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彼岸花展大人對人好怎麽都不需要
杜筱寧和展昭離開了任家村。
兩人走到村口,看到路口河邊的那棵柳樹。
楊柳依依,可是那個曾經坐在樹下苦等的少女呢?
杜筱寧走過去,護城河的水蜿蜒盤旋着汴京。夾雜着水汽的風緩緩吹來,揚起她的發帶。
“幹嘛站在這兒?”展昭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想事情。”杜筱寧随口說道。
展昭:“在想什麽?想任五夫妻有沒有撒謊?還是在想張先生為何要認罪?”
“都不是。”杜筱寧轉頭,看向展昭,“我在想任敏玲坐在柳樹下的時候,心裏在想什麽。在她落下護城河的那一瞬,心裏又在想什麽。”
她忤逆叔父,想要飛出這小小的村莊,最後溺水護城河中,她心中後悔嗎?
展昭站在她身旁,“那你想到了嗎?”
杜筱寧側頭瞥了展大人一眼,“我又不是神仙,怎麽能想到一個已死之人的想法呢?”
展昭聞言,忍不住輕聲笑起來。
或許是因為周圍很安靜,杜筱寧覺得展昭低沉的笑聲很好聽,像是久釀的酒似的,容易令人沉醉。
展大人聲音含笑,揶揄說道:“你不是有一股來自古老又神秘的直覺力量嗎?”
杜筱寧幽幽輕嘆,咕哝着埋怨道:“太餓了,古老又神秘的直覺力量不管用了,展大人管飯嗎?”
展大人有些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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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他沒記錯,他們離開任五家之後,三公子還去了一趟隔壁的任小芳家裏,還品嘗了一些煎餅。
這麽快就餓了?
展大人看了一下三公子。
只見三公子的臉色有些發白,似乎是真的餓。她說着,還往身後的柳樹靠,只是地面不平,晃了一下。
展大人伸出長臂撈了三公子一把,等她站穩後才有些無奈地說道,“你這麽容易餓,方才在小芳家裏就多吃點煎餅,你昨日送的玉佩夠買她家一年份的煎餅了。”
三公子站穩之後,緩緩松開扶在展大人手臂上的手:“煎餅吃多了會膩。”
展大人:“”
展大人常年在外面奔波,過得很将就,随便啃點幹糧就是一頓,有熱乎乎的煎餅那簡直算是人間美味。
不過,展大人能将就不代表杜筱寧能将就。
展昭看着杜筱寧那清瘦又弱不禁風的模樣,真擔心一頓幹糧能把三公子啃出毛病來。
他想了想,試探性的問道:“今天壽風休沐,要不你跟我回家吃頓便飯?”
話一出,就又後悔了。
展大人想起昨天帶着小平子去百味書齋蹭飯吃,百味書齋的那一桌菜,哪叫便飯啊?
那菜式快趕上過年了。
他家裏霍叔的那點手藝,三公子怕且是還看不上眼。
誰知三公子卻笑着說:“好啊。”
展大人有點騎虎難下,只好帶着三公子回了自己家。
展昭的官位是四品,在汴京有個三進的宅子,家裏就他和壽風,有兩個老家帶來的仆人。
壽風是個少年郎,是個武學天才。
但少年郎嘛,多少有些這個年紀才有的中二和抽風,譬如說
大熱天吃火鍋。
展大人木着臉看着眼前熱氣騰騰的火鍋,看向笑得一臉燦爛的壽風。
壽風開心地招呼着,“哥,三公子,你們來得正好,霍叔和霍嬸心疼我這些日子跑外勤太累,給我準備了許多好吃的!來來來,一起吃!”
展大人癱着臉看向三公子。
杜筱寧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看向展昭,問:“展大人,這頓便飯還讓不讓吃啊?”
展大人:“讓,當然讓!”
乳白色的高湯在鍋裏開着,新鮮的羊肉放下去,沒一會兒就熟了。
熟了的羊肉被撈出來,然後夾到了杜筱寧的碗裏。
對面的少年郎眼神幽幽地盯着三公子,問:“公子,好吃嗎?”
杜筱寧:“”
大概是展大人真的覺得她過于瘦弱,鍋裏下了多少肉,就給她夾了多少肉,弄得無肉不歡的少年壽風一直眼神幽怨地盯着她。
杜筱寧內心有些愧疚,可少年壽風的模樣又十分可愛,令她忍不住笑意。
她彎着眼睛點頭,“嗯,好吃。”
壽風的眼神就更幽怨了。
這時,展大人又燙了一些肉送過來,被杜筱寧擋住了。
展昭:???
杜筱寧的神色無奈又好笑,“展大人,對你而言我誠然是有些瘦弱,但我平時真的不缺肉吃。”
展昭愣住,眼角往杜筱寧碗裏一瞥,發現三公子的碗裏已經堆滿了肉,都是他投喂的。
杜筱寧瞅着他,開玩笑似的問:“展大人打算讓我撐死在這兒麽?”
