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投懷送抱
九點多, 城市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陳燼沒有哄人的經驗，也不知道小姑娘平時都喜歡什麽，出了校園後, 一時不知道該帶她去哪裏。
學校正大門外有兩條分岔路口。
保安亭開着燈, 光線細白黯淡。陳燼站在光影裏, 垂眼問：“想去哪兒。”
校園內的校道上錯落分布羅漢松和香樟樹等植物，高大濃蔭，起到了很好的遮風作用。
校園外路邊空蕩蕩的，有車呼嘯而過。風打在身上, 順着衣領往裏鑽, 寒冷而刺骨。
林書夏頓時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剛才其實非常莫名其妙地, 在聽到陳燼那句話後，就跟着他出來了。
她沒有什麽特別想玩的, 買奶茶也只是因為胸口有些發悶, 想散散心透透氣。
“都可以。”林書夏頓了下，小聲補充, “其實我只是想随便走走。”
陳燼點頭，淡聲道：“那就随便走走。”
校門兩條岔路口一路走下去, 環境都很熱鬧。
一個往前走通往市中心的商圈, 人來人往；一個往後是宜臨大學周圍小攤販自發形成的小吃街，每天都有一堆大學生在那兒買水果和夜宵。
林書夏選擇往前走的那條路。
要是被學校的人看到她和陳燼走在了一起, 論壇不知道又要說些什麽捕風捉影的話, 來猜測他們之間的關系了。
林書夏出門時套了件外套, 不厚但也不單薄。她擡手緊了緊衣領，貼着脖頸，下巴低低地埋進衣服裏, 倒也不覺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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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出來得着急，忘了帶皮筋。
風一吹來，随意散着的發絲胡亂地貼住臉頰，也遮擋住視線，時不時就要伸手勾弄頭發。
或許是受了心情的影響。
這樣來回幾次，林書夏的動作都急切了起來，有些不耐煩的。
陳燼看了她一眼：“你走裏面。”
林書夏沒多想，和陳燼換了個位置。
空曠的馬路上風還挺大的，有種狂風肆虐的架勢。路邊堆積的樹葉被風吹起，在半空中翻了個身又飄飄落下。
林書夏低頭盯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了一段路。
感受到迎面一陣冷風，習慣性地伸手去勾頭發，只摸到了冰涼涼的耳垂。
不知不覺走到了商場。
廣場上有一片空地，上面搭建着舞臺，立在一旁的兩個黑色音箱傳來了震耳欲聾的音樂，三百六十五度環繞在商場的上空。主持人的聲音透過話筒模糊得聽不清字眼，周圍一片熱鬧。
林書夏視線一移，落在了商場一層的小商鋪。
裏面擺着八臺娃娃機。
陳燼的手機震動了下。
他看着林書夏走了進去，在小商鋪外找了個位置接通電話。
林書夏手裏抓着兌換來的硬幣，踱步到最裏面的一臺娃娃機。
裏面只有一只玫瑰絨色的抱抱熊，有半人高，穿着黑色的衣服，上面還繡着“開心每一天”的白色字樣。
林書夏塞了兩個硬幣進去。
這種和一般的娃娃機不一樣，要剪斷抱抱熊頭頂上僅剩的兩根細線才行。林書夏沒玩過，常常還沒碰到線就按下了按鈕，平白錯失了許多次機會。
陳燼走進來，透過玻璃就看到林書夏眉頭皺皺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只抱抱熊。眉眼卻是聳拉着，看上去有點兒恹恹的。
他走過去，問：“想要？”
林書夏點頭，“嗯”了一聲。
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她眼睛亮了一下，擡頭看他，“你是要幫我釣嗎？”
“你說呢。”陳燼笑了聲，“不是想要？”
陳燼的适應能力很強。
他應該也是沒有玩過娃娃機這類的，頭一次有些生疏，第二次慢慢地漸入佳境。而後像是找到了什麽技巧，再投了第五次幣後，剪斷了第一根線。
抱抱熊一邊身子歪了下，頭頂上地絨毛被一根細線吊着，搖搖欲墜。
