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二次表演流程和第一次類似,服裝依然是由表演隊人員自備,李文靜檢查過衣服,确定合格後開始調整她們的演出順序。
男裝相較于女裝,款型相似,不容易出彩,所以李文靜把兩個組打散,将男組人員穿插在女組間。
她還親自設計了一套有別于交際舞的慢拍舞蹈動作,并且增加了許多表演性的內容,争取弱化女生們穿上高跟鞋後有些僵硬的步态。
盡管李文靜不情願,她也不得不承認秦秋意是這些人中最出衆的,因此只能捏着鼻子把她排在了第一位。
秦秋意準備的服裝,依然是上次的兩條裙子,只不過經過裁剪,變成了一條收腰紅裙和一件波點水手結上衣。
她單獨去了趟國營百貨商場,搶到兩尺精紡細布,用姜絮工位上的縫紉機,做了一條春綠色高腰包臀裙。
李文靜并沒有發現秦秋意用“同樣”的兩件衣服糊弄她。
“也不知道廠裏的領導怎麽想的,非要弄一個時裝表演隊,一堆男男女女穿着奇裝異服,在舞臺上走來走去,有什麽可看的。”
“就是,而且我聽說她們在舞臺上随便走幾步,還能額外拿到5塊錢演出費,憑什麽啊?”
“真的?領導們也太偏心了吧?像咱們這種在廠子奮鬥終生的老員工都沒有多餘的補貼,真是不公平。”
“我還聽說他們表演隊男女關系特別混亂,一個個的不知羞。”
錢楊和葛大川坐在觀衆席第一排,兩人聽着臺下的竊竊私語聲,臉色鐵青。
孫同軍惬意的擡起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手裏端着搪瓷杯,用杯蓋輕輕磕着杯口。
孫同軍輕輕一笑,語氣裏滿是洋洋自得:“葛廠長,不是我說你,之前我就不同意弄這個時裝表演隊,你非要一意孤行,現在捅了婁子了吧。”
他吹吹搪瓷杯上汩汩而出的熱氣,喝了一口水,發出“哎”的一聲長嘆,“聽上面的意思,如果廠子今年的生産量和利潤不達标,可能要撤了你這個廠長的職。”
葛大川內心焦急無比,面上卻一副雲淡風輕,仿佛沒聽懂孫同軍的變相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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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就不勞孫副廠長費心了,畢竟,即使上面革了我的職,廠長的頭銜也落不到你頭上。”他直擊孫同軍的痛點。
孫同軍把搪瓷杯重重撂到身前的木質長桌上,壓着怒氣做了幾個深呼吸,咬牙切齒地小聲嘀咕:“我看你這個秋後的螞蚱,還能蹦跶幾天。”
今年上面下達的任務量将近是往年的一倍,紡織廠在這之前,已經連續三年完不成既定任務,今年更是難熬。
他倒要看看,葛大川還能翻出什麽浪花來。
“葛廠長,市報社的記者和攝影師到了。”林秘書帶着兩個人走到葛大川旁邊,為他們互相引薦。
葛大川起身分別和兩個握過手,“來,請坐。林秘書,你給這兩位同志倒兩杯好茶來。”
記者順從地坐在葛大川右手邊,攝影師卻擺擺手拒絕:“我就不坐了,等會演出開始,我要找個合适的位置拍照。”
他提着攝影箱,扛着支架,走到距離舞臺中心大約四五米的地方,放下行頭,開始調試設備。
記者落座不久,小禮堂的燈光忽然變暗,舞臺暈黃的燈光也從上而下傾瀉而下。
秦秋意身着一襲紅裙迤逦走來,束腰處的菱格紋襯得她柳腰纖纖,長身玉立,仿佛風中的一束紅玫瑰,妖嬈多情。
她半披着長發,兩邊的頭發松松的編成麻花辮,發尾在身後交纏,頭上帶着一個小花環,襯着紅裙上繡的幾支疊瓣花,宛若森林裏的花妖。
白嫩的小臉未施粉黛,配上清冷疏離的微笑,生生把這種妖媚壓下幾分,露出幾許不谙世事的純真。
舞臺朦胧的燈光為秦秋意鍍上一層淺淺的光暈,一瞬間,小禮堂原本嘈雜的人聲忽然褪去,所有人淪為背景,只有她獨自綻放。
攝影師全身一震,手下動作不停,完全不顧及剩餘的膠卷量,也忘了當初最多給紡織廠拍五張照片應付了事的初衷。
被閃光燈一照,秦秋意下意識面對鏡頭擺出兩個專業的拍照姿勢,臉上是無懈可擊的完美笑容。
直到她轉身,攝影師才停下瘋狂的拍照動作,心裏的激動卻久久不能平息。
同樣激動的還有之前議論紛紛的女工們。
“她身上的衣服好漂亮,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款型。”
“我也想要這樣一條裙子!和她身上的裙子一比,我前兩天在國營商場買的裙子簡直沒法看。”
“即使你有和她一樣的裙子又如何,你有和人家一樣的臉蛋和身材嗎?”
