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首相任命
? 座位落滿後，李嘉圖從侍從手中接過頂端雕有洛耶家族紋章黃金怒吼獅頭的權杖，站起身來，宣布肅靜。艾嘉知道無聊的環節要來了，又想到阿爾娜在場，不用擔心漏過情報，于是任憑自己将目光投向青石地板發呆。
但會議并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樣有太多冗長的開始環節，因為李嘉圖剛落座，前任首相剛朵夫便“噌”地站起來，用他蒼老的聲音對李嘉圖進行譴責，“……此前多餘的生日晚宴不但耗時、耗財、耗力甚多，而且國王人身安全造成嚴重的損害，此舉的合法性值得質疑。聽說此次生日會也沒有得到七人議事會的批準，屬于不合法的行為。陛下，我要求您對以上指控進行反駁。”
李嘉圖一巴掌蓋在臉上，小聲嘟囔了一句：“怕曹操來阿瞞。”
剛朵夫皺眉，“請拿出王者氣概，切莫拖拖拉拉，陛下。”
李嘉圖不情不願地站起來，“好吧，我道歉。我好吃懶做、聲色犬馬，最大的理想就是把實權全都推給禦前首相和貴族會議，真是有負父王的重托，不好意思啊。”
“然而并沒有什麽禦前首相，陛下。”阿爾娜的目光在剛朵夫與李嘉圖之間掃視了一番，插話道。可能她的本意是想救場，但李嘉圖顯然完全沒有領會到。
他一拍掌，“說得好！”
剛朵夫的臉色明顯更陰沉了一些。
嗯，以李嘉圖一貫的風格來看，接下來他應該就會做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舉動了。艾嘉仍保持着目不斜視，但眼角的餘光落在了李嘉圖的側臉上。
果然，下一秒他舉起權杖——“我，李嘉圖·洛耶，以李嘉圖一世之名，冊封你，阿爾娜·阿爾多尼亞為禦前首相。”
議席上一片嘩動。坐在剛朵夫身旁的貴族們接連起身抗議，剛朵夫帶頭怒吼：“陛下，請不要胡鬧！冊封首相豈是如此兒戲之事？我以先王托孤大臣的名義警告你——”
“不，這是威脅，剛朵夫閣下。”李嘉圖放下權杖，神色悠閑地糾正道。
這時的剛朵夫看起來幾乎有些歇斯底裏了。“我以七人議事會的名義宣布該任命無效！無效！”
阿爾娜起身，“七人議事會理事仍未表态，你無權代表議事會。”
“你當然不表态啦，要不然怎麽當首相。”剛朵夫身後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陰陽怪氣道。
“我是說——”阿爾娜瞟了她一眼。看起來她們的關系并不好，艾嘉暗自記下那張畫着濃妝的臉，把她歸在“帝國的敵人”一類。“陛下手中所執是李嘉圖一世陛下的權杖，根據李嘉圖三世法典所載，它所做出的任命有無視一切質疑的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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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如此。”李嘉圖微笑，“據我所知，您一直是王政時代的懷念者，剛朵夫閣下。”
剛朵夫一副噎住了的表情。
“您不是一直嫌我放權太過？今天我這是特地專橫一次給您看的。如何，閣下？”
“這不是王政，是暴正，陛下！先王的英靈是不會放過你的！”剛朵夫劇烈地咳嗽着，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再次開口時他的聲音放低了，卻比之前更有分量，“你配不上你的名字，李嘉圖。”
李嘉圖做出噤聲的手勢，登時一片寂靜。
他仍然微笑着，“配不上我的名字？這可是個嚴重的指控，閣下。”
艾嘉見衆人都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有些摸不着頭腦，努力回想着維渥王室與命名相關的禁忌，終于想到了原因——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維渥王國所有做出大事的君主都叫李嘉圖，而叫李斯特的不是乖戾殘忍就是平庸無為。所以到後來，往往命名儀式上的兩個名字的選擇就隐含了繼承人選的問題。因此“配不上李嘉圖這個名字”才會是一句嚴重的指控，這相當于是在否定李嘉圖的王位合法性。
