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陸漾靠在門框子上,睡眼惺忪,一時半會兒都沒緩過神來。
我老板跟我前男友說,我倆在一起睡覺。
這是人能承受的理解能力極限了吧?
陸漾深沉地凝望着阮玉煙的眼睛,心說阮總,我之前真是小看您了。
呂玮那個狗東西說得對,您确實“玩得挺開”。
下一秒鐘,阮玉煙就看見陸漾唰地一下轉過頭去,沖着牆角哭叽叽地摳手指頭。
阮玉煙一驚:“你怎麽了?”
阮總您還問我怎麽了?我能怎麽?
陸漾表示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如果此時面前的人是滄海月明而不是阮玉煙,她肯定已經嘤嘤嘤起來了:“洛平他也在ctm上班呀!待會兒我怎麽面對部門的父老鄉親們!嗚嗚嗚我還是個純情的老少女,我都沒跟別人拉過手手!”
“不、不是,你別多想……”
向來冷靜的阮玉煙居然支吾起來,又沒有拖鞋穿,只好赤着腳奔到她身邊來。
陸漾只看見一雙光潤如玉的赤足定在自己身邊,十個精致白皙的腳趾全都摳着地。
看得出來腳的主人确實是非常局促了。
半晌,阮玉煙緩緩地蹲下身來,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我昨晚……幹了什麽?”
其實倒也沒幹什麽,就是倆人枕着一個枕頭、蓋着同一個被,睡了個囫囵覺。
完全不涉及成年人口中的“睡覺”概念。
得到這個答案,阮玉煙的臉色終于和緩了一些。
還好還好……好個屁。
誰讓你剛才腦子一抽,跟洛平說那種話?人家小陸以後還怎麽面對辦公室裏的同事們?
她雖然喝斷片了,但有關蕉下小鹿的事情,還是依稀記得一些的。
如果……如果眼前這個小傻子,當真是自家小鹿……
但是事已至此,阮玉煙只能盡量冷靜地處理,把影響降到最小。
拍了拍陸漾的肩,阮玉煙輕聲問道:“我送你上班,早餐我也請你吃。謝謝你昨晚照顧我。”
陸漾擡起那張紅熱的小臉。
阮玉煙以為她要說不好意思之類的話,沒想到陸漾怔了一會兒,最後非常誠實地說道:“阮總,您的車不在我這兒,喝懵了吧您?”
一個小時之後,阮玉煙穿着五位數的西裝,手裏拿着雞蛋灌餅,和陸漾一起擠酸菜似的擠上了早高峰的地鐵。
與此同時,視幻美術,總監辦公室。
呂玮站在高大的落地窗邊,随手擺弄着百葉窗,陽光也随之搖晃,斑駁地映在他的臉上。
手機貼在耳側,顯然是在和誰打電話。
“是,秦總,您那個女兒我已經見過了。”
他悠然地笑着,好像在談論自己新得到的玩物:“昨天幾位老總給她灌了酒,那個東西也順着酒灌進去了。”
說罷,含笑聽了一會兒,又點頭應道:“您想的是對的,她接種的針果然起了反應,不過別人應該都以為只是喝醉了而已,所以不會有人發現咱們的試探。”
***
一號線上實在是太擠了,擠得阮玉煙直難受,連特意加了烤腸的雞蛋灌餅也沒吃幾口。
陸漾還一臉擔憂地問她:“您怎麽不吃,是不是這種東西你們有錢人吃不慣呀?”
這話聽着有點怪,阮玉煙一開始還以為她在陰陽怪氣自己,後來發現不是。
這個比自己矮半頭的小姑娘,饒是被人流擠得站不住腳,也還是滿臉真誠地瞅着她。
“沒有,”阮玉煙微微颦蹙,揉了揉太陽穴,“可能是宿醉沒退,還是有點難受。”
一說起這個,陸漾就忍不住了:“您說您逞什麽能啊,不能喝就不喝呗,又不丢人!這次是幸好沒出什麽事,要是下次沒人在,還不知道那幫種豬能幹出什麽呢!再說就算不提別的,你自己不也難受嗎!”
說罷,又像個小鹌鹑似的縮了縮脖子。
潛意識裏,她還是覺得這麽和老板說話不太好,雖然阮玉煙看起來和別的老板有一些些不一樣。
但阮玉煙沒生氣,反而很耐心地聽着,還淡淡地“嗯”了一聲。
最後,确認陸漾已經磨叽完了,阮玉煙咬了一口餅,低聲說道:“這麽愛唠叨,跟我媽媽一模一樣。”
陸漾沒想到她會這麽說,本來覺得不該多嘴的,但又實在忍不住好奇:“阮總,您的母親……是個什麽樣的人?”