展昭:“”
筷子在空中稍作停頓,随即拐了個彎,放到壽風的碗裏。
壽風捧着碗,感激地看了杜筱寧一眼。
杜筱寧忍俊不禁。
天氣比較熱,這會兒杜筱寧的額頭鼻尖都有細細的汗珠,大概因為熱的緣故,白皙的皮膚泛着淡淡的紅潮,竟然十分好看。
展大人吃得差不多,幹脆擱了筷子,靠着椅背,看着三公子吃飯。
這樣被人看着任誰都有些吃不消。
杜筱寧也擱了筷子,沒好氣地看向展昭。
展昭并不覺得自己有何不妥,挑眉問道,“吃好了?”
杜筱寧:“嗯。”
展昭笑了笑,領着她到後院。展大人的後院不比杜尚書的府邸,也不比百味書齋的後院,但也寬敞雅致。
後院有個葡萄架,葡萄架下放着兩張太師椅。
他擡手指了指其中一張太師椅,“你去歇會兒,歇好了我們回開封府。”
看到太師椅,杜筱寧才覺得自己真的有點累,她沒有推辭,走過去靠在太師椅上。
葡萄枝葉繁茂,擋住了日光,靠坐在太師椅上的杜筱寧阖着雙眼,像是睡着了。
展昭在旁邊坐下,大長腿搭在前方的腳踏上,看着十分随意。
他側頭看向身旁的人,心裏總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他生平遇見過許多人,也與許多人相處過,但誰也不像杜筱寧這樣讨人喜歡。
是的,展大人覺得三公子十分讨人喜歡。
容貌俊秀、風度翩翩的公子哥,骨子裏都透着善意的溫柔。
展昭看了杜筱寧一會兒,又移開目光。
他雙手枕在腦後,目光看着上方在風中搖曳的葡萄葉子。
身旁的人看似睡着了,可聽呼息,卻還清醒着。
展昭問:“怎麽不睡?”
杜筱寧有些詫異,這人是怎麽知道她沒睡的?
是了,展昭耳力驚人,她離他那樣近,聽呼息也能聽出來。
“我在想事情。”杜筱寧緩緩張開眼睛,側頭看向展昭。
展昭的側顏線條分明,十分英俊。
他維持着雙手枕在腦後的姿勢,低聲問道:“在想什麽?”
“金氏說每個月的初一十五,任敏玲都會到大佛寺去為父母燒香祈福。而且聽金氏的話,任敏玲的意中人,若不是大佛寺中的人,大概也是大佛寺的常客。”
展昭側過頭,黑眸與杜筱寧的目光對上,“五年前張先生到汴京參加科舉考試,也曾在大佛寺落腳。你覺得這兩者之間,有關系?”
杜筱寧點頭,“嗯。”
一根葡萄藤掉落下來,在杜筱寧身側風中晃動。
展昭伸手碰了碰葡萄葉,徐聲說道:“讀書人喜歡在寺廟落腳,這并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大佛寺的禪房,接待過無數像張先生那樣上京赴考的讀書人。”
展昭的話倒是真的,寺廟與客棧相比,花費更少而且環境幽靜,而寺廟的和尚不管在什麽年代,都算是文化人,他們也樂于接待讀書人。有的寺廟還會開設學堂,讓寺裏的僧人教導附近的孩子讀書認字。
杜筱寧伸手,手指纏繞着剛才展昭碰過的葡萄藤,她笑着說:“你說的有道理。”
展昭:???
感覺有什麽地方不對。
神神叨叨的三公子并不是如此容易放棄自己觀點的人。
果然,杜筱寧側過頭,鳳眸微彎,大概是飯後這樣閑坐着容易令人放松,柔和的聲音透着一絲慵懶。
“展大人也說了,張先生的供詞并不可信,任敏玲的死很有可能另有隐情。張先生跟任家叔父說,他跟任敏玲有緣,不會拒絕她的請求。”
展昭回想張先生的供詞,“張先生說他與任敏玲談不攏起了争執,兩人先有推搡,後來他被任敏玲氣得喪失理智,才會将她推下河。”
他一只手搭在太師椅的扶手上,骨節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扶手,“任敏玲是溺水身亡,身上也并無其他的傷痕。兩人從争執推搡,到怒極之下要将人推到河裏去任敏玲身上卻沒有任何傷痕,你覺得合理嗎?”
他們都知道,那當然不合理。
因此她和展昭才會去任家村。
杜筱寧:“我們都知道張先生撒謊了,可他為什麽要撒謊?”
展昭笑了起來,“所以我才找很會聊天的三公子啊。”
杜筱寧:“”
展大人:“三公子等會兒要不要去見張先生?”
杜筱寧擡手掐了掐眉心,“這個自然是要的。”
展昭打量着杜筱寧,只覺得她眉間有些倦意,不由問道:“累嗎?可要睡一會兒?”
杜筱寧微微一笑,正要說話。
忽然一只大手伸過來,手掌捂住了她的眼睛,然後她聽到展昭的聲音。
“是不是太亮了不好睡?”
杜筱寧:“”
展大人對人好怎麽都不需要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