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彼岸花“筱寧,你想找的東西,找

杜筱寧以前不覺得, 如今聽自家義父說起那位柳氏和她兄長的事情,又想到了任敏玲也是死在護城河說實話,利國利民的水利工程如今在她眼裏, 就像是受了詛咒的死人河。

杜筱寧默默無語。

侍女思瑤奉上熱茶,不僅給杜筱寧泡了她常喝的養生茶,還為杜若渝換了一杯新茶。

杜若渝端着茶,“想什麽呢?”

杜筱寧雙手交疊着擱在桌面上, 手指無聲地敲了敲, “我在想, 這護城河裏到底淹死過多少人。義父是覺得那個跳了護城河的池州人, 并不是自殺吧?”

杜若渝目光贊許地看向杜筱寧, “可惜有些時日了, 該死的不該死的, 都死了, 很多事情無法溯源。”

杜筱寧沉思了片刻, “義父,我有事情想跟你說。”

杜若渝看向她。

“我在查一樁案子,本該是一個少女跳河自殺的事情, 可她死前寫過一本書稿,書稿裏除了她本人的經歷,還寫了許多女子的過去。那些女子, 皆是來自異鄉,被圈養在一個北城的地方。那些女子出身較好, 骨子裏都帶着些離經叛道,與一般養在閨閣的女子頗有些不同。她們都是被人拐騙的,拐騙後從此失去自由,在北城的高樓裏以色侍人。其中有寧死不屈, 死在高樓的,也有受盡折辱,像是行屍走肉一般活下來的。”

杜若渝聽着杜筱寧的話,神色有些凝重。

杜筱寧打量着杜若渝的神色,“義父聽到這樣的事情,似乎并不驚訝。”

杜若渝莞爾,“你也說了,這是一個少女寫的書稿。你的百味書齋什麽書稿沒什麽?比這本書稿光怪離奇的本子多的是,我有什麽好驚訝的?”

為了顯得自己的話是真的,杜若渝又補了一句,“不過她小小年紀,又是個村間的小姑娘,能想出來這樣的事情,也是難得。”

杜筱寧:“”

義父在敷衍這事情上,是真的很不走心。

杜筱寧沒想隐瞞杜若渝,直截了當地說道:“我去過尋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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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渝一怔。

杜筱寧:“我不止去過尋樂園,我還去過問仙樓。義父聽說過尋樂園和問仙樓嗎?”

杜若渝捋着胡須,“當然聽說過。幾年前,我也是去過尋樂園的。唔,不止我,開封府包大人啊,展護衛啊這些人都去過,就是端王——”

話語一頓,杜若渝側首望了杜筱寧一眼,接着說道:“他也是去過的。”

杜筱寧“哦”了一聲,“那是之前的尋樂園,這事情我聽展大人說過。可是如今的尋樂園,已經不是過去的尋樂園。義父,任敏玲的書稿裏寫到一個叫長青的女子,竟然跟問仙樓裏的長青同名同姓,甚至遭遇也差不了多少。”

杜若渝皺着眉頭,“你在說什麽?”

杜筱寧看着杜若渝的神色,終于确定,她的義父或許知道這些年一直有女子被圈養的事情,可他不知道如今的問仙樓做的就是這種勾當。

于是,杜筱寧将她和壽風夜探尋樂園和問仙樓的事情告訴了杜若渝。

杜若渝怒聲輕斥,“胡鬧!”

站立在旁的思瑤神色一整,不動聲色地後退了兩步。

杜若渝:“與一個乳臭未幹的少年闖入龍潭虎穴,你怎可如此胡鬧?誰給你的膽子?!”

杜筱寧不以為然,“什麽龍潭虎穴?那地方偏僻地很。大概是裏面圈養的都是弱女子,護院都十分松懈。我這不是全須全尾地回來了嗎?一根頭發也沒少。”

一根頭發也沒少?

杜若渝的目光落在杜筱寧纏着紗布的右手上,差點犯心梗。

杜尚書深吸一口氣,他再次覺得讓杜筱寧去開封府當閑差并不是什麽好主意。端王那個家夥在杜筱寧的事情上總是與他陰陽怪氣的,但在此事上,也沒說錯。

六部那麽多挂閑差的地方,他哪個地方不能找?還非得要找開封府。

——真是撞了邪。

撞了邪的杜尚書神色陰郁。

杜筱寧恍然不覺的模樣,她将話題扯回圈養女子的高樓之事上。

“義父,你方才與我說起楊四郎的母親柳氏,是不是懷疑當年她也是被人圈養的?”

