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浮世繪“是不是又胖又英俊又可愛
“有時候我真是想不明白,為什麽好端端的一個人,就這麽平白無故地被人殺了呢?”張龍坐在展昭對面,手裏拿着一把瓜子。
開封府裏,包大人身邊的幾個漢子都聚在庭院裏。
這會兒還沒到開工的時辰,他們習慣提前小半個時辰到開封府,原因無他,只因為包大人家中的廚子手藝太好,他們習慣了到開封府蹭早餐吃。
這會兒早餐還沒來,包興為了不讓這群餓得嗷嗷叫的熊漢子打擾他,就直接撂了一盤瓜子在桌上,讓他們沒事磕着玩。
這不,這群漢子圍着桌子,就像是聚衆賭博似的,誰也想不到他們是在嗑瓜子唠家常。
昨天公孫策跟杜筱寧說開封府的這個傳統時,杜筱寧還愣了一下。
公孫策問:“筱寧,你明日要早來嗎?要是來的話,我讓包興多準備一份早飯。”
“我就——”
不來了。
杜筱寧話到了嘴邊,就看到公孫策十分期待地看着她。
——好像她不早點到,就錯過一個億似的。
于是,杜筱寧放棄了思瑤今早為她準備的精美點心,早早到了開封府聽他們唠嗑,加入嗑瓜子的隊伍之中。
杜筱寧手裏拿着一把瓜子,聽着幾人的談話。
趙虎聽到張龍的話,點頭說道:“十五六歲的姑娘,養在閨中,大概不會與人有什麽深仇大恨。說實話,我闖蕩江湖多年,從未見過誰忍心對一個小姑娘下這樣的狠手。”
王朝嘆息,“運氣太糟糕了,是個可憐人。”
馬漢點頭,“昨日大人還說,若是作惡多端之人得此下場,那叫罪有應得。可都說李家的五姑娘是個善良之人,卻落得這樣的下場,真是太令人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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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筱寧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然後低頭,将手中的瓜子堆在桌面上,開始一心兩用。
公孫策看了杜筱寧一眼,然後問展昭:“已經派人去找張掖了嗎?”
展昭點頭,“如果李家人沒有撒謊,只有找到張掖,才能知道本該離開汴京的李惠,為何會在汴京遇害。”
杜筱寧低着頭,十分專心地堆瓜子,随口問道:“但如果李家人撒謊了呢?”
展昭微笑,“那也得找到張掖。不管有沒有撒謊,張掖是與李惠同時離開李家的,不是嗎?”
這倒是。
杜筱寧沒有再說話。
公孫策想起昨天杜筱寧的神神叨叨,跟展昭說道:“筱寧覺得李家人在李惠和張掖離開李家的事情上,撒謊了。”
展昭看向杜筱寧。
杜筱寧沒有擡頭,只見她一個瓜子一個瓜子地放在桌面上,很是專心的模樣。
這是在做什麽呢?
展昭探頭過去,只見桌面上是一只用瓜子堆成的貓,說不上栩栩如生,但憨态可掬。
——是一只舉着爪子的招財胖貓。
展昭無語。
杜筱寧擡頭,恰好遇上展昭的視線。
她并未被吓到,反而還朝他展顏一笑,指着那只胖貓問:“是不是很可愛?”
杜筱寧長了一雙鳳眸,睫毛濃密卷翹,而在眼角的地方,那睫毛又稍長一些,顯得她的眼睛格外好看。當她笑的時候,鳳眸微彎,眼裏像是有着星星碎碎的光,十分動人。
展昭不瞎,所以在對上杜筱寧的鳳眸時,眼裏閃過一絲驚豔。
——杜三公子這個繡花枕頭的名號,并非浪得虛名。
那個念頭在展大人心裏一閃而過,他随即想起正事。
“你為何會覺得李家人在撒謊?”
杜筱寧想這還不簡單,因為李貞說到李惠和張掖的時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那是跟她說其他事情時截然不同的反應。
人與人之間有眼神的交流很正常,可眼神變化忽然頻繁,甚至一直盯着別人,那就有可能是撒謊。
杜筱寧當時也試圖去聽李貞的心聲,但她什麽都聽不到。
是李貞當時心無雜念嗎?
