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浮世繪“說實話,公孫,你對我的
死者李惠,今年十六歲,富商李道的女兒。
“現場沒有纏鬥的痕跡,李惠應該是被人控制後帶到桃林中,在桃樹上,有繩索綁過的痕跡,她應該是在桃樹上被人吊死的。”
開封府中,展昭正在向包大人回報工作。
包大人坐在主位上,炭黑的臉是讓人看不清神情的,只有微皺的眉頭和那雙不怒而威的雙目顯示出他此時心情并不愉快。
雖然汴京時常會有案子發生,但是最近幾年,已經沒有發生過這麽殘忍無道的兇殺案了。
虐死分屍。
殺人者是跟李惠有多大仇,才會下此毒手?
包大人覺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年紀大了緣故,越來越聽不得這種毫無人性的兇殺案。
包大人擡手掐了掐眉心,問道:“還有什麽線索?”
展昭:“桃林中有幼童的足跡。”
包大人一怔。
顯然此事也讓展昭覺得很奇怪,他一只手搭在旁邊的窗棂上,骨節分明的食指輕敲着木條。
“在抛屍現場的一棵桃樹樹幹的兩側,分別有四道血跡。”
展昭擡手,比劃了一下,“根據現場痕跡,幼童當時應該是背靠着樹幹而坐,他應該是在躲藏什麽東西。現場的腳印雜亂無章,深淺不一,被樹幹擋住的幼童當時應該很害怕,因此雙手無意識地抓着樹幹,導致指尖被磨破了皮,因此才會在樹幹上留下血跡。”
一起跟展昭去現場勘察的張龍接着說道:“幼童絕無能力将李惠吊死在桃樹上,可現場除了幼童的腳印,卻找不到其他人的足跡。”
昨晚一場大雨,桃花林中的地吸了水,十分松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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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童尚能在上面留下足跡,卻沒有其他人的?
展昭:“殺人者應該會武功,輕功不弱,足以讓他帶着一個成人淩空借力,不在地上留下痕跡。”
“殺人者未必沒有在現場留下痕跡,他很有可能在事後将自己的痕跡抹去了。”杜筱寧輕聲說道。
室內衆人看向她。
杜筱寧沖他們露出一個微笑,不緊不慢地說道:“昨夜風雨極大,快到午夜時,風雨才歇。李惠很有可能在下雨前就被行兇者帶到了桃花林。仵作驗屍,她雖然死在午夜時分,卻不代表她就是在午夜的時候被送到桃林的。”
他們到現場的時候,李惠身上的衣物都是濕的,但誰也說不清楚那是什麽時候弄濕的。
停了停,杜筱寧又說:“一場暴風雨,不知打落多少花瓣樹葉,若是行兇者走在花瓣落葉上,也不會留下痕跡。”
展昭挑了一下眉,不久前被抛屍現場吓得倒抽涼氣的年輕公子,居然也有這樣的洞察力。
他順着杜筱寧的話繼續說道:“筱寧說的也是一種可能性。”
包大人神情若有所思,問道:“李府是誰來認屍的?”
展昭:“李家的嫡長女李貞,和三姨娘王氏。”
包大人:“她們表現得如何?”
展昭沉聲說道:“悲痛欲絕,尤其是李惠的生母王氏,見到李惠的屍體,當場不省人事。”
人到中年,丈夫不久前病死了,本以為女兒離開汴京在小姨家過得不錯,誰知天有不測風雲,女兒被人虐殺分屍。
可憐天下父母心。
誰能受得住?
包大人沉聲嘆息。
這時展昭又說:“王氏說元宵過後,她便安排李惠離開汴京去揚州投奔親戚,如今李惠遇害,她懷疑李惠壓根兒就沒離開過汴京。護送李惠前去揚州的,是她的表兄張掖,屬下已經讓人去查張掖的下落了。”
杜筱寧在旁邊安靜地聽着,總感覺這個案子籠罩在一片濃霧之下,什麽也看不真切。
在桃林的時候,她在王叔那裏了解到李府的家風不太好,李道是商人出身,重利好色,府裏好幾個姨娘,終日勾心鬥角。姨娘勾心鬥角,那李府的夫人呢?
王叔說李府的夫人在兩年前與李道大吵一架之後,與李道置氣,一怒之下跳進了李府的人工湖。
那一跳,就沒能救回來。
王叔跟她說完李府的八卦之後,深深的嘆息一聲。
就在杜筱寧正要告辭的時候,她聽到王叔的心聲——
“可憐的五姑娘,肯定是被大姑娘害死了。”
杜筱寧還想旁敲側擊,但王叔已經不想多說了。
李府一直是王叔的老東家,幾十年了,他知道的事情比旁人多一些也正常。
老人家該說的已經說了,放在心裏的話她不能幫他說出來,也不能逼問他。
李惠的死,李貞或許是一個突破口。
還有展昭說的幼童,他怎麽會到了桃林?
他如今人在什麽地方?
杜筱寧擡頭,問展昭:“展大人,李姑娘和王姨娘還在嗎?”