杜若渝板着臉:“我可沒這麽說。”

杜筱寧彎着眼:“可你這麽想。”

義女太聰明,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杜若渝沉默不言,似是在心裏拉鋸,半晌之後,他終于跟杜筱寧說道:“柳氏的事情,我曾經試圖追查。可是那個自稱是她兄長的池州人,已經死了。我又暗中派人去池州調查,池州當年曾有柳姓的人家,在當地家底甚厚,家主育有一子一女。二十五年前,他們舉家到汴京省親,回去之後,主母一病不起,家中女兒也不見跟回汴京。後來家主與主母都雙雙病逝,他們的兒子也離開了池州。此人是不是跳河死去的那個池州人,已經無處可問。”

“那義父知道這些年,一直有人在圈養年輕貌美的女子,送給汴京的達官貴人嗎?”

杜若渝意味不明地看了杜筱寧一眼,“你查的還挺深。”

杜筱寧眉眼彎彎,“只是機緣巧合而已。”

要不是會讀心,哪裏能跟楊四郎這些人玩得轉。

“圈養女子之事,我有耳聞,也曾經試圖去查,但是線索都斷了。楊家的那個混小子,行事看似荒唐,不是省油的燈。你既然能查到他頭上,想來是有一定的把握。”

杜筱寧聞言,不由得笑了。

她笑意盈盈地看向杜若渝,語氣有些俏皮,“義父一看我對此事有一定的把握,怕耽誤我破案,所以趕着來給我提供線索了,對吧?”

杜若渝:“”

杜尚書癱着臉,“不對,我是看着你好像又在作妖,趕着來提醒你別作了。再作,手該要廢了。”

“好好好,義父說什麽都好。我不作,我明天就回開封府的書樓翻卷宗,行了吧?”

杜若渝輕哼了一聲,站起來,甩甩衣袖,維持着搖搖欲墜的嚴父形象,不帶一片雲彩地走了。

翌日,開封府書樓。

公孫策整理着桌面上的卷宗,看杜筱寧又找出任敏玲的那本書稿來看。

公孫策笑着說:“難道她的書稿裏,還能再藏有什麽嗎不為人知的秘密?”

杜筱寧從書稿中擡起頭來,“我覺得應該有。”

公孫策:“為何?”

“楊四郎這人我知道的,從任敏玲的死開始,我們做的事情都在他的算計之中。從蝦須镯開始,到藏金閣,到尋樂園問仙樓和李琦,哪一件事情沒有在他的算計之中?他明明想要開封府将此事查個底朝天,可我與展大人三翻四次找他,他又不願坦言相告。”

杜筱寧低頭,又将手中的書稿翻了一頁,輕聲說道:“我覺得肯定是還有什麽事情我們還沒有發現,楊四郎才會做出如此姿态。”

公孫策:“你說圈養女子之事,杜尚書也曾試圖去查?”

杜筱寧點頭,“嗯。義父說每次有些許眉目的時候,線索就斷了,估計有人不給他查。”

公孫策想了想,笑着說道:“此事聽起來牽連甚廣,想來早有人盯着杜尚書了。只是誰也沒想到,任敏玲一個小小孤女的死,能與此事扯上關系,才能讓我們陰差陽錯、順藤摸瓜,将此事扯了出來。”

杜筱寧面上帶着微笑,“我總有種預感,這事情很快就能圓滿解決。”

公孫策望着三公子臉上的笑容,想起自己和包大人初見杜筱寧時的模樣,那時候,不論是他還是包大人,都沒想到這青年會有如此能耐。

杜筱寧低頭,專心翻着書稿。

忽然,她“咦”了一聲。

公孫策看過去,“有發現?”

杜筱寧白皙的指落在書稿的某個位置上,“公孫,你看這一段。”

今日是端午節,我又見到了長青,她坐在護城河邊往裏面扔粽子。

見我來,她笑着與我說——

聽聞你家的柳樹已經活了幾百年,能成精了。萬物有靈,這些活了許多年歲的樹能保佑人心想事成。我有一個願望,此生大概無望實現,但還想去求一求神明,你能幫我嗎?

公孫策看着那一段話,愣了下。

杜筱寧:“在任家村的村口,有一棵大柳樹,據說已經活了幾百年了。”

公孫策:“你覺得長青許願的東西,在柳樹上?”