陸漾從來沒遇見這麽優秀的人,本科是頂尖學府,又在海外留學,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大企業的副總裁。
她身邊的人都和自己一樣,十二年寒窗,苦哈哈地考個大學,然後畢業給人打工。
大概……阮總的母親應該是個很好的人?多半是特別嚴厲的那種,天天拿着小竹板逼阮總背書的那種?
至少不會像自己的母親那樣糟糕吧。陸漾這樣想着。
然而聽了這個問題,阮玉煙的眸子只是黯淡了一下,随後漠然地說道:“她人很好,只是沒能多陪我幾年。”
當年的阮玉煙,是在很突然的情況下接到母親的死訊的。
車禍後的幾個月裏,她一直在忙着康複訓練,好不容易恢複到能端杯子且手不發抖的水平,卻忽然得知:ctm董事長阮蘅病危。
若非如此,她不會當即撂下剛完成了一半的康複訓練,急匆匆地從國外趕回來。
陸漾意識到這個話題讓她很難過,不由得後悔起來,幹嘛要追問這個呢。
阮玉煙倒沒有責備她,垂下眸子,默默地咬了一口雞蛋灌餅。
雞蛋灌餅還沒咽下去,就聽見旁邊的小陸已經在叽叽喳喳了:“哎現在連雞蛋灌餅都漲價了,阮總阮總,您要是真想謝我,給我們漲漲工資吧……”
這家夥是在幫我岔開話題麽?阮玉煙微微怔了怔,看向陸漾。陸漾卻只是盯着雞蛋灌餅,好像她并沒有心懷鬼胎似的。
然而在沒人看見的暗處,陸漾悄悄覆住了阮玉煙冰涼的手。
阮總的手可真冰,是不是體寒啊?陸漾暗中琢磨着,以此來掩飾與阮玉煙掌心相貼時,自己慌亂的思緒。
***
阮玉煙是這麽想的:我們兩個應該一起去公司,反正喝醉了在陸漾家休息這個理由挺坦蕩的,遮遮掩掩反而是欲蓋彌彰。
但是當她走進辦公室,她發現事态還是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美術部裏大部分人都是怕死的,見了她,也是像平常一樣問個好就敬而遠之。
但也有不怕死的。
比如李落落。
一進門,李落落就在她身邊轉來轉去,懷裏還抱着個大箱子。
阮玉煙無語,額角的青筋都快暴起來了。在她走到自己辦公室門口的時候,終于忍不住一個回眸。
狠厲的目光直直地砍在李落落臉上,把李落落吓得面無血色。
“有話快說。”
阮玉煙發現自己的耐心是有限的,既然已經給了小鹿和小陸,也就很難再分給其他人。
“沒、沒什麽,”李落落手裏一滑,箱子裏還掉出了幾張畫紙,“我就是想求求您,我那張桌子,您就別給陸漾了吧……”
阮玉煙沉默了。
她回憶了好久,才想起來自己是什麽時候說的這句話。
我随便說的,怎麽還有人當真?這智商,啧。
阮玉煙不置可否,只是附身替她把畫紙撿起來,然後淡漠地道:“以後好好工作。再有那種事,我直接開除你。”
畫紙無意間翻了過來,阮玉煙的眉頭霍然一跳。
這幾張畫稿的畫風,顯然是蕉下小鹿的畫風,連幾處關鍵的運筆都一模一樣。
李落落觑了眼阮總,見她神色有異,抿嘴偷笑了一下,又恢複了原來那副可憐兮兮的神情:“這是我新畫的幾個稿子,都是随手的塗鴉,不是商業稿。阮總要是喜歡,我送給您吧?”
阮玉煙一晃神的功夫,李落落已經留下這幾張畫,自己走了。
怎、怎麽回事,這個畫風,這個畫法……太像了。阮玉煙竭力掩飾着瞳孔裏的震驚。
之前岳煙阿姨也說過,蕉下小鹿在ctm工作。
陸漾,李落落,蕉下小鹿……
阮玉煙無聲地往陸漾的工位上乜了一眼,見這家夥正和隔壁桌的陳芷說悄悄話,笑得活潑又靈動。
我家小鹿應該有陸漾那樣的笑容,而不是李落落這個樣子。
可是那幾幅畫……
心亂如麻。
幹脆地把自己鎖在辦公室裏,阮玉煙把手機放在一旁充電,打開電腦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岳煙發消息:【ctm阮玉煙】岳煙阿姨,之前您資助學生那件事,能不能跟我詳細說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