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展昭笑得溫潤而平淡。

……

這客棧建于遠郊,又遠離官道,門庭疏落,放眼望去寂寂無人,卻是一派愁山萬疊的景致,門前有荒原留月,河流清澈,開闊之極,丁月華胸懷暢快,索性放了馬兒,任由愛馬逐驚風四處溜溜達達。

展昭亦如此。

兩匹馬兒都極通人性,也不四處亂跑,便在荒原上停停走走,悠然溫順。

展昭與丁月華并肩超客棧走去。

此刻天色昏昏,頗似當年二人私下相會、将親事作罷的那個黃昏。丁月華想起舊事,難免心中悵然,不由側目看了一眼展昭。

恰此時展昭也回頭看她,二人默默無言,一時心頭俱是感慨萬千。

身畔分明是此生良配,若攜手也定能琴瑟和鳴,伉俪比肩,卻為何早早便知意難平?他與她皆不甘願拿這一生去償這份情癡,只因知道這份癡……只會越還越虧欠……

到如今各自蹉跎,依舊形單影只。

卻還是不肯将就。

“當年若是……罷了,我今日怎麽也這般婆婆媽媽,若叫五哥知道,定要笑我。”丁月華自嘲一笑。

那未盡之意,他與她都懂,然,多說無益,多思何必。

展昭腳步不禁一頓,那柔和聲音中似摻雜了其他的情緒,別樣溫柔:“他絕不會笑你,他待你如親妹,愛寵呵護尚來不及,怎會笑你……”

若非如此,何以那年俱是緘默不敢言?

展昭輕輕搖頭,嘴角笑意亦有幾分自嘲,然而畢竟多年未見,心中實在挂念,不由溫聲問道:“月華,你可知他近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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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月華詫異地看他一眼,奇道:“你與五哥也許久未見麽?我近些年倒是不曾見過他,大約小半年前曾遇見過韓二哥,聽韓二哥說起五哥在太湖一帶訪友。”女子臉上漸漸露出溫暖笑靥,語調也不禁輕快起來,裙角在霞光裏輕輕翻動,“這會兒應是在華岳一帶游歷罷。”

她這五年在江湖晃蕩慣了,随性縱情,走到哪裏賞到哪裏,也無拘無束。家中人雖牽挂,亦只求她快活平安,便是任性了些,只愛慕江湖夜雨,幾年不歸,也是無可奈何。

誰叫愛惜掌上明珠,不舍也要放縱了去。

“五哥自離了官場,仿佛魚兒入了水一般,來去如風。”丁月華眼中有三分挂念、三分心喜、三分驕傲,還有一分同道知己的認同,娓娓道:“他如今不似少年時那般張揚,近年來行事愈發穩重了。聽盧大哥盧大嫂講,五哥總算是收斂些性子,殺伐決斷也有了幾分人情與餘地,是件好事。不過——”

女子娥眉一揚,淡淡笑道:“我倒是覺得,五哥還似從前般,愛憎分明。便如他去年在梁州斬殺‘天煞星’孤一劍,那般淩厲的行事手段,當不愧我五哥玉面閻羅之名!”

此事展昭雖未親見,也素有耳聞。

事實上,白玉堂這些年在江湖上的盛名如日中天,他所行俠義之事,樁樁件件,武林中交口稱贊。展昭雖人在公門,行事也素來公道仗義,不墜俠名,與那些江湖朋友,亦從未斷了往來,自然是聽說過的。

“天煞星”孤一劍少小乃是富貴人家出身,可惜遭逢巨變,全家罹難,僅他一子為江湖邪人所救。後長成習得一身好武藝,性情卻極為乖戾,出道沒幾年便以手段兇殘聞名。其後更是加入煙雨閣,成為閣中排名第五的殺手,委實是個厲害角色。

他殺人亦有規矩,最喜接滅門買賣——偏不趕盡殺絕,只愛留下一名嬰孩,帶回煙雨閣中,交由門人訓練成接班殺手,心思不可謂不陰毒。

“似是孤一劍這等人,定要五哥這般手段才算是痛快。”丁月華道,“殺了他還算是便宜他了,唯有令他感受體悟他人之苦,才能使他有所悔悟。”

所以白玉堂沒有殺他,卻告訴了他“你師父才是真正殺害你滿門的兇手,當年你爹乃朝中禦史,剛正不阿,因得罪權貴,才招致滅門之禍。你爹娘拼死保你一命,你卻認賊作父,枉為人子”……

彼時孤一劍身側那跟随他七年的小姑娘亦得知眼前義父乃是滅門仇人,不禁哭得肝腸寸斷,淚眼婆娑,十分可憐。

他二人父女般日夜相處,已逾七年……便是再鐵石心腸的人,終究也有一處軟肋禁不得旁人狠命一戳,那小姑娘便是孤一劍一生唯一的軟肋。

他嬌寵這個孩子,如同補償當日驟然失去一切的自己……

丁月華嘆一聲道:“若依五哥當年的脾氣,定不會如此輕易就饒過這孤一劍的,只是如今不知怎麽的軟了心腸,竟由得他與那邪人相拼,落得個同歸于盡的下場。”

展昭默然,半晌後方道:“那個小姑娘……怎麽樣了呢?”

