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彼岸花“天下之大,何愁無家?可

李琦去了護城河。

他在通往任家村路口的那棵柳樹下站着, 傍晚的風吹來,他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清秀的臉上是顯而易見的悲傷。

“你一定要記得到叔父家提親, 到時你或許不會認得路,我會在村口的那棵柳樹下等你。”

少女那含羞帶笑的聲音仿佛又在他的耳畔響起,可伊人已逝,他再也見不到她了。

李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轉身。

卻看見不遠處有兩人在看他。

身影一白一藍, 氣質迥異, 但都長得極為搶眼。

李琦:“”

白色的身影他并不陌生, 是在他們圈子裏人緣很好的杜三。

至于藍色的雖不曾打過交道, 也有過數面之緣。

那是開封府的展昭。

兩人朝李琦走過去。

李琦站在原地, 臉上悲傷的神情已經不見, 取而代之的, 是溫文儒雅的笑容。

杜筱寧走過去, 笑着說道:“難怪到了府上見不到阿琦,原來你到了這裏。”

李琦微微一笑,目光落在展昭身上。

杜筱寧說:“這是開封府的展大人。”

Advertisement

李琦朝展昭颔首, 聲如其人,溫和有禮,“我認得展大人。”

展昭挑眉, “可我卻是頭一回見李公子。”

李琦淡淡一笑,“許是展大人見的人太多, 我又沒往你跟前湊,所以你不認得我吧。”

跟這種人說話,沒有意義的廢話也能說上一整天。

有時與人周旋,是為了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有時與人周旋, 是浪費生命。

李琦無疑屬于後者。

展大人選擇單刀直入。

展昭:“李公子讓我們好找,原來是來了任家村。怎麽?此地有什麽特別的嗎?”

李琦笑了,說:“嗯,此地風景好。尤其是這棵柳樹,已經長了幾百年,是任家村的守護神。我對這棵柳樹聞名已久,卻不曾來看一看。今日得閑,變過來了。”

“聞名已久?”

展昭目光沉沉地看向李琦,“我到開封也有些時日了,也不知這棵柳樹如此有名,不知李公子是聽誰說的?”

“展大人沒聽過,卻不等于旁人沒聽過。”李琦淡淡地回了展昭一句,目光卻是看向杜筱寧的,他沖杜筱寧露出一個微笑,語氣也多了分熱絡,“聽說你的書齋新增了不少書,改日我過去看看,順道與你煮茶論詩。”

“煮茶可以,論詩就不必了,我不像你,滿腹詩書。”

李琦又笑了起來,“那就這麽說定了,我不耽誤你們,先告辭了。”

李琦邁步要走,一只握劍的手卻攔在他的身前。

他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展昭英俊的臉龐神情似笑非笑,“誰說你可以走了?”

李琦:“”

他看向杜筱寧。

展昭見狀,語氣十分玩味兒地說道:“是我攔你,你看筱寧做什麽?”

李琦一噎,剛要說話,又聽到展大人說——

“三公子跟誰是朋友,那是他的私事。如今攔你的,是開封府展昭。李公子,我們是為公事而來,不談私情。”

李琦:“”

杜筱寧看着李琦那神色變幻的臉色,心裏有些同情。

她笑着朝李琦伸出手去。

李琦看向杜筱寧的掌心,上面放置着的是金光閃閃的蝦須镯。

方才還一派溫文儒雅的青年公子神色一愣,随即震驚地看向杜筱寧。

“阿寧,你、你”

“這蝦須镯怎會在我這兒,對嗎?”

杜筱寧望着李琦的目光有些冷清,“李琦,我見過四郎了。這蝦須镯是他送給你的。你為何在這兒,我也無須多問。關于任敏玲的事情,你是想在這兒說呢?還是想到開封府說?”

李琦愣住,“你、你要帶我回開封府?我沒觸犯律法,你不能把我帶到開封府!”

杜筱寧見他這模樣,直接去聽他的心聲——

敏玲死了,我也很難過,我也不願意她死。

我不能去開封府,去了開封府,事情就露餡了,父親會打斷我的腿!

我是真的想跟敏玲在一起,是她不願意!

敏玲敏玲

杜筱寧有些驚訝。

怎麽李琦的心聲跟他們之前了解到的事情不一樣?

最終,杜筱寧和展昭并沒有将李琦帶回開封府。

杜筱寧将人帶到了百味書齋。

裴知退讓人在後院擺上了茶具和點心,杜筱寧慢條斯理地煮了一杯茶給李琦。

器宇軒昂的展大人坐在三公子側邊的椅子上,在他身旁,還坐着不久前在風水池邊對着風水魚虎視眈眈的肥貓。

這場景,就莫名有些喜感。

杜筱寧将茶遞給對面的李琦。

李琦接過熱茶,一聲不吭地抿了兩口,問道:“阿寧,你是怎會知道我和敏玲的事情?”

他這話一說出來,展昭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不久前還在柳樹下裝模作樣的公子哥,敢情是只紙老虎。

被杜筱寧詐一下,就什麽事情都藏不住。

——難怪楊四郎套他。

杜筱寧心情複雜地看了李琦一眼,“其實并不知道。”

李琦:???

杜筱寧:“任敏玲在護城河中溺死,前去開封府投案的張先生,你認識嗎?”

