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在孤兒院
? “如何成為一個優秀的立憲君主？”
艾嘉放下拖把，有些不勝其煩地擡起頭來，努力地敷衍說：“恕我才疏學淺，陛下。”
自從貴族會議後一席談後，李嘉圖越來越喜歡在他身邊晃來晃去，談論類似這樣的話題。偶爾說到他莫名其妙的笑話，還一副“你不笑就絕交”的嘴臉。
艾嘉真沒想到“接近李嘉圖”這項任務的難度這麽低下，于是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和隊員打好關系”上來。但此得彼失，由于李嘉圖總在他身邊晃來晃去，就連跟他關系最近的喬安也不再跟他說話了。
李嘉圖也不管他是否還在聽着，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艾嘉有時甚至覺得他其實并不需要聽衆。“我總結了三點。首先：人要長得帥。你想想，要是亞歷山大二世長得驚天地泣鬼神，會有那麽多人來刺殺他嗎？伊萬國的廣大女同胞首先就不答應啊。關于這一點我當然是沒有任何問題的，純粹是騎士團那群家夥沒有半點審美。”
艾嘉木然擡頭，果然看到李嘉圖一臉陶醉地摸着下巴。他默默低頭，繼續幹活，李嘉圖在維渥的确有不少崇拜者。許多沃韋城的名媛與夫人為他組成了各種被他稱為“後援會”的組織，可艾嘉覺得相較之下還是騎士團的審美比較正常。
“其次：手要放得開。別老跟查理一世一樣整天想着跟議會争權，不然被砍了腦袋可就完蛋了。”李嘉圖繼續摸着下巴，只是這回更像是在确保自己的頭顱仍與脖子相連，“第三點：錢包要敞得大——讓你準備的東西呢？”
艾嘉想起昨天接到的那個莫名其妙的命令。沒想到那些東西真的在他走遍沃韋城快要絕望的時候在一家小店裏找到了。“已經準備妥當，陛下。”
李嘉圖掏出懷表看了看。“我們該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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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渥每年入秋的旱期還沒有過去，幹渴和炎熱折磨着沃韋城的每一個人。學校被迫停課，艾嘉與李嘉圖一路上撞到了十幾個在街上追打嬉鬧的孩子。
“年輕人的體力啊……”李嘉圖呲牙咧嘴地嘀咕着。
艾嘉瞟了他一眼，其實作為國王的李嘉圖上街本來應該有車駕護送，但這位鐵了心要自己走路去，還連累随行者陪他一起曬太陽。
“孤兒院今天不停課。等一會兒可別說漏了嘴，刺激小朋友們的嫉妒心。”李嘉圖指了指遠處打鬧着的孩子們說道。
艾嘉正努力地将盛滿冰塊的手推車向前推着，聞言腳步一滞，“你可沒跟我說是去孤兒院。”
“你好，很榮幸。”李嘉圖笑容滿面地跟迎面走來認出他的老太太打着招呼，片刻後才顧得上艾嘉，“嗯？……哦，別擔心，這個孤兒院可不是你想象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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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嘉膝蓋在推車上一頂，讓它重新滑動起來，沒有說話。
“我知道你小時候一定見識過不少孤兒院的悲慘生活吧。”李嘉圖接着說。
艾嘉心頭一緊，這也能看得出來嗎？
但李嘉圖又說：“阿德特克士斯坦格勒堡肯定有很多那樣的孤兒院。”
艾嘉這才放下心來，順着他的意思編了下去，“我哥哥加入騎士團後，我帶着妹妹去孤兒院寄住了一段時間——直到她死。”
“我很遺憾。”拐過了幾個彎，穿過了一條巷子後，李嘉圖在衣衫刷成彩色的門前停住腳步，“進去看看吧，或許你可以在這裏找到安慰。”
他敲了敲門，在門開的一瞬間迅速挂上燦爛的笑容，抱起了向他迎面沖來的小姑娘，接着在一群小孩兒的簇擁中走進門內。“……大哥哥今天給你們買了冰棍和玩具，找身後的矮哥哥要去。”
艾嘉還沒來得及為“矮哥哥”的稱號表示抗議，就被一大群小朋友團團圍住，問東問西說個不停。他的舌頭有些打結，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在陸軍學院，他從小就生活在比自己大七八歲的人中間，實在不懂得怎麽跟孩子們相處。
