,尤其不喜歡看他的眼睛。很多年前是那樣,安德烈和梅琳達的事情過後更是這樣。

上一次與他目光相接還是在維克向他提出一個無理的請求時。任何一個有腦子的安全部部長都不會同意這樣的請求,但達曼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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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上回你央求我的事嗎?”他問出自己的懷疑,卻寧願不要得到什麽回答,“你讓我把一個任務名額交給你來安排,對吧。那個人現在怎麽樣了?成功接近李嘉圖了嗎?”

“很久沒接到報告了,不清楚。下次我可以問問。”圖諾終究還是移開了目光。

“哦對了。”達曼裝作不經意地問道,“那個人叫什麽來着……喬治?喬利?卓安娜?”

“梅爾·安德遜。”圖諾答道。

達曼能感覺到維克的身體正緊張着。他的拳頭可能握起來了,或許指甲還陷在肉中。多年以來對他的了解告訴達曼,這個判斷不會有錯。

達曼躺在他身邊,手深入被子中,握住了那只緊攥着的拳頭,輕輕地将他的手指掰開,十指相扣。“你到現在還沒告訴我為什麽。”

圖諾苦笑了一聲,“你不是說,你不會問嗎?你說你信任我。”

“你還說,你不會騙我。”達曼湊近他的脖頸,“安德烈和梅琳達的兒子,那個艾嘉·圖裏亞德,他真的如你所說,在頓茨克密林中歷練嗎?那個喬治還是喬利的,真的存在嗎?”

他越湊越近,在狹小的空間裏幾乎感受到了自己灼熱的氣息。本想再一路向下,但圖諾把手從他手中掙脫出來,翻過身,語氣有些生硬。“這是交易,交易的內容就是:你不問,我不越界。別忘了。”

這一點也不像平時的維克。平時的維克又幽默又随和,一頭金發迷倒宴會上所有新貴家的小姐。達曼摟住他,貼在他身上,感受着他緊繃着的背部肌肉,“我什麽也不會知道的。知道為什麽嗎維克,因為我愛你。你明白嗎,我愛你,維克……”

圖諾打斷他,“皇帝陛下的身體如何”

“好吧,如果你一定要——前幾天剛剛召開禦醫會診,似乎已經好了很多。至少攝政王大人是這樣說的。”從現在的情況來看,蘭格爾都給自己封了攝政王,恐怕沒有什麽事是他做不出來的。現在朝中只有長公主能夠勉強與這位權重一時的攝政王殿下抗衡了。

“在陛下仍是儲君的時候,我還和他認識。”圖諾嘆了口氣,像是惋惜,“少年時期的陛下多麽英姿勃發,我本以為他登基後能給奧哈帶來新鮮空氣。”

維克很少評論朝中局勢,一出口卻是這麽與衆不同。達曼再次握住他的手,這只手猶帶冰涼,習武多年的繭子讓它摸起來有些粗糙,卻是最熟悉的、最舍不得放開的觸感,“所有人都誇贊自從攝政王接管大權後國中風氣一變,你卻更欣賞陛下原本的風格嗎?維克,這話跟我說說就好。”

“那個攝政王想把這個國家引入什麽地方,你不會不知道。”圖諾低聲說。盡管說出的話這麽大逆不道,但他的聲音仍讓人沉迷得直想忽略內容。

“攝政王賞識我,這不就夠了。”達曼笑了笑。不過這也是維克身上的缺點——老貴族的通病了,總想着什麽正統啊傳承啊的……也不想想,他們對皇室許下的效忠誓言都過去幾百年了。“正因為他的賞識,我才能混到這一步,你才能在這兒被我摟着。更何況,別忘了偉大的時刻。這不正是你們舊貴族的理想嗎?”

“偉大的時刻啊。”圖諾的語氣中帶着嘲諷與嫌惡,“要是薩拉拉得知自己的作品竟然被安上這樣惡心人的含義,她不知道會有多——”

達曼連忙捂住他的嘴,警惕地看向窗外。“……這話在外面一個字也不要講,要不然我們安全部就又得受理你的案子了。我可不想再審訊你一次。”

圖諾把他的手推開,嫌惡不減,“要真是這樣的話,幸好我沒有孩子。要不然我被判刑,他也得被送進你們的‘特需監視人員後代隔離所’了,它俗稱叫什麽?‘孤兒院’?”

維克總是這樣,不遺餘力地嘲諷他所不齒的事情。這正是達曼愛他的地方,但這也會成為許多事的禍患。達曼的手指在他翹起一撮金發上轉着圈,“快睡,別說了。你明天不是還要去上課嘛。”

圖諾聽話地閉上雙眼。那樣子太可愛了,于是盡管知道他會生氣,達曼仍忍不住在他側臉上親了一口。“我愛你,維克。”

“我恨你,約瑟夫。”

“……快睡。”

·

這是幹燥而炎熱的一天,就算是維渥的首都沃韋城也很難逃脫這個王國缺水的初秋。王宮花園裏的花草多半都已經枯萎,大管家焦頭爛額地與貴族會議派來的代表交涉,努力為自己辛苦了自己星期的園藝成果争取灌溉水源的配額。因為天氣太過炎熱而難以靜心閱讀的原因書籍的銷量驟減了不少,沃韋城最大的出版商開始考慮改行販賣冰棍。

“真不喜歡這個連空調也沒有發明的世界。”李嘉圖坐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用手扇着風發着牢騷,一邊看着艾嘉手提水桶與掃把對走廊進行大掃除。“喂……你熱不熱啊。我看着都要熱死了。”

艾嘉停下手中的活計,擡頭一臉麻木地瞟了他一眼,接着繼續忙碌。

“幹嘛搞的那麽幹淨,差不多就行了吧,你是衛生委員轉世吧。”李嘉圖長長地嘆了口氣,“我都等了你這麽久了,還不打算跟我走嗎?貴族會議可是都快開始了哦,你想害我遲到呀。”

話音落後,他懷裏傳來一陣綿長的貓叫。炎熱的天氣嚴重影響了龍叔的心情,它長毛下厚厚的脂肪使散熱變得尤為困難。龍叔邁動短腿,從李嘉圖懷裏爬出來,整個肚皮貼在被艾嘉撤了地毯的冰涼地板上,舒展四肢。

艾嘉皺了皺眉頭,看着它留在路上的貓毛,“能不能把它趕走?”