林書夏站在一旁，感覺到抱抱熊已經在向她招手了，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陳燼中間又去兌換了次硬幣。
可最後一根線像是加固過的，明明機器都已經剪到了，但就是斷不了。
“要不算了吧？”林書夏慢吞吞地說，“我其實也沒有很想要的。”
花費在娃娃機上地硬幣，在外面都可以買到一個不大不小的玩偶了。
陳燼沒說話。
像是看出了她的欲蓋彌彰，又塞了幾個幣進去。
機器不緊不慢地出發了。
陳燼看準時機，在快要經過那根線最緊繃的地方時，按下了按鈕。
“咔嚓——”一聲，線斷了。
抱抱熊直接掉了下去。
“哇！掉了！它掉了！！”林書夏激動地抓了下陳燼的手臂。
“嗯，”陳燼反應倒很平淡，仿佛這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彎腰拿出抱抱熊，遞給林書夏，“開心了？”
林書夏接過來，說了聲“謝謝”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我沒有不開心。”
她就是單純有些羨慕，自己難受一會兒就會好了。
只是今晚，因為陳燼的原因，好像好得更快一些。
“行，沒有不開心。”陳燼勾唇，伸手彈了下她的額頭，“走吧。”
商鋪太小了。擺放着八臺娃娃機已經占據了不小的空間，只一扇小門在通風換氣，空氣質量很差，待久了會氣悶。
林書夏單手吃力地抱着熊，伸手摸了摸剛才被陳燼彈過的地方。
其實他的力度很輕，彈下來的時候甚至沒什麽感覺，像被羽毛掃過。但被他碰到的地方，存在感很強。
凸出的指骨很明顯，有點涼。
陳燼見她沒跟上，回頭看了過來。
挑了下眉：“怎麽了。”
林書夏像是做了壞事被抓包一樣，立馬放下手，抱着抱抱熊小跑到他面前。
“沒事，我們走吧。”
兩個人一起走了出去。
外面空氣新鮮，帶了點晚間的涼。風吹在身上，意外的舒服。
廣場上有不少小朋友，手裏拿着不同形狀的氣球，掙脫父母的桎梏，在空地上跑來跑去，鬧作一團。
林書夏雙手抱着抱抱熊，和陳燼并肩走着。
她抽不出手去看手機，也不知道現在具體幾點了，但還記得自己出來似乎已經很晚了，側頭去看他：“現在好像有點晚了，我們是不是要回去——”
後側方一股力猛地撞了上來。
林書夏驚呼一聲，身體不受控制地往陳燼的方向栽去。
陳燼垂着眼，周圍五光十色的光線不時地掃過他的臉，膚色有種別樣的白。
在聽到林書夏的驚呼聲時，極快地伸手，扶住了她的右邊胳膊。
隔着一只巨大的抱抱熊，林書夏整個人穩穩地傾斜着挂在他的手臂上。
胸口像是被勒住了，透不過氣。
林書夏還沒從差點就要直面地板的驚吓中回過神，就聽到頭頂上響起一道聲音：“給你釣個熊就感動得投懷送抱了？”
低低的，帶着明晃晃的笑意。
林書夏耳朵燒得滾燙，下意識辯駁：“不是。”
陳燼扶住她站好。
林書夏輕聲解釋：“剛才是有人在後面撞了我一下，我才會不受控制地——”
她頓住，不太好意思說出“投懷送抱”這個詞，也覺得自己那樣并不是在“投懷送抱”，但又不知道該怎麽說合适。
因為自己的确是栽進了陳燼的懷裏。
見陳燼垂眼看向她的側方，而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林書夏也跟着扭頭看去。
——那裏空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林書夏有些着急地自證清白：“真的，剛才真的是有人撞了我一下的。”
應該是個小朋友，才會撞到她的腰部。
陳燼沒說話，只垂眼看了她一會兒。
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
林書夏也沒回避，直直地回視。
仿佛在證明自己沒說謊。
“咕嚕咕嚕——”
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不争氣地響了起來。
周圍的聲音喧鬧，但由于這個角落只有他們兩個人，加上又靠得近，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林書夏臉蛋迅速漲紅，像顆飽滿剔透的小番茄，恨不得就地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