杜筱寧點頭,“去看看呗,有用沒用,都先去看看。我敢篤定,書稿裏的長青,就是問仙樓頂層的那個美貌女子。”

公孫策心想也是這個道理。

杜筱寧想着長青,又忽然想起來了張先生。

她笑着跟公孫策說,“我字寫得不怎麽樣,但是畫畫還是能看的,我畫一張長青的畫像,你拿去給張清平,看他有什麽反應。”

公孫策并不反對,“也好。”

片刻之後,杜筱寧将長青的畫像交給了公孫策。

公孫策一看,有些詫異地看向杜筱寧,“這似乎不止是能看吧?”

三公子的畫功有點厲害,看畫中人那雙欲語還休的眸子便能知曉,栩栩如生的。

杜筱寧背着手,一副深藏不露的高人範兒走出書樓。

公孫策看着她的背影,揚聲問道:“去哪兒呢?”

杜筱寧頭也沒回,含笑的聲音遠遠傳來,“找壽風一起出去玩啊。”

杜筱寧沒能找到壽風,因為壽風讓展大人提溜着去幹別的體力活了。

今天能陪她去任家村的人,變成了展大人。

展昭看着神情意外的杜筱寧,忍不住挑眉,“怎麽?展大人陪你去還不樂意?”

杜筱寧沒有不樂意,她只是有些納悶地掃了展昭兩眼,“可展大人平日不都很忙麽?”

展昭已經取了佩劍,“平日很忙,今日不忙。走了。”

杜筱寧:“”

好吧。

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走就走呀,誰怕誰。

杜筱寧和展昭去了任家村村口的那棵柳樹下。

柳樹依然在,那個總喜歡坐在柳樹下等候情郎來接她的少女,已經杳然無蹤。

杜筱寧仰頭,看着郁郁青青的柳樹枝葉,感覺想要在這兒找到長青的許願信,似乎有些難度。

城外大佛寺就有許願樹,上面挂滿了紅色的許願信。

可這柳樹上,有沒有紅色的許願信,一目了然。

杜筱寧忍不住嘆息,要是她不止會讀人心,還會讀樹心就好了。

展昭看着杜筱寧的模樣,想了想,将手中佩劍交給她。

杜筱寧有些懵逼:“展大人,這是作甚?”

展大人言簡意赅:“上樹。”

于是,三公子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欣賞到了展大人令當今皇上贊不絕口的輕功。

悄無聲息,又十分靈活,真的很像一只大貓。

片刻之後,展大人從柳樹躍下。

杜筱寧将拿在手裏的佩劍遞給展昭,“沒發現?”

展昭接過佩劍,“樹上但凡有洞或是能藏物的地方,我都看過了,沒發現。”

展大人說着,擡頭看了看柳樹的高度,開玩笑似的跟三公子說:“而且你确定任敏玲能像我這樣,爬得那麽高嗎?”

杜筱寧:???

這好似也不是什麽特別值得驕傲的事情吧?

畢竟,人家任敏玲也沒被稱為禦貓啊。

三公子心裏吐槽,嘴上卻不說。

她慢悠悠地圍着柳樹轉,走到另一側的時候,發現這一側的草長得好像格外長。

草長倒是沒什麽,可怎麽這些草只長了個圓圈,中間有一小塊空着。

杜筱寧想要到中間去看看,才踏進草叢,腳下便忽然踩空。

眼看就要摔倒,情急之下只能拽了身旁人的胳膊。

展昭反應倒是快,胳膊被杜筱寧一拽,人已經轉身,另一只手已經圈住了杜筱寧的腰身。

杜筱寧:“”

展昭:“”

兩人大眼瞪小眼。

杜筱寧覺得自己有被驚吓到,“我不是故意的,我踩空了。”

展昭默了默,目光徐徐從杜筱寧的臉上移開,目光落在她踩空了的地方。

那是一個很簡單的小陷阱,一般人都會做。

在地上挖個坑,上面搭了木枝,鋪了樹葉草皮,看着就跟旁邊的地沒什麽區別。

展昭手臂稍稍用力,已經将杜筱寧帶到了旁邊的平地上。

杜筱寧:“”

展大人這個動作,令她感覺自己是無助弱小的小菜雞。

她看向展昭。

展昭卻沒看向她。

杜筱寧順着展昭的目光看向地面,只見剛才她踩空的地方,在枯枝樹葉的半掩半埋中,放着一個紅木箱子。

展昭十分英俊的臉上露出笑容,沉聲說道:“筱寧,你想找的東西,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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