“那我不管,我一定要買到一條和她同款的裙子。”
小禮堂因為位置有限,只能同時容納300多人,受邀的女工都是各個車間的“三八紅旗手”、“勞動模範”等人。
葛大川聽着她們叽哩哇啦的讨論聲,頭疼得揉揉耳朵,第一次模糊地體會到了什麽叫“帶貨能力”。
秦秋意站在舞臺側面并沒有下臺,而且等着她身後的魏彬和呂雲姍走上臺,魏彬半牽起兩個女生的手,秦秋意和呂雲姍像跳圓舞曲一樣,動作輕緩地轉了兩圈,最後三人一起走下臺。
這是李文靜設計的舞臺動作。
雖然在秦秋意看來土到掉渣,但是對于第一次接觸時裝表演的工人來說,她們簡直太好看太時髦了,仿佛一下子打開了一扇新的審美大門。
接下來的表演,讓工人們目瞪口呆、目不暇接。
攝影師在秦秋意下臺後,随手拍了兩張應付差事,等她換好衣服第二次登臺時,一瞬間像打了雞血一樣,閃光燈一直閃爍不斷。
波點上衣前的水手結,不僅把人們視線的焦點集中到秦秋意的胸前,還在視覺上修飾了胸型,讓兩個小兔子看起來更加飽滿。
高腰包臀裙把她的曲線襯托的尤其凹凸有致,再加上裙子下擺的開叉,纖腰、翹臀、美腿,無一不帶有致命的吸引力。
有人說男人喜歡欣賞美女,但其實女人比男人更喜歡欣賞美女。
“哇,這身衣服也好漂亮!”
“我也想要這套衣服。”
“她的衣服怎麽比別人的看起來好看那麽多?”
秦秋意的出現,果不其然地引發了女工們第二次熱議。
葛大川和錢楊相視一笑,指腹輕輕摩挲着搪瓷杯的杯蓋,一顆懸起的心終于落回了肚子裏。
看來,組建時裝表演隊這個決定并沒有做錯,起碼穿在她們身上的衣服,他聽到很多女工都有購買意向。
等紡織廠有了自己的設計師和新服裝,讓表演隊穿着新衣服去各地演出,起碼不愁銷路。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缺服裝設計師和設計圖。
葛大川嘆了一口氣,微微擰了擰眉心,看演出的心思也淡了幾分。
錢楊做為文藝部的副主任,看過的服裝服飾不少,其她表演人員的衣服幾乎在各大百貨商場都看到過類似的樣式,不過秦秋意穿的衣服卻沒怎麽見過。
難道那兩身衣服是她自己設計的?