剛才才鬧了一個“投懷送抱”的烏龍，現在又在他面前出糗……
林書夏睫毛顫動幾下，視線亂飄，完全不敢再看陳燼了。
低垂着腦袋，刻意地忽視掉頭頂那道視線。
“……”
好尴尬啊！
她晚上食欲不是很好，在餐桌上只吃了一點點就飽了。可經過剛才的散步，這會兒不自覺有些餓。
但誰知道腹鳴聲會突然響起來，還挺大聲的。
而且！
還是在陳燼的面前！
耳垂的熱度一點一點地蔓延到了臉上。
哪怕沒伸手去摸，林書夏都知道自己臉會紅成什麽樣。
想也沒想的，林書夏低下頭，閉着眼睛想把臉埋進抱抱熊冰涼涼的絨毛裏。
就當看不見眼前發生的一切，催眠自己什麽都沒有發生，還能借着抱抱熊物理降降溫。
額頭撞進一片溫熱。
和抱抱熊的絨毛一樣的柔軟，卻不是預想中的冰涼。
“……”
溫熱的？！
林書夏睜開眼。
陳燼的手正放在抱抱熊上，手心精準地接住了她的臉。手指骨感指節分明，能看到淡淡的青筋。
“髒的。”他淡聲說。
林書夏嗫嚅兩下，不太自在地“哦”了一聲。
陳燼收回手，低笑了下：“餓了？”
他的聲線本就偏磁，又沉又啞，低低地蕩開，聽得人耳朵發麻。
林書夏剛剛才降下去的溫度，“騰”地一下又回溫上升。
硬着嘴小聲道：“其實也沒有很——”
“咕嚕……”
像是為了懲罰她的不配合，小腹又不适時地響了起來，提醒她——別裝了！你就是餓了！
林書夏抱着抱抱熊的指尖不自覺用力，肩膀慢慢地塌下來，自暴自棄的：“是有點餓了。”
—
便利店裏。
林書夏沒什麽想吃的東西，也不可能跟上次一樣和陳燼去點餐。依稀還記得上次他們買傘的便利店有關東煮，便想買一份暖暖胃。
這個時間居然還剩了挺多食物的。
哪怕餓極了，又擔心吃太飽了晚上消化不好，林書夏只拿了兩串蟹棒，一串蝦丸和脆骨丸，還有一些海帶和豆皮。
陳燼買了包煙，和林書夏那份關東煮一起付了錢。
紙杯被熱湯氤氲出熱度，有些燙手，林書夏幾步快速地走到吧臺前。
猛地放下，發燙的指尖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大概是怕肚子會不争氣地在陳燼面前響第三次，在坐下後，幾乎是有些着急地撈起蝦丸串，咬了一口。
“好燙。”
林書夏小聲地叫了一下，下意識張開嘴，探出一點舌尖，呼入新鮮冰涼的空氣。
緩過最初的幾秒後，她也不敢再吃太急，只小口地咬了幾口。
等剩下的涼了點，才敢塞進嘴裏嚼了嚼。
陳燼不知道什麽時候走過來的。
不說話，抱臂靠在一旁，垂眼盯着林書夏。
小姑娘唇珠明顯，嘴唇是嫣紅飽滿的，被湯汁沾濕，水潤潤的，像塗了一層透明的唇釉。
陳燼的眼神暗了下去。
林書夏咬掉了第二個蝦丸。
不經意擡頭，透過眼前幹淨的玻璃窗，注意到了陳燼的視線。
好像是……在看她手裏的蝦丸？
林書夏垂下眼，盯着自己手裏的蝦丸。
只剩下一個了。
林書夏把蝦丸串遞到唇邊的動作一頓，手伸直，遞到陳燼面前，“好吃的，你要吃一個嗎？”
陳燼目光微頓。
看着那根竹簽，沒有動作。
林書夏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種喂食的動作似乎太親密了。
而且，這根竹簽被她碰過。
陳燼是有潔癖的。
“抱歉啊學長，其他幾串我都還沒碰過的。你看你是要吃點別的，還是我拿根新的竹簽紮一下這個蝦丸？”
林書夏說着，就要收回手。
下一秒。
陳燼俯下身，微微湊近了些。
男生眼型生得極其好看，睫毛低低地垂下來，在眼睑處掃下一層扇形小陰影，眼尾稍揚着。漆黑的眼底在燈光的照射下，有一層不真實的溫柔感。
林書夏下意識地想往後仰。
陳燼伸出手，溫熱的掌心抵住她的手腕，往上擡了擡。
躬身垂頭，就着她的手直接咬下那個蝦丸。
低頭的原因，他額前的短發自然而然地跟着垂下來。
短發有些刺人，掃過她的手背，被觸碰到的那一片皮膚瞬間微微地發麻。
林書夏呆愣愣地坐着，保持看向陳燼的姿勢。
視線卻沒個着落，不知道該看哪裏。
陳燼伸手将那根竹簽捏在手裏。
他腮幫微鼓，嚼了兩下後，喉結随着吞咽的動作上下滾動。
擡了擡眼，看着她低聲說道：“還挺好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