“還在,公孫在陪着她們呢。”
說起來,她到開封府還是給公孫策打下手的,如今公孫策在陪死者家屬,她卻在這兒跟着展昭彙報案情好像有點不像話。
于是杜筱寧朝包大人抱拳,說道:“大人,我去看公孫先生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包大人:“”
包大人對杜三公子沒抱太多期望,他也聽說這個公子哥在桃林裏被分屍現場狠狠地驚吓到,沒指望他能在這個案件上發光發熱,于是揮了揮手,随和說道:“去吧。”
公孫策見到杜筱寧來,有些意外。
溫文儒雅的公孫先生臉上露出一個笑容,“聽說你今天受到了驚吓。”
杜筱寧撇了撇嘴,“确實有點。”
略頓,她又有些不甘心地咕哝,“任誰第一次看到這種場面,都會受到驚吓的。”
公孫策神色莞爾,溫聲安慰:“初次見到這些場面不習慣是正常的,受了驚吓很容易睡不好覺,開封府常備寧神香,你走的時候讓包興去藥房領幾份給你。”
由此可見,會被驚吓到并不是她的專利,不然開封府怎麽會常備寧神香呢?
杜筱寧沖公孫策感激一笑,“李貞跟王姨娘呢?”
公孫策朝室內指了指,“王姨娘方才悲傷過度暈過去了,李姑娘正在照顧她。”
杜筱寧:“我能去看看嗎?”
“當然能。”
公孫策幾不可聞地嘆息一聲,低聲說道:“她們本以為李惠正在揚州,沒想到她卻被人害死了。我本想問王氏一些事情,可她情緒不穩定,壓根兒沒法問。”
杜筱寧本來是想進去的,一聽公孫策這麽說,就沒進去。
于是,她跟公孫策在外面十分有耐心地等着。
要不是考慮到死者家屬的心情,他們甚至有可能排排坐在臺階前嗑瓜子。
李貞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開封府的兩位郎君并肩站在廊道上,
風吹過,兩人衣帶飄飄,很有幾分超塵脫俗的感覺。
杜筱寧聽到動靜,回頭看向站在門口的李貞。
李貞已經見過公孫策,卻沒見過杜筱寧,愣了一下。
而此時三公子已經走了過去,她的個子不矮,比李貞高出一截。
只見三公子半垂着眼,聲音溫柔又不失禮節:“李姑娘,節哀順變。”
李貞咬着唇,一滴淚滑落在地,“多謝公子。”
而這時,一條潔白的手帕遞到她的眼前。
她有些錯愕地擡頭。
三公子那雙好看的鳳眸望着她,溫柔安撫,“再哭眼睛就要腫得像桃子一樣了。”
公孫先生看着三公子和李姑娘,有些莞爾。
都說三公子芝蘭玉樹,很讨姑娘家的喜歡。
如今一看,這般溫柔周到,讨人喜歡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你是說五妹有沒有與人結仇嗎?沒有,她一直是個乖巧懂事的姑娘,從來不與人結怨的。”
春天來臨,葡萄長出了嫩芽,嫩綠色的葡萄藤順着架子往上爬。
站在葡萄架下的李貞看着杜筱寧,輕聲說道:“父親在冬天去世,表哥是來汴京奔喪的。他今年要參加科舉考試,本是沒打算離開汴京的。但元宵那天,姨娘忽然說要把五妹送去揚州的姑姑家,還讓表哥護送她去。我以為他們如今該在揚州好好的,卻沒想到五妹會在汴京被人害死。”
她的聲音輕柔,帶着無限感傷。
大概是李惠的死令她心情沉重,她眉頭微擰了下,原本與杜筱寧對視的目光移開,落在風中搖曳的葡萄藤上。
“公子,方才我與姨娘來的路上,開封府的大哥問了許多關于我表哥的事情,你們懷疑五妹是我表哥殺的嗎?”
杜筱寧的鳳眸不動聲色地落在李貞身上,她語氣溫和地說,“李姑娘請放心,開封府從來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李貞感激地看向三公子,“勞煩公子。”
旁邊的公孫先生:“”
勞煩的好像是開封府的大夥兒,不是三公子。
這時王姨娘的哭聲從屋裏傳出來,李貞扔下一句失陪,就急忙進屋了。
公孫策若有所思地看着李貞的背影,蹙眉說道:“你覺得她說的話可信嗎?”
杜筱寧:“你問我?”
公孫策反問:“這裏除了你,難道還有別人?”
杜筱寧:“”
好吧,經歷了以包大人為首的一群漢子對她的能力表示十分懷疑之後,沒想到公孫策會對她這麽有信心。
杜筱寧清了清嗓子,說:“她說王姨娘讓張掖送李惠到揚州的事情未必是真的。”
公孫策墨眉微揚,“何以見得?”
“你沒發現嗎?她在跟我說過去的事情時,神情目光都是很自然的,可在說到張掖送李惠到揚州那一段時,她一直看着我。”
公孫策聞言,忍俊不禁,“她一直看着你,跟她說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有什麽關系?總不能說是因為你長得好看吧?”
杜筱寧雙手環胸,十分自信,“雖然我是長得很好看,但李貞一直看着我不是要欣賞我的男|色,她只是在觀察我。”
公孫策一臉懵逼,“她觀察你做什麽?”
杜筱寧眼眸彎彎,“看我到底有沒有相信她說的話啊。”
公孫策無語,心想他就扯吧!
杜筱寧笑睨公孫策,“你覺得我在扯?”
公孫策愣住。
杜筱寧朝他搖了搖手指,神秘兮兮的,“說實話,公孫,你對我的力量一無所知。”
公孫策挑眉,他對杜筱寧的力量一無所知?
好像是有那麽一點吧。
——對他神神叨叨的力量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