丁月華無奈一笑,輕輕道:“大哥大嫂說得對,五哥跟你一起待了兩年,性子竟也有些磨得像你幾分。”女子眼底流露出一絲為人妹的驕傲來,“五哥照顧了那個孩子一陣,然後将她送去了顧家莊。顧大哥那書生脾氣,性情自然是極溫柔的。那小女孩此生命苦,遇到顧大哥,也算是有福氣。做顧家莊的大小姐,總比做個殺手的女兒來得要好,只不過……”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究竟哪樣才算是好,除了那人自己,誰也不能妄自揣度呢……

展昭微微一笑道:“玉堂也是極溫柔的。”

丁月華不由朗聲笑道:“旁的人從沒講過這話,五哥那些紅顏知己各個都說他少年無情,太過驕傲,陷空島那些哥哥嫂嫂也是如此講的。”

展昭唇角勾起,眼底流轉一絲缱绻和一縷嘆息:“他只是太聰明……太自由……”

“五哥若知你如此評說,定高興得要浮一大白,只可惜他不在這裏。“丁月華嫣然一笑,複又嘆一聲,“果真你最懂他。”

這聲嘆宛轉低回,有一種黯然之意,令人魂也為之銷矣。

丁月華凝眸注視着展昭,輕聲問道:“你我退親已有五年之久,為何你與他至今仍輾轉……天各一方?”

當年三人對情字皆懵懵懂懂,她那時看不分明,如今想來,哪裏還有不明白的地方。

那夜他們的溫柔相對,豈非是有情?

……

一陣晚風乍起,水湄邊暗香楚楚,浮動于黃昏之中。幾樹白梅黃蕊悠然綻放,那花瓣顫顫巍巍,清絕如軟綢,散開時紛紛揚揚,像是暧昧的、小心翼翼藏在心間又被不經意撩動了的心事。

深雪欲來,獨是白梅臨風凋。②

……

巨闕的劍穗因晚風自他指尖拂過,展昭緩緩笑起來,語調安然平淡:“我心照明月。”

明月何時還?

②“獨是白梅臨風凋”引自鏡子苓冉的詞《闕影吟》,原句;

(三)風雪送歸

人事聚散,本為尋常。

遇時無心則更為欣喜,別時雖悵然,卻毋寧灑脫,後會總有期,山水有相逢。

“展大哥,好生保重自己,雖不是重傷,亦要好生休養。你若多愛惜自己幾分,旁人便少牽挂幾分。”丁月華躍馬而上,微微低頭朝展昭淺淺地笑,“你當知我說的是誰。”

晨曦漸起,丁月華的側臉美得如同河邊初開的花瓣,眉目嫣然。

展昭心頭一暖,不由點頭含笑應道:“多謝。”

“你是該謝我,江湖路遠,多珍重。”

“你也是。”

“自然。”

縱馬長笑去,浮雲別過眼。

那鵝黃衣衫綠羅裙快速消失在層巒疊嶂之間,雲煙流岚遮了她的倩影。展昭心頭稍安,便也縱身上馬,收拾了心情,往汴梁歸去了。

途中無事可述,展昭本快馬加鞭,最遲五日內能趕回汴梁。奈何行至途中,天忽生風雪,瓊枝冰花乍滿枯木,行程漸難。他迫不得已,又愛惜馬兒,只能放緩了速度,最後原本五日的路程生生走了七八日。

冬風吹面如刀割,展昭忍不住緊了緊衣裳,直覺腳底漸漸升起一股寒意。

然而擡頭望,前方便有光亮。

汴梁燈火漸次亮起,城門樓守軍臉上也有淡淡笑容,歸家心切。

展昭勒馬,擡頭望了一眼這座溫柔的城池。青年眉眼間的倦怠仿佛融了白霧的視線,模模糊糊,恍恍惚惚,卻亦有一種近鄉的踏實與滿足。

長街依然繁華,汴河兩岸煙火绮麗,美不勝收。

展昭牽着馬悠悠回了府衙,門前的小衙役見他久出方歸,不禁喜上眉梢,快步來迎:“展大人回來啦!”

“小三子,莫凡。”

“哎!”

“展大哥你可回來啦!”

待進了大人書房,公孫策先笑吟吟瞧着展昭,見他只臉上略有倦容,氣色倒是還好,只唇色微微發白,不由問道:“可平安?”

包拯聞言跟着點了點頭,一臉關切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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