想到這裏,錢楊吞了吞口水,正想和葛廠長說出他的猜測。
轉而一想,他還是确認一下再說比較好,要不然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孫同軍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煙,擦了根火柴點燃,然後慢悠悠地吸了一口:“這次的表演也就那麽回事,除了個別小演員還可以,其她的人就像土包子進城,恨不得把所有的顏色都穿在身上似的。”
孫同軍的犀利點評,引得和他隔着一個座位的記者“噗嗤”一樂,“孫副廠長真會開玩笑。”
葛大川和錢楊臉色一僵,心裏暗罵孫同軍,卻不得不承認他确實說到了點子上。
随着改革開放的深入,大家紛紛告別了黑、藍、灰、綠的暗色調衣物,開始追求鮮豔奪目的服裝和造型。
大紅、大黃、大紫,對比度越高越好。
時裝表演隊的很多隊員,身上至少披着五六種顏色,個別人還燙了卷發,把頭發同樣染得五顏六色,像是打翻了調色盤。
孫同軍彈了彈煙灰,“呵”了一聲,不鹹不淡的說了四個字:“不倫不類。”
葛大川額角的青筋直蹦,但礙于記者在場,他并不想把紡織廠廠長和副廠長不和的消息,弄得人盡皆知。
正巧在這時,演出已經全部結束,小禮堂的燈光陸續亮起,攝影師向他們招招手:“紡織廠的領導們,來跟表演隊員們一起合個照吧,我們可以當做素材。”
葛大川和錢楊起身,孫同軍則懶懶地耷拉着眼皮,姿态閑散地坐在凳子上并不起身。
錢楊見狀,三兩步繞到孫同軍身前,再次邀請:“孫副廠長,咱們去拍照吧。”
孫同軍斜着眼睛掃了一眼葛大川,葛大川站在舞臺正中間的位置,19個演員衆星拱月般圍繞着他站立,頓時有些意興闌珊。
“你們去照相吧,留個紀念,說不準過不了多久時裝表演隊就解散了呢。”
錢楊假假地憨笑一聲,不理會市報記者滿含八卦的眼神,回孫同軍了一句“孫副廠長說笑了”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走到葛大川身旁站定。
演出結束後,錢楊和林秘書請市報社記者和攝影師去國營飯店吃飯,順便談起征稿事宜。
記者深入問了一些問題,做為采訪素材,吃完飯帶着攝影師離開,走之前還表示過幾天會給他們寄樣刊。
錢楊送走他們,和林秘書匆匆告別,這才馬不停蹄地找到正在食堂吃飯的秦秋意。
“小秦同志,你今天表演穿的兩身衣服很漂亮,我好像沒有在百貨商場看過,你是在哪兒買的?”
跟秦秋意一起吃飯的姜絮,代替她回答道:“這兩件衣服是秋意自己用壞了的裙子改的。”
姜絮沒見過秦秋意她們表演,只記得她拿着兩條破破爛爛的裙子重新裁剪,手下仿佛鬼斧神工一般,把它們改造成現在的讓人驚豔的樣子。
錢楊眉毛微挑,慶幸自己的觀察力驚人,要不然可能會錯過一個好苗子。
“我想花錢買下你這兩身衣服的設計稿,你覺得怎麽樣?”
姜絮聽到這裏,神情激動地拉着秦秋意的衣袖搖了搖,眼睛冒着光。
秦秋意的瞳色很淺,無形中給人一種純澈通透的感覺,當那雙眸子染上笑意,就像是流動的蜂蜜糖漿,甜蜜到沁人心脾。
她輕輕拍了拍姜絮的手,臉頰上的酒窩在水潤光澤的奶油肌上淺淺浮現,“錢副主任,設計稿我當然可以賣,不過廠子準備花多少錢來買呢?”
最後一個“呢”字天然帶着一絲清甜的風情,似嬌非嗔。
錢楊支着下巴想了想,覺得沒必要坑一個小女孩,按照和葛廠長商定好的購買服裝設計圖的價格,報給秦秋意:“100塊錢一張。”
“100塊錢!?”姜絮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叫道。
随後,她緊張地捂住嘴巴,避開食堂周圍的人好奇的目光,湊到秦秋意的耳邊小聲說:“足足100塊錢啊,秋意你快答應吧,一張圖就相當于正式工兩個多月的工資。”
秦秋意用眼神示意姜絮暫時不要說話,然後用筷子夾了一口青菜,放進嘴裏慢慢咀嚼。
姜絮不明白秦秋意為什麽還有心思吃飯,難道她不怕煮熟的鴨子飛了嗎?
一張圖100塊錢,兩張圖就是200塊錢,那麽多錢擺在眼前,為什麽她還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
秦秋意清楚姜絮的焦急,也心知她不懂得談判心理,所以只得給了她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秦秋意咽下最後一口菜,笑盈盈地擡眸,并沒有回複錢楊,而是突然說道:“錢副主任,你覺得姜絮身上穿的衣服如何?”
錢楊怔愣一瞬,順着她的話看向坐在她身邊的姜絮,仔細打量一番後點點頭,“不錯。”
“她今天穿的衣服也是我做的。同等質量的服裝設計圖,我那裏還有不少。”秦秋意輕飄飄的抛下重磅炸·彈。
錢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