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彼岸花長青與我有緣

任敏玲和李琦的事情已經很明白。

一個出身嬌貴沉溺于風月情愛的世家公子, 和出身平凡卻不甘平凡的美麗少女之間的故事。

他們之間,注定是一場悲劇。

杜筱寧想着這兩人的事情,心裏感覺實在複雜。

——這到底是誰的過錯?

她擡起頭來, 正想跟李琦說些什麽,卻不經意碰上了展昭的視線。

展昭的目光也是有些複雜,視線仿若蜻蜓點水般從她身上掃過,随即落在李琦的身上。

展昭目光沉沉, 語氣也是低沉的。

展昭:“你有沒有想過, 你如果跟任敏玲離開了汴京, 靠什麽活下去?”

李琦愣住。

展昭:“靠楊四郎給你的幾件首飾?還是靠你那滿腹既不能吃又不能喝的墨水?”

杜筱寧:“”

誠然展大人的話很毒, 可一點都沒說錯。

李琦一噎, 臉都憋紅了。

他瞪向展昭, “你、你、你以為你是誰?竟敢這樣跟我說話?!”

“這就受不了了?”展昭面上露出譏諷的神色, 語氣不鹹不淡地續道:“若是你與任敏玲離開汴京到旁的地方, 人情冷暖世态炎涼, 你以為你是誰?到哪兒都有人對你客客氣氣的?沒見即便是汴京,天子腳下,人人都向往的地方, 每日都有人窮困潦倒、無聲無息的死去。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如何能養活任敏玲與她腹中的孩子?靠喝西北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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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琦:“展昭, 你別太過分!”

展昭又笑,“這就過分了?這不過就是言辭上對你不客氣了些。”

确實。

不過就是言辭上不客氣了些?

杜筱寧甚至覺得, 展大人這種不客氣,甚至已經是一種客氣了。

因此,她并未制止展昭的話。

倒是李琦呼吸急促,睜着通紅的雙眼望着展昭, 似乎下一瞬就能怕案而起跟展昭拼命似的。

然而他心中再怎麽生氣,骨子裏還是慫。

他知道自己在展昭手裏讨不到什麽便宜,終于還是将那口氣默默地咽了下去。

杜筱寧見狀,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卿本佳人,心高氣傲,無奈所托非人。

李琦離開百味書齋的時候,天色已經入黑。

天黑了,也就意味着今天該忙的活兒,忙得差不多了。

可杜筱寧卻有些不甘心,她還想去楊四郎的家裏。

展昭一聽杜筱寧還想去楊四郎的家裏,不由得挑眉,“那家夥陰陽怪氣的,你去找他難道就能發現什麽線索了嗎?”

杜筱寧不由有些莞爾,“展大人是說四郎陰陽怪氣嗎?我倒是覺得還行,展大人不覺得他其實挺可愛有趣的嗎?”

可愛有趣?

三公子怕不是對可愛有趣這個詞有什麽誤會。

可随即,展大人心裏忽然湧起一股危機感。

如果說楊四郎那種陰陽怪氣的家夥杜筱寧覺得可愛有趣,那像他這些不陰陽怪氣的豈不就顯得無趣了?

這麽一想,展大人不由得端正了下坐姿。

展昭忽然正襟危坐,杜筱寧難免多看了他兩眼。

展大人:“怎麽?”

杜筱寧:“展大人,去不去啊?”

展大人:“去哪兒?”

杜筱寧:“去找楊四郎啊!”

展大人:“”

展大人微笑:“去,當然去。”

只要三公子想去,他不都得陪着嗎?萬一三公子又突發奇想,要幹些什麽驚世駭俗的事情,誰能陪着呢?

難道指望那個陰陽怪氣的楊四郎?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

楊四郎似乎早就料到了杜筱寧會再去找他。

侍女揭開花廳的簾子,讓杜筱寧和展昭進去。

楊四郎懶洋洋地坐在太師椅上,見他們來,掀了掀眼皮,話也懶得多說,就朝旁邊的椅子指了指。

展昭見狀,不由得挑眉,正要說話,卻聽見杜筱寧的輕笑聲。

楊四郎慢悠悠地看向杜筱寧,“阿寧,笑什麽呢?”

杜筱寧背着手走過去,她站在楊四郎前方,居高臨下得地看着對方。

“我笑四郎好悠哉,旁人被你耍得團團轉而不自知,你卻躲在家中,說是面壁思過,實則逍遙快活。”

楊四郎輕哼了一聲,“阿寧又開始陰陽怪氣了。”

杜筱寧抿着嘴角笑,“陰陽怪氣的人難道不是四郎嗎?”

侍女倒來一杯酒,楊四郎笑着接過酒杯,然後一飲而盡。他舔了舔唇間殘留的酒香,沉聲說道:“阿寧淨是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這可讓我怎麽接話啊?”