李琦搖頭,“我不認識,但我聽敏玲說過。她說張先生總是令她想起父親,教她讀書識字,與她說女子不見得非要待在閨閣之中,外面天大地大,有許多她不曾見過的人和事,值得她去看。”

“張先生說他求娶不成,惱羞成怒,将任敏玲推下護城河。你信嗎?”

李琦沉默。

杜筱寧:“為何不說話?”

李琦:“我雖聽敏玲提起過張先生,但從未見過此人。敏玲對他尊敬有加,可人心隔肚皮,他心中若是有什麽龌蹉的念頭,旁人也是無從得知的。”

行吧。

杜筱寧沒再追問李琦關于張先生的事情,她嘴角微揚帶着笑意,可笑意卻沒抵達眼底。

她略顯冷清的眼神落在了李琦身上,“任敏玲有了身孕的事情,你知道嗎?”

李琦聞言,眼裏閃過悲傷,他點了點頭。

“既然知道,為何不去任家村求親?”

李琦又沉默。

杜筱寧也不急,好整以暇地喝着茶,一邊喝茶一邊跟李琦耗。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直沉默着的李琦輕嘆了一口氣,語氣隐忍難過,“阿寧,我若不是戶部侍郎的兒子,是否一文不值?”

“敏玲心悅我,委身于我,是真的喜愛李琦此人,還是喜愛李琦是戶部侍郎的兒子?”

李琦确實是任敏玲的心上人。

去年秋天,他在大佛寺與人說禪,不經意便看到了少女跪在佛前為父母祈福的場景。

他對少女一見傾心。

這些精通吃喝玩樂的公子哥兒們,對于追求喜愛的女子,總有那麽幾個壓箱底的花招。他花了兩個月的時間,贏得了任敏玲的好感。

他溫柔體貼,什麽都能給任敏玲。

少女出身雖不如他,性情談吐卻與他見過的女子不一樣。她長相清麗心氣高,談吐有主見,她可以溫柔似水,又能熱情似火,他見到任敏玲,便想永遠沉溺在有她的世界。

任敏玲委身給他的那一天,她問:“阿琦,你何時到任家村向我叔父提親?”

少女的一席話,令他猝不及防。

李家講究門當戶對,任敏玲想要進李家門,難于登天。

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也是最沒出息的。他喜歡舞文弄墨,喜歡詩詞,卻不喜歡策論,更不喜歡像父親那般蠅營狗茍。

父親每次見到他,都怒其不争地搖頭。

沒遇見任敏玲前,他以為自己會渾渾噩噩地過完這一生。

遇見任敏玲後,他想要屬于自己的人生。

有他父親在,任敏玲不可能進李家門。

但他還是想娶任敏玲的,他将楊四郎贈予他的蝦須镯給了任敏玲,讓她耐心等待。

思來想去,他只想到了一個法子。

“我想帶敏玲離開這個地方,去哪兒都行,只要我和她在一起,天下之大,何愁無家?可是她不願意。”

李琦神色頹然地看着捧在手中的茶盅,啞聲說道:“她心氣高是真的,她說這些年來,寄人籬下,嘗遍了人間冷暖。叔父一直與她感情不好,總說她這個不好,那個不對。她曾在心中發誓,一定要令叔父刮目相看。我若不能光明正大娶她入門,她便要與我恩斷義絕。”

杜筱寧無語凝噎。

她看向展昭。

展昭的模樣顯然比她還要無語。

這時,李琦又啞着聲音說道:“嫁入李府有什麽好的呢?深宅大院,多的是不為人知的心酸。以她的出身,即便我父親願意讓她入門,也只會受盡白眼和委屈。我想帶她離開汴京,去什麽地方都好,總有個地方能接納我們。”

杜筱寧擡手掐了掐眉心。

李琦即便不說,她也知道任敏玲心中的想法。

她的父親是個讀書人,有着讀書人的傲氣,兩袖清風卻不願意委屈自己。她的母親是個繡娘,為了幫補家計日夜操勞,最終不堪勞累而死。

任敏玲早慧,父親待她如珠似寶,母親也疼愛她。

她心知會讀書認字并不能讓她過上好日子,母親的悲劇歷歷在目,她不想日後會像母親一樣。

“我以為她會想通的,只要她點頭,我願意抛下汴京的一切,帶她遠走高飛。我一直在等她點頭,可我沒想到,我等來的是她的死訊。”

李琦的眼睛通紅,他是真的難過。

他擡頭,雙目像是想尋求一個答案似的盯着杜筱寧,“阿寧,她寧死也不願與我離開此地嗎?”

杜筱寧:“”

她本想說這還需要問嗎?

任敏玲是個心高氣傲的少女,她心中迫不及待地想飛離任家村,她不見得想要什麽錦衣玉食,卻想在叔父面前争一口氣,告訴叔父,她這些年來的堅持,是對的。

杜筱寧看了李琦一眼,心裏懶懶的,并不想回答。

倒是展昭十分淡定地敲了敲桌面,沉聲說道:“事已至此,糾結這事兒還有意義嗎?任敏玲死了,誰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自己跳進河裏的,還是被人推進去的。”

展昭稍微停頓了下,“若她是自己跳進去的,大概就是寧死也不與你離開汴京。”

李琦:“”

他的眼睛更紅了。

杜筱寧沒忍住,看了展昭一眼。

展昭挑眉,一副“我并沒有說錯一個字”的神情。

杜筱寧心裏嘆了一口氣,李琦和任敏玲的事情真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