痛失親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情感在心裏翻湧。
可李貞沒有。
杜筱寧覺得那是因為李貞全神貫注在自己編造的謊言裏,那一刻她心裏除了謊言,沒有其他的雜念或是情緒。
但這些話杜筱寧不能跟展昭說。
來自未來的人,很難跟幾百年前的古人解釋心理學和微表情。
于是杜筱寧朝展昭眨眼,說:“因為一股古老而神秘的直覺力量。”
——作為一個合格的繡花枕頭,說話就敢這麽肆無忌憚。
展昭眼角微抽。
什麽鬼?
展大人無言以對,幹脆直接上手。他擡手按了按杜筱寧的腦袋,“什麽古老神秘的力量,整得跟神棍似的。”
他看向公孫策,随口說道:“我瞧你也別讓他在書樓裏整理宗卷了,等會兒我還得去一趟李府,他不是懷疑李家人撒謊了嗎?就讓他跟我一起去吧。”
公孫策啞然失笑,看向杜筱寧。
杜筱寧彎着那雙漂亮的鳳眸,十分随和,“我都可以呀。”
公孫策頓時有些哭笑不得,目光落在杜筱寧用瓜子堆成的那只胖貓上,然後再看向杜筱寧。
“是不是又胖又英俊又可愛?”
杜筱寧笑着問道,随即若有似無地看了一眼旁邊的展昭,語氣裏帶了點惋惜意味,“可惜不能撸。”
公孫策:“”
衆所周知,開封府的展大人被皇上稱為禦貓。
雖然沒有證據,但他懷疑杜筱寧在內涵展昭。
李家是汴京有名的富商,家主李道去年秋天因病去世。李道去世後,李家的産業将由他的兒子李平繼承。
李平是李貞的胞弟,今年六歲,他不可能擔起李家,李家如今的主事者應該另有其人。
李家确實富得漏油,在寸土寸金的汴京,居然有個五進的宅子,還有東跨院西跨院。宅子裏一草一木都十分講究,有一個偌大的人工湖,湖上有水榭天鵝,湖邊種着垂柳。
陽春三月,嫩綠色的柳條在水面上垂下,風一吹,就像是少女的發絲一般溫柔拂動。
展昭想見李府的管事,王氏說元宵那天晚上,是管事安排了馬車讓張掖和李惠走的。
展大人在大廳等着李府的管事,原本跟在他身旁的杜筱寧此時正在不遠處跟李府的小丫鬟聊天。
弱冠之年的杜三郎君有着一身精致的好皮囊,雖有刑部尚書當靠山,但并不仗勢欺人,相反,他為人随和得很,跟誰都能唠叨幾句。
也不知道杜筱寧跟幾個丫鬟說了什麽花言巧語,幾個丫鬟歡天喜地笑了起來。
端着茶盅的展昭有些頭疼地掐了掐眉心。
昨天包大人還不經意間咕哝,說開封府不養閑人,如今硬被塞了個關系戶進來,也不知該要怎麽安排才好。包大人咕哝完,就跟展昭說我本想讓公孫先生帶他一陣子的,可皇上忽然給我布置了任務非得要公孫先生幫忙不可,你沒事就多帶杜三出去,別讓他在開封府添亂。
多讓他帶杜三出去?
說的倒是輕巧,這麽大一尊關系戶,到時候哪裏磕了傷了哭着回家喊娘算誰的?
誰知包大人卻拍着胸膛,說:“你要是能讓他回去跟杜若渝訴苦,我去請皇上給你漲俸祿。”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古人誠不欺他。
看在有可能漲俸祿的份上,展大人決定為五鬥米折腰,這陣子帶一帶杜筱寧。
而這時兩個小丫鬟路過,在經過杜筱寧身邊時,其中一個小丫鬟不知道說什麽,笑着推了一下身旁的同伴。
小丫鬟“啊呀”一聲,往後倒。
“哎,小心。”只見三公子伸手,扶了那小丫鬟一把。
小丫鬟那圓潤的蘋果臉頓時紅了起來,“公、公子,抱歉。”
“沒關系。”三公子鳳眸微彎,風度翩翩地給兩位小姑娘讓路,還不忘叮囑,“走路要當心,要是不小心磕着碰着,多令人難過。”
兩個小丫鬟偷瞄了三公子幾眼,走了。
人都快要到拐角了,還不忘回頭再看一眼三公子。
目睹了三公子扶人全過程的展大人默默地喝了一口茶。
這麽一盞茶的時間裏,杜筱寧已經成功地讓三撥路過的小丫鬟們臉紅心跳了。
怎麽說呢?