“如果是你父親，這樣的事絕不會發生。甚至是您的兄長——已故的李斯特也不會。”剛朵夫緩緩坐了回去，“您從‘篡逆者’李斯特十世手中奪回王位，卻做着比他更過分的事。”
李嘉圖聳了聳肩，“可惜現在改名已經來不及了，湊合着叫吧。”
阿爾娜帶頭哈哈大笑。好歹這是個勉強可以聽得懂的笑話，議席上給面子地傳來一陣陣笑聲。氣氛總算緩和過來，接着便是幾個封國對領地稅收的問題進行彙報，又解決了幾個稅收分成與新稅種的問題。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剛朵夫沒有再度發難。
與剛才敵方內讧的精彩戲份比起來，剩下的內容無聊極了，艾嘉打了個哈欠，困頓不堪。李嘉圖看了他一眼，宣布如無要事會議提前結束。成員紛紛退席，剛朵夫也在最後看了李嘉圖一眼後長籲短嘆着離開了。
阿爾娜在他的身影剛剛消失的一瞬向李嘉圖沖了過來，“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為什麽不提前找我商量？為什麽要跟他鬧翻？你究竟有沒有腦子……”
“慢慢來，慢慢來。”李嘉圖氣定神閑，“一個一個問。”
阿爾娜深吸了一口氣，“你不是心血來潮對吧。”
“嗯？”李嘉圖的驚訝一看就是裝傻，連艾嘉都看出來了。
“你特地拿了英靈堂裏的權杖，應該不是路過的時候順手吧。”阿爾娜說，“為什麽？是在向他們表示什麽嗎？”
李嘉圖笑了笑，“別這麽緊張嘛，阿爾娜。我和剛朵夫的小打小鬧你還沒習慣嗎？哪兒有什麽深層的含義呢。沒錯，我确實早就打定主意要冊封你才去拿的權杖，但這是為了兌現我之前的諾言——我說了我會信任你，這就是證明。”
“那我還真是要感激涕零了。”阿爾娜冷哼一聲。艾嘉暗自佩服她的演技，這放到期末考準能得A。作為帝國的情報工作人員，能當上敵方的禦前首相應該來說是一件莫大的成功吧。
說起來，帝國的工作人員居然成功受任成為維渥的首相——真是一個巨大的飛躍。他仿佛看到自己離見證“偉大的時刻”又近了一刻。
“別這麽說，阿爾娜。”李嘉圖起身，向她走近了一步，“你以為我又在開玩笑嗎？”
沃韋城最大的出版商和沃韋城最大的冷飲商一邊商量着冰棍生意的分成一邊走出大門，他們兩個因忙于生意而落在了最後。整個大廳只剩下了他們三個。李嘉圖繼續說着，難得的誠懇：“拜托了，阿爾娜。我必須得找個人托付，你是我唯一的人選。”
阿爾娜緊抿的嘴唇松開，“為什麽這麽着急放手朝事？又是為了你的計劃嗎？”
“可以這麽說。”李嘉圖似乎不打算透露更多，“但我其實早在加冕的一刻就已經做好了今天的準備。”
“李——”
“我沒有什麽治國的才能，而你有。”李嘉圖又向她走近一步，“明白嗎，阿爾娜。只有這樣才能更好地發揮你我的長處——只有這樣，才能實現我們的理想。你還記得嗎？加冕儀式那天我們在海蓮娜天平前的誓言：讓這片土地不再有謊言、沉默、魔鬼與懦夫，不再有戰火、饑馑、生離與死別……”
“‘不再有黑暗、背叛、奴役與犧牲，讓自由像初秋的陽光灑滿每一寸天地、灑向每一個生靈’——當然記得。”阿爾娜接着他說完，輕笑了一聲，“用你的話說，那時真是中二又裝逼……憑着一腔熱血想都不想就把貴族會議定在了初秋的這幾天。現在想來後悔極了，在這種天氣開會真要命。”
讓這片土地不再有戰火、饑馑、勝利與死別……不得不說，這種一點也不李嘉圖的話說得艾嘉有些熱血沸騰，連帶看李嘉圖的背影也覺得高大了不少。
“你記得一字不差。”李嘉圖笑了笑。
“你又把話題岔開了。”阿爾娜埋怨着，看了看艾嘉，向李嘉圖使了個眼色，“我還有話要跟你說。”
李嘉圖一手攬在艾嘉肩上，“沒事兒，他可以信任。你說吧。”
那這信任未免太廉價了吧。艾嘉看了看阿爾娜，突然發覺李嘉圖身邊信任的兩個人都是帝國的工作人員，頓時都開始為李嘉圖覺得悲傷了。
阿爾娜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七人議事會中有兩個支持剛朵夫，最近伍爾夫男爵也有搖擺不定的态勢。自從公爵為照顧家人辭去七人議事會理事後，我們這邊的力量就一直沒能恢複。情況危機，你不能以信任為借口逃避責任。”
“我的兄弟李斯特已經去世很多年了。”李嘉圖說道，“他們沒有別的‘洛耶’可以擁護。”
“一則古老的諺語：野心即王冠。你不能太大意。”阿爾娜搖了搖頭，“那麽多封國都可以輕松取代你的位置。”