龍叔向他露出爪子。

艾嘉條件反射地向後退了一步,臉上被撓傷的地方又一跳一跳地疼了起來。他轉過身,提起水桶,用桶中的抹布擦着牆壁。

“小艾嘉不喜歡被命令。”李嘉圖伸手把龍叔撈了回來,“只有我一個人能欺負它。乖,小艾嘉,躺平。對啦……知道麽你超可愛啊小艾嘉,親一個,呒……”

“咚”一橫,艾嘉将水桶重重放在地上,“不是說要去開會嗎?”

李嘉圖放下龍叔,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也不知道李嘉圖是不是嫌他被排斥得還不夠,特地當着國王護衛隊的面說他将只攜帶隊長一個人作為保镖,參加貴族會議,而其他人宮中待命。看着昨天和他打了一架的約翰遜的臉色,艾嘉有種這幾天要嚴加防範的預感。

雖然參加貴族會議無疑是個與李嘉圖打好關系的良好時機,但這麽做的話另一個任務就更加難以完成了。但李嘉圖畢竟是國王,他的命令不宜違抗。

無比的糾結之下,艾嘉只好用各種方式來拖延時間,想一直拖到李嘉圖反悔收回成命為止。但這顯然有些不切實際。

正如現在,他不得不坐進李嘉圖的馬車,一路駛向沃韋城郊。

貴族會議直到李嘉圖三世時期還在王宮城堡內召開,等他兒子——史稱“昏庸者”的李斯特八世繼位,因無心國事而使貴族專權,會議的場所為方便起見改到了沃韋城郊風景秀麗的曠野上。那裏的小城堡更便于遠道而來的公爵與侯爵們歇腳與郊游。

連工作也不忘享樂。圖諾将軍說得對,自由散漫可真是維渥人鏽到骨子裏的天性。

艾嘉繼續回憶着關于貴族會議的資料。貴族會議的常設機構七人議事會一個星期召開一次,而大會則一年一度,因其設立在維渥一年中最熱的幾天,俗稱“秋老虎會議”。

之前為參加李嘉圖陰歷生日會的公爵這幾天一直在城堡中休息,他和李嘉圖同乘的馬車到達城堡時,公爵家的兒子威廉正一身鬥篷手執魔杖,大喊着書中杜撰的湯姆斯經典語錄。

阿爾娜從停在他們旁邊的馬車上下來,走入城堡中。這時艾嘉才知道原來她也是貴族會議的一員,而且從胸章的标志來看,還是七人議事會的理事。看來祖國的同胞還真是深入敵人內部啊。

他跟在李嘉圖身後,正要下車時,又一輛馬車停在他們旁邊。李嘉圖猛然退了回來,迅速龜縮在從外部看不到的地方,并苦笑着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艾嘉不明就裏,透過窗戶向外看,只見一個白發蒼蒼卻神情高傲的瘦高個老人從車上下來,健步如飛地走入城堡大門。

“前任首相匹諾阿·剛朵夫。”李嘉圖說着,神情肅穆,“現在退休了,是我父親的托孤重臣,崇拜李嘉圖一世。簡單地說——他是一個你哪怕只是提到名字都想正襟危坐的人。”

艾嘉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對自己說起這些。不過好歹是個探聽地方情報的機會,他也就裝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等李嘉圖繼續說下去。

“你一定會喜歡他的。”但他臉色陰沉地說完這句話後站了起來,似乎沒有繼續往下說的沖動了。

默默将這個人名記在心裏,打算回去好好查一下這兩人之間的關系,艾嘉跟随在李嘉圖身後走進城堡。

作為閑時的度假之地,這裏的裝飾并不豪華,但十分講究,頗有中古時代的風格。走上樓梯後是寬闊的大廳,有劇院一樣一排排呈拱形階梯狀的座椅。

座椅前是三張寶座,本應分別就坐國王、王後和首相,但眼下就只有李嘉圖一人坐在中間。艾嘉在他身後按劍而立,掃視着全廳的情況,時刻準備為國王的安全奮力一搏。作為國王的貼身護衛,他是全場唯一被允許佩戴武器的人。

李嘉圖時不時起身,與新進來的議員握手寒暄。這時艾嘉驚訝地發現與會的不止是有公侯貴族與朝廷重臣,連沃韋城最大的出版商也在其中。

“他也是貴族嗎?”出版商走遠後,艾嘉忍不住問道。不知道是維渥的貴族都淪落到去賣書,還是連賣書的也可以受封為貴族。

“爵士。最近才封的,出版業這些年比較吃香,他的財産半年前剛好達到獲封的标準。”本來沒期待會有什麽回答,但李嘉圖居然也詳細地向他介紹了一番。

艾嘉心中竊喜,看來這麽久的努力果真沒有白費,李嘉圖已經開始對他流露出信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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