就感覺三公子還挺忙的。
杜筱寧目送兩個小丫鬟走遠,然後走到展昭身旁,“居然讓朝廷命官久等,李府的管事這麽忙?”
展昭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
杜筱寧四下看了看,見周圍沒人,小聲跟展昭說道:“元宵第二天,也就是元月十六的那個晚上,管事确實準備了馬車,但沒人看到李惠和張掖離開。丫鬟說因為李道剛去世,王姨娘又比較講究良辰吉時,所以李惠和張掖離開的時辰在半夜,說那個時辰出遠門能保平安。”
半夜三更出遠門,誰也不是夜貓子,有人見到才奇怪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原本陽光明媚的天氣忽然陰沉起來。
杜筱寧湊近展昭,神秘兮兮的模樣,“我還打聽到一件事情,不一定跟李惠的死有關系,但你絕對想不到。”
展大人向來對別人的家事八卦一概不感興趣,這次卻神差鬼遣地順着杜筱寧的話問道:“什麽事?”
杜筱寧:“王姨娘是李夫人的親妹妹。”
展昭:“!”
王姨娘是死者李惠的生母,也是李夫人的親妹妹。
世人都說無商不奸,無奸不商,雖然并非絕對是這樣,可大多數情況下,沒點心機手腕的商人,成不了事。
李道是汴京有名的富商,産業多銀子也多,從他的宅子建得比當朝四品大員的宅子還講究,便能略見一斑。
李道有錢,卻無德。
他在府裏養了八個姨娘,聽說他在世的時候,還染指了年輕的丫鬟。
王姨娘是李夫人的親妹妹,當年李道陪夫人回娘家的時候,看上了小姨子。
姐妹共事一夫的事情,并不少見,也沒什麽好隐瞞的。
但在李府,王姨娘與李夫人是親姐妹的事情,是秘而不宣的。
穿着一身寶藍色常服的展大人摩挲着自己的佩劍,慢悠悠地将手中的茶盅放在一旁的茶幾上,定定地看向杜筱寧:“既然這事情秘而不宣,你又怎會輕易知道?”
杜筱寧微笑着整了整霜色的衣擺,在展大人旁邊的椅子坐下,“因為我長得好看,招人喜歡啊。”
展昭側頭瞥了杜筱寧一眼,“嗯,确實長得好看,招人喜歡。”
杜筱寧一愣,顯然沒想到展昭是這個反應。
她撇了撇嘴,決定不再賣關子,“王姨娘到了李府之後,李夫人就不管事了。李夫人去世後,她身邊的大丫鬟就被趕出東跨院。”說着,她下巴朝前方那個年紀稍長的丫鬟,“喏,就是那個丫鬟姐姐。”
展昭:“初次見面,她怎會跟你說這麽多?”
三公子風光霁月又會哄人,套起話來不着痕跡,但能在當家主母身邊當大丫鬟的人,可不像方才那兩個丫鬟那般天真嬌憨。
“我方才進門的時候,聽見她跟別人嘀咕,她的弟弟今年該要開蒙了,可窮人家的孩子就是可憐,不僅沒錢買筆墨紙,也沒人願意教。我跟她說我是杜三,她的弟弟若是要讀書認字,筆墨紙盡管去百味書齋領,管夠。要是沒有老師願意教他,百味書齋的二當家學問不差,教她弟弟綽綽有餘了。”
杜筱寧端起茶幾上已經涼透的茶水,心滿意足地抿了一口,“展大人,人總有所求,你能滿足別人,別人就能滿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