“我相信維渥。”李嘉圖神色堅定，“我相信剛朵夫不會真的和我鬧僵。他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我們都知道。好歹是父王的托孤重臣，他分得清輕重。”
“随便你吧。”阿爾娜皺着眉，像是覺得李嘉圖無藥可救了。“反正——如果你再亂來，我就辭職。”
說完後，她轉身走了。
艾嘉看到李嘉圖側臉上的笑容漸漸垂了下來，他松開攔着艾嘉肩膀的手，跌坐回王座上，頭低垂，“唉，艾嘉，你說，國王的屁事怎麽就這麽多呢？”
這他怎麽知道。但艾嘉順着他的話說：“國王為國操勞，當然辛苦。”
“我有比誰有遠大的理想……”李嘉圖擡起手，大拇指和中指按揉着太陽穴，“你也聽到了。”
“的确催人奮進。”這是實話。
“它似乎并不遙遠。”李嘉圖聲音并不大，聽起來像是喃喃自語，“你看沃韋城，在康奈爾大道上，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買不到的。你看到滿城的手工業者、生意人、自由職業者、吟游詩人，似乎在這裏，只要有一技之長你就能謀生，毫無困難。”
沃韋城的繁華确實有目共睹，但艾嘉不知道李嘉圖提到這個的意義何在，難不成是頌揚一番自己的功績？
“但你有出過沃韋城，去王國其他地方看過嗎？”李嘉圖靠在椅背上，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神色凝重，“去南部和北部看過麽？”
“我來自維渥以南的國家，見識過那裏的樣子。”艾嘉其實沒見過，但略有耳聞。希望李嘉圖不要問得太具體。
“我在登基之前，游歷大陸的時候去過。”李嘉圖閉上雙眼，“那時我的兄弟還是攝政王。我也沒什麽偉大的理想，只想着離哥哥遠一點，游山玩水做個無憂無慮的王子就行。畢竟我本來也沒有多大能耐，不過是個考上三本就謝天謝地、打着DOTA看島國片的普通人——唯一的領袖才能體現在打籃球上，當過最大的官是校隊隊長……”
李嘉圖碎碎念了一長串，越說他越聽不懂。但艾嘉仍然保持禮貌，“但您注定為王，陛下。”
這純屬客氣話。李嘉圖從頭發到腳趾沒有一個地方像國王。
“注定為王……”李嘉圖笑了一聲，坐直上身看着他，“我從火海和刀鋒中僥幸逃脫的那天，的确有被上天庇佑的感覺。我居住的那個村子就這麽被一夥強盜踏平了，唯一的幸存者是我這個外鄉人。”
他再次閉上雙眼。“這樣的事一路上有很多——你明白嗎？那些地方還不是未經開化的蠻荒大陸，而是與繁華的沃韋城同在一片大陸的維渥。在我們談話的同時，就有不計其數的人餓死。”
艾嘉默默地聽着，沒有再找到可以接話的地方。他從小生活在陸軍學院中，只有假期短短的幾天才有出門游歷的機會。除了在孤兒院短暫地挨過餓以外，他對苦難的體會實在不深。
“我曾發誓，要改變這一切。”李嘉圖猛然睜眼，“但看看現在。事實證明，我什麽也改變不了。”
接着他的語調放緩了，像是在吟誦。“只有沒有人的地方才沒有饑餓，只有沒有生命的地方才沒有死亡——”
艾嘉認出這是薩拉拉的詩，忍不住接了下去。“只有沒有朋友的地方才沒有背叛。”
李嘉圖頗為驚訝地看向他，“……我還以為你只會讀點課本呢。”
艾嘉幹咳了一聲，閉上了嘴。的确，為了學業他不得不犧牲了大量可以汲取其他知識的機會，但薩拉拉的文字是他的最愛。
李嘉圖笑了。他起身，手放在艾嘉的頭頂上，“你很聰明，艾嘉。”
得到國王誇贊是一件榮幸的事，但當自己的身高同時被國王鄙視着就不怎麽榮幸了。艾嘉擡頭看着他，“您也是，陛下。”
“不，我嘛……”李嘉圖揪了揪他頭頂上微微翹起來的一撮頭發，“我自認沒有什麽匡扶天下的才能。”
沒有就沒有，但請不要再揪了陛下。艾嘉勉強笑着，“陛下……”
李嘉圖打斷他，“但我想，不能就這麽放棄。做不成漢武大帝，我還是老老實實地做個優秀的萬歷皇帝吧。”
文化課中艾嘉尤為擅長歷史，但恕他搜尋整個知識庫也找不到這兩位皇帝的名號。
但李嘉圖看起來并沒有進一步解釋的跡象，他放下盤踞在艾嘉頭頂上的手，轉而搭在他的肩膀上，“交給你一個任務，我的隊長。”
能夠取悅任務目标的機會實在不容錯過。他微微躬身，“義不容辭，陛下。”
十分鐘後，艾嘉拿着一張內容詭異的購物清單，內心疲憊不堪。
“冰激淩一箱，哆啦Z夢毛絨玩具一箱，籃球十個……”
這都是什麽東西！
他現在寧可去彼甘島掏長尾龍一萬年一遇的金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