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彼岸花“我被富貴迷了眼,不想再
開封府。
杜筱寧站在審訊室內,少年壽風正站在她身旁。
在她前方,是穿着囚衣的張先生。
張先生,名清平,如今而立之年,身形清瘦,長相清隽,即使穿着囚衣,也掩不住身上的書生氣。
他站得筆直,目光直視杜筱寧,“任敏玲是我推下護城河的。”
杜筱寧面上帶着笑,“我沒問你這事。”
張清平愣住,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神情狐疑地看向杜筱寧,說道:“你不問這事,那你來找我做什麽?”
杜筱寧朝他眨眼,聲音很随意,“聊天啊。”
張清平:“”
他嗤笑一聲,諷刺道:“找我聊天?開封府的人都這麽閑嗎?”
獄卒搬來了兩張椅子。
杜筱寧指了指其中一張,“張先生,請坐。”
張清平輕哼了一聲,雙手背負在後,不坐。
杜筱寧也不生氣,她撩起衣擺,坐在椅子上。
“開封府的人都很忙,就我整日閑着沒事做,聽說前幾日來了個趕着認罪的人,心中好奇,所以就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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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清平看向她,“你是杜三。”
杜筱寧挑眉,“哦?原來張先生認識我。”
張清平笑了笑,語氣輕蔑,“刑部尚書的三公子名滿汴京,誰人不識?可惜啊,那都不是什麽好名聲。”
三公子“哦”了一聲,目光落在張清平身上。
他站得筆直,放在身側的手握緊了,十分鄭重的姿态。
可說出來的言語,過分輕蔑,顯然是看不起三公子這個繡花枕頭。
——肢體動作和言語自相矛盾。
這個張清平,并不是撒謊的料。
杜筱寧“啧”了一聲,“張先生好像很看不起我呀。”
張清平板着臉,冷哼一聲。
杜筱寧打量着他,語氣很是新奇,“你看不起我,還等着我來找你聊天?”
張清平:???
張清平臉色鐵青,“誰、誰等你來聊天?!”
三公子坐在位置上,笑而不語。
張清平:“”
壽風站在三公子身後,看看姿态悠閑的三公子,又看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張清平,一頭霧水。
這張先生瞪着三公子的目光,像極了仇人。
三公子到底是怎麽看出來張先生要等他來聊天的?
兩人之間一陣沉默。
張清平确實不是個擅長撒謊的人,不擅長撒謊卻不代表藏不住事。
放在身側的手攥成拳狀又松開,喉結上下滑動着。
杜筱寧說話的聲音溫和而平靜,“任敏玲不是你推下護城河的,你為何要認罪?”
張清平眉頭幾不可見地微蹙了下。
他抿着唇,像是想要跟杜筱寧對抗似的,語氣生硬地說道:“她就是我推下去的,随你信不信。”
“好吧,既然你堅持,那她就是你推下去的吧。”
張清平:???
就這?
他說任敏玲是他推下護城河的,這個三公子就信了?
既不任敏玲到底是怎麽被推下去的,也不關心一下他是怎麽看上任敏玲的?
張清平真的很詫異
他沒想到,杜三這個繡花枕頭居然不追問。
他杵在原地愣了半晌,随即盯着杜筱寧,他的神色很認真,像是要确定些什麽事情。
杜筱寧迎着他的視線,問道:“失望嗎?”
張清平抿了抿唇,移開目光。
杜筱寧站了起來,走到張清平前方。
兩人相對而立。
杜筱寧的聲音依然溫和,語氣卻有些冷清,“張先生,開封府從不冤枉好人,可你心裏應該要清楚,縱然是好人,若他一心要找死,開封府是攔不住的。”
張清平沉默着不搭腔。
杜筱寧不勉強,她重新坐在椅子上,獄卒體貼,還端上了一杯熱茶給三公子。
三公子接過茶盅,鳳眸又睨了張清平一眼,“聽說張先生是涼州人,五年前上京赴考,考完之後就留在了汴京,盤纏用完後,就去私塾當老師了。”
張清平站姿筆直,雙手背負在後,“汴京這地方,紙醉金迷,我被富貴迷了眼,不想再回涼州那荒蕪之地。”
杜筱寧被逗笑了,“被富貴迷了眼,不去哪個大人的府上當幕僚,卻要在私塾教書?”
張清平又不搭腔了。
這個張先生,委實是個有意思的人。
他不擅長撒謊,他自己也清楚這一點,所以并不多話。
他吃準了開封府不會嚴刑逼供,所以随時準備着以沉默應萬變,覺得自己答不上來的,或是容易出纰漏的事情,一概閉嘴。
就怎麽說呢?
杜筱寧覺得這個張清平挺聰明的,油鹽不進,死豬不怕開水燙。
難怪公孫策和展昭這些人對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杜筱寧試着去聽他心聲,靜得跟死水湖的湖面似的。
杜筱寧懶得跟他周旋,直接開門見山,“你知道任敏玲有身孕了嗎?”