“怎麽就不能接話呢?四郎多聰明,怎麽會不知道我是為何而來?”

知道了李琦和任敏玲的事情,并沒有讓杜筱寧心中輕快一些。相反,她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有點無奈有點煩躁又有點感傷,幾種情緒交織在一起,令她在到來的路上,心情十分煩躁。

這會兒見到了楊四郎,心中那點煩躁卻奇怪地平息下去,然後心中好似有着用不完的耐心似的陪着楊四郎繞圈子。

三公子此刻有無窮無盡的耐心,卻不代表展大人有。

展大人對楊四郎一見無感,二見厭煩。

在江湖闖蕩慣的人,坦蕩蕩的無所畏懼,最喜歡快意恩仇,對楊四郎這種繞來繞去又還雲裏霧裏的做事方式,實在理解不來。

關鍵是楊四郎和杜筱寧兩人說起話來,高來高去的,只有他們才清楚說了什麽,其他人一概摸不清頭腦。

這種被排除在外的感覺令展大人心裏有些不高興,排除在楊四郎之外沒什麽打緊的,怎麽能被排除在杜筱寧之外呢?

于是,有些不高興的展大人臉上露出不高興的神色,他看向楊四郎,語氣也不怎麽高興,“楊四郎,我們見過李琦了。”

楊四郎:“”

窗戶紙都捅破了,還能怎麽裝?

楊四郎笑容都懶得裝,他面無表情地看了展昭一眼,“哦”了一聲,“然後呢?”

“然後?然後勞煩楊四郎君就別說些讓我們聽不懂的話,既然有心讓開封府查這些事,又何必遮遮掩掩?”

楊四郎看展昭的眼神像是看白癡似的,“誰說我有心?展大人真是高看在下了。”

展昭并不生氣,這些公子哥個個自視甚高,一身毛病。在這些人眼裏,開封府的許多人都是白癡。

他最煩旁人陰陽怪氣七彎八繞的,只要好好說話,什麽态度他并不在意。

道不同不相為謀,開封府的人個個都兢兢業業,追随包大人為民請命,也心情也沒有心思在意旁人的眼光。

展昭笑了笑,不甚在意地徐聲說道:“任敏玲寫了一本書稿,不知楊四郎君是否讀過?書稿記的雖然是任敏玲錯付真心,其中卻有許多與她一般命運的女子。其中着墨最多的,是一名叫長青的女子。她在十五六歲的時候,像任敏玲一樣,所托非人。她雖然活下來了,卻不得自由。她被人養在一棟叫北樓的地方,她日日在北樓的頂層,向北眺望,思念遠方的至親。而她的兄長,與她近在咫尺,她卻不敢相認。那個地方,有着許多與她一樣的女子。她們都來自異鄉,本該有着平順的人生,卻不慎被人蒙騙,失身失心,還落得個以色侍人的下場。”

那本書稿,任敏玲起名彼岸花。

相傳彼岸花是種在黃泉路上的,花葉永不相見,不知任敏玲起這個名字,是否有其他的意思。

楊四郎側首,奇道:“又是長青?開封府是跟這個姑娘有什麽不解之緣嗎?”

杜筱寧站累了,在楊四郎對面的藤椅坐下。

她一雙含情目似笑非笑地望着楊四郎,含着笑意的聲音十分氣定神閑,“不是開封府跟長青有什麽不解之緣,是四郎跟長青有緣哪。”

楊四郎看向她。

杜筱寧不躲不避,安安靜靜地跟他對視着。

他們像是在比誰會先敗下陣來。

杜筱寧去聽楊四郎的心聲,發現在他平靜的外面下,內心波濤洶湧——

長青與我有緣。

不,應該說問仙樓裏所有的姑娘,都與我有緣。

我的母親曾經與她們一樣,被養在高樓之中。傳聞她曾是樓裏最美的女子,舞姿優美,歌喉動人。她在那棟高樓,遇見父親,父親喜歡她貌美,花了重金将她帶回府裏。

可惜她只是從一個牢籠逃到了另一個牢籠,從來不得自由。

一年裏,我能見她的次數屈指可數。

聽說她臨終前,心心念念的都是我。

可我卻連她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高樓令母親失去自由,歸家無望,不管她在何處,都不再有一個家的大門為她敞開。

她恨透了高樓,我也恨。

杜筱寧有些驚訝,她知道楊四郎不是嫡出,也極少聽人提起他的生母,卻不知他的生母竟有這些遭遇。

這些年他一副混吃等死的荒唐形象,終日與圈子中的世家公子哥吃喝玩樂,橫行汴京坊間說起他,都戲言楊家的四郎君,生在錦繡叢中,說不定日後也是死在牡丹花下。可誰也不知,在他纨绔的面具之下,竟藏着這樣的身世。

他一心想為母親毀了圈養女子謀利的問仙樓,難怪不怕龐太師的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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