有個穿花裙子的小姑娘抓着他的衣襟擦了擦鼻涕，然後用換牙期含糊不清的聲音說：“矮哥哥，大哥哥的好東西呢？”他身旁的小孩兒們七嘴八舌地附和起來。
艾嘉被吵得腦仁發疼，求助般望向李嘉圖，卻見他左手領着一個右手朝着一個，身處孩子堆中其樂融融談笑自如，而且顯然沒有意識到這邊有什麽忙好幫。
“你們……你們一個個來行嗎？”見孩子們死纏爛打地拖住他的腿，大有不給好東西不讓進門的氣勢，艾嘉只好放棄請求指示，放下自己背上被汗水浸濕的背包，“一個個來啊。”
但孩子們可不打算聽他的，混亂之中的背包被扯得崩了線，裏面的東西散落了一地。艾嘉一籌莫展，只好趁着哄搶的混亂逃遁進門，快步跟上正要走入園中建築物大門的李嘉圖。“我只能讓他們自己拿了。”
李嘉圖點點頭後笑着說：“那些孩子們很可愛吧。”
“令人……印象深刻。”艾嘉含蓄地答道。
“這裏是我一手建立的，最多同時容納五百個孩子。”李嘉圖頗為自豪地摸着建築物精致的大門，“從剛出生到十八歲，都能得到适合的照顧。我是這裏的名譽院長——那位是實際上的管事蕾拉修女，她是著名戰地醫生蕾拉女士的妹妹。”
“孩子們，都去自己玩吧。”向他們迎面走來的是一位身着黑紗長裙、神色肅穆的年輕女人。她話音未落，環繞在李嘉圖身側賴着不走的孩子就一溜煙跑得沒影了。“諸神保佑您，我的陛下。”
“這位就是艾嘉。”李嘉圖對她說。
艾嘉沒想到自己作為保镖還有被國王介紹的榮幸，更沒想到蕾拉修女會用這樣一種審視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他。她說：“我姐姐的愛人向我提起過你。”
這就怪了，他可不記得自己有戰地醫生這樣的舊相識。但她的樣子并不像是在套近乎，更何況也沒有必要。疑點太多，所以盡管知道有些失禮，但艾嘉還是有種把事情問清楚的沖動，“請問令姐的愛人是……”
李嘉圖突然走在兩人中間，阻隔了艾嘉的視線，也截斷了他們未完成的對話，“最近克拉拉的學業怎麽樣了？我上回可是跟她說好，考第一我就和她約會一天的。還有傑克那小子，摔斷的腿好點沒有？……”
蕾拉修女一一詳盡地回答着他的提問，與他并排走在了前面。艾嘉只得壓下疑惑，有些心不在焉地跟在了他們身後。似乎自從來了維渥之後，他就頻頻對自己以前從未想過的問題産生了新的感悟。
一陣清脆的少女笑聲打斷了他的思路。艾嘉擡頭一看，只見一群身着工藝繁複裙子的貴族名媛向他們迎面走來，看到李嘉圖後相互推搡着發出傻兮兮的哄笑。
“你們好啊，美麗的小姐們。”李嘉圖走向他們，聲音輕快而愉悅，艾嘉幾乎可以想象他那閃閃發光的大白牙了。很難理解為什麽正是這些東西讓女孩們着迷得尖叫。
為首的那個略為成熟的少女在同伴的推搡下走上前來，行了個屈膝禮，“我的陛下。請允許我代為獻上家父最誠摯的祝福。”
“這位是公爵家的千金佩珀小姐，我的國王後援隊隊長。說起來和你倒是一個等級。”李嘉圖向艾嘉介紹道。
佩珀小姐只粗略地掃了他一眼，就又把目光專注到了李嘉圖身上。“我們又組織了一次捐款。這回募集到的錢可以為孩子們添置一批新書了。梅琳達·薩缪答應捐助我們她的新作《寫給孩子們的詩》簽名版一百本。還有維渥城北的圖書館、鷹嘴城的新學校很快就要完工了，你得去剪彩才行，這是我們跟投資商談好的條件。”
李嘉圖點頭，“這個沒有問題。”
這麽說來等會兒又要長途跋涉喽。艾嘉活動着酸痛的肩膀，內心期盼千萬不要再來幾個背包的玩具和書。
就在他郁悶着的同時，佩珀小姐湊近李嘉圖的耳邊，聲音放小。艾嘉提高警惕，但李嘉圖的肩膀總是擋住她的嘴唇，只能勉強讀出“父親”“留下”“剛朵夫”幾個詞。
他猜出這與貴族會議上的沖突有關。看來李嘉圖來孤兒院的目的也不只有行善這麽單純。公爵一家無疑是李嘉圖的支持者，如果剛朵夫真要與李嘉圖鬧翻的話，這一方力量無疑是十分重要的。
“父親為不能幫上什麽忙而向你道歉，陛下。但他說您可以去珊瑚島……”
艾嘉剛完整地讀出一句話來，李嘉圖就有意無意地向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打斷佩珀小姐說：“讓我們去會客室裏坐下來慢慢說吧。”
艾嘉正要像往常一樣跟上去，就見李嘉圖轉頭對他說：“艾嘉，你留下。替我去看望孩子們。還有，好好幫我照顧這群美麗的小姐。”
“……”李嘉圖走後，艾嘉心中突然有種悲涼的感覺——他就這麽把自己丢在世界上最可怕的兩種生物面前，頭也不回地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