張清平臉色不變,态度自然且毫無破綻,“不知道,我要是知道,還需要說服她與我生米煮成熟飯,逼任五同意我們的親事嗎?”
“你撒謊,你早就知道了。”杜筱寧戳穿他,語氣溫柔甚至還帶着笑意,“這話說的這麽自然,早就暗中練習了很多遍吧?”
張清平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幹脆癱着臉。
壽風忍不住看了張清平一眼。
說實話,少年很納悶三公子是怎麽看出人家撒謊還暗中練習的。
這時,三公子端着茶盅的那只手擡了起來。
少年十分有眼力見地将茶盅接過。
杜筱寧站了起來,伸手整了整衣袖。
她看向張清平,十分好脾氣地說道:“你到開封府,分明有所求,但你什麽都不說,讓人怎麽幫你才好呢?”
張清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還是不說話。
杜筱寧話鋒一轉,“你聽說過藏金閣嗎?”
張清平看了三公子一眼,點頭說道:“聽說過,裏面的首飾很貴,平民百姓一輩子的積蓄也買不起一件。”
杜筱寧:“任敏玲有一個藏金閣的蝦須镯。”
張清平沉默,臉上并沒有詫異的神色。
杜筱寧見狀,笑了笑,又問:“你說你這案件,開封府是該從大佛寺開始查,還是從藏金閣開始查呢?”
張清平掀了掀眼皮,不搭腔,顯然是個非常随便的态度。
杜筱寧笑了笑,轉身,“壽風。”
壽風:??
三公子已經朝門外走去,“走了。”
壽風愣了一下,回頭看了眼張清平,趕緊跟上杜筱寧。
走出審訊室,外面陽光明媚。
杜筱寧被耀眼的陽光刺得眯了一下眼。
“那個”跟在她身後的壽風斟酌着言辭,“三公子,張先生這模樣,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啊?”
“你覺得呢?”
“我覺得這張先生看着不像壞人。”
“人不可貌相,看着像是好人的壞人多了去,你忘了木先生?”
壽風“啊”了一聲,“說的也是。”
他走在杜筱寧的身側,走過半月形的拱門時,忽然又說:“那等會兒三公子怎麽跟公孫先生和我哥說張先生的事情啊?”
杜筱寧腳步頓了一下,看向壽風。
壽風的神情有些無辜,“他們好像對你抱有很大的期望。”
杜筱寧:“”
杜筱寧微笑:“還能怎麽說?就這麽說呗。”
展大人有些不高興。
任誰被人當傻子一樣忽悠,心裏都不會高興的。
但他不高興的時候,并不疾風驟雨,只是眉目有些冷峻。
展大人坐在靠椅上,一雙大長腿無處安放,幹脆勾來一張椅子搭在上面,顯得随性不羁。
他看向正在喝水的杜筱寧,問道:“你的意思,張清平是明知道開封府不會冤枉好人,才故意上門認罪的?”
杜筱寧擡眸,“大概是這個意思吧。”
原先在忙活的公孫策走過來,坐在杜筱寧對面,問道:“問到什麽線索了嗎?”
杜筱寧搖頭,“他的話真假參半,又不願意配合,很難發現有用的線索。”
公孫策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他認罪認的蹊跷,嘴又跟蚌殼似的,實在難有進展。”
杜筱寧:“他上門來認罪,是故意而為。對許多事情隐而不報,也不出意外。他只是想引起開封府對任敏玲案件的重視而已。”
公孫策靜了片刻,又問:“你和展大人去了任家村,如今又見了張清平,可有什麽想法?”
杜筱寧手裏解着九連環,一心二用,“任敏玲的死不是意外,不管是自殺還是他殺,都是有預謀的。張清平五年前上京赴考,曾在大佛寺住過一些時日。任敏玲每月初一十五會到大佛寺為父母祈福燒香,五年前張清平在大佛寺住的時候,發生過什麽事情,該要查一查。”
杜筱寧将手中的九連環放下,摸出了一只金光閃閃的蝦須镯。
公孫策一見那蝦須镯,有些意外,“這是任敏玲的?”
杜筱寧點頭。
公孫先生很識貨,蹙着眉說道:“這是藏金閣的飾品,張先生把家當都賣了也買不起。”
展大人聽到公孫先生的話,很是意外。
展昭:“你識得藏金閣的飾品?”
公孫策:“嗯。”
展昭:“我以為你挺窮的。”
公孫策哭笑不得,倒也沒否認自己窮的事實,半開玩笑似的說道:“就是因為挺窮,才要識得這些價值千金的玩意兒來鞭策自己。”
展昭:“”
有理有據,令人無法反駁。
公孫策的指尖輕輕觸碰蝦須镯的邊沿,看向杜筱寧的黑眸映着外面的日光,清亮溫和,“藏金閣也該要查一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