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節
将展昭推倒在枕上。白衣的青年身子微微下沉,雙手輕輕按住展昭的肩胛,壓在他身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同伴笑眯眯地道:“在誰的床上,就要聽誰的。不許出去,老老實實待在五爺的房間裏休息,這床大得很。幹嘛還要勞煩下人再為你收拾一間客房,展大俠也體諒體諒下人們的辛勞吧。”
他這番話說得胡攪蠻纏,乍聽還有幾分道理,細想卻令人啼笑皆非。
“什麽‘在誰的床上,就要聽誰的’……白耗子你這是哪門子的歪理邪說,臊不臊得慌呢,這又不是你陷空島……再者說了,往日在開封府,你天天占着我的床,也沒哪一次是聽了我的話呢。”
展昭被他一壓,動彈不得,也懶得掙紮,只不動聲色一笑,口齒伶俐地與白玉堂鬥嘴。而後伸指在白玉堂腰上的麻穴上使了幾分真力一點,白玉堂不防這貓兒狡黠,被點中了只覺得腰間忽然一酸一麻,頓時洩了氣力,這下整個人都趴在了展昭的身上。
之前運功時展昭的衣領已經略微松開了,這會兒兩人跟半大的孩子似的在床上無賴嬉鬧,衣衫略散。白玉堂這一趴下不要緊,偏偏位置趕巧了,手臂一松,身子下落時嘴唇正好碰到了展昭鎖骨凹陷的地方。
那處肌膚溫熱滑膩,嘴唇貼上時,若再輕些仿佛是親密暧昧的一個吻……
但現實顯然沒有那麽美好,白玉堂落下的力道略重,幸而是習武之人機敏,及時運起真氣,這才免了尴尬地相撞,磕疼牙齒。饒是如此,展昭還是感覺到鎖骨一疼,以致于那瞬息間嘴唇與肌膚觸碰的感覺他根本沒有意識到。
“啊……白耗子你這混蛋,疼……”展昭被磕得無奈,一邊推着白玉堂,一邊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鎖骨,口中嘟囔抱怨一句。
展爺默默地在心中感嘆:這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吧……哦,不,是點了耗子的麻穴結果磕了自己的鎖骨……
要怎麽形容這種烏龍?
白玉堂不緊不慢地撐起身體,伸出手幫忙揉着展昭鎖骨那塊兒地方,手上力道是極輕柔小心的,可他口中卻依舊調笑道:“怪五爺咯?誰讓你這貓兒太狡猾,偷偷點我麻穴,不然五爺怎麽會這麽不中用。”
展昭與他在一起時全然放松,少年本性流露無疑,難得很不顧形象地對白玉堂翻了個白眼,嗤笑道:“自作自受,誰讓五爺這麽無聊,非壓着我不放。起來,我要去沐浴,趕了幾天的路,我要去洗洗。”
白玉堂看到他玩笑時眼底困意上湧,反正留人的目的已經達到,也就“好心”放過這只貓兒,讓他出門沐浴去了。
待展昭的腳步走遠,白玉堂方收斂了面對展昭時臉上那種無賴放肆的笑容。白衣的青年獨自坐在房中,劍眉皺起,漆黑眼底極罕見地流露出了一絲困惑與茫然。
……必須得承認,風流天下我一人的白五爺在嘴唇碰到展昭鎖骨肌膚的那一剎那,真真切切地失神了。
他知道這是個意外,是一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小意外。當事人之一展昭甚至毫無反應,只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他一句“死耗子太瘦,硌得人鎖骨都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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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要該如何才能解釋心頭那乍然湧起的怦然歡喜與肌膚相貼時那種親密安然的滿足感?
生平第一次,白玉堂迷茫了。
往常他與展昭也不是沒有過這種嬉鬧之時,平日抵足而眠也是尋常的。兩人自相識起有過一段針鋒相對的時光,交好後關系更是密切,雖經常比試鬥口,互不服輸,但那份旁人半點都插不進去的親密交融,使得他們不知不覺忽略了很多細節。
譬如兩個男人,再怎麽交好,似他們這般時時同床共枕、床帏嬉鬧也有些親密得過了火。
再譬如……
方才他心底那一閃而逝的心思和蠢動,分明就是久違的情欲。
怎麽會這樣……
因展昭內力至純,葉霖的傷勢有所好轉。不過兩日,人便醒了過來。林嘉音在他床前忍不住喜極而泣,雙手顫抖地撫摸過他的面容。
葉霖神智漸漸回轉清醒,見師妹守在床前淚痕宛然,欲要安慰,心中卻驀然想到另一個從不喜歡落淚的姑娘,竟痛不可當,眉頭緊鎖,英秀面容滿是悲意。那眼神漸漸黯然沉寂,有幾分心喪如死的悲哀。
林嘉音心頭大恸,忍不住伏在他床邊低泣起來。
二人相對無言。
半晌,見林嘉音擡起頭,用袖子随意擦幹淨眼淚,情緒已經恢複平靜。葉霖才開口問道:“師傅……有沒有把顧阮怎麽樣?”
甫一開口,那嗓子啞得不像話,幹澀之極,不複往日清朗動人。
林嘉音默默地看着他,良久才平靜道:“丐幫的蕭幫主親自來了,把顧阮帶走了。爹爹也沒有為難他,先前不過是見師兄昏迷不醒,才将他囚禁于地牢之中。那日蕭幫主前來……”林嘉音咬了咬唇,低頭注視着自己淡綠色的裙角,緩緩說道,“與我們說了黃姑娘之死,我與爹爹也很同情她……”
葉霖一口血湧上喉間,他卻生生忍住咽下,嘶聲輕道:“她是怎麽死的?”
林嘉音澀然笑道:“她怎麽死的……那日我們回家之後,黃姑娘來尋你,恰巧遇到了剛與我們交過手的‘鏡山三鬼’。因黃姑娘與我有幾分相似,那些人錯認了,便……将她當作是我害死了……
女子終于忍不住捂住了臉,滾燙的熱淚自指縫間流下,她哭着說道:“師兄,是我們造的孽……黃姑娘是因為我才……”
衆人皆不明白葉霖為何突然改變心意,願意迎娶她。事實不過是當日“鏡山三鬼”中有人對她下了極卑鄙無恥的藥,師兄無奈之下,為救她性命,才破她清白之身。木已成舟,葉霖不得以只能負了黃秋夕,對林嘉音負起終身之責。
她哭得傷心欲絕,那份哀痛與悲傷全不作假。不但是為了黃秋夕之死而內疚,亦是為了自己苦澀的感情與這注定幸福不了的人生……
“師妹……音兒……”
“師兄……?”
長大之後,林嘉音已經多年未曾聽過葉霖以如此溫柔包容的語氣與她說話。她不禁擡起頭,怔怔地看着葉霖,對方臉上那種平靜而哀傷的神情令她心碎如死。
葉霖艱難地伸出手,輕輕撫摸着林嘉音的臉頰,很淡地笑了。青年眼底死寂中尚有濃濃的痛苦與愧悔,混合成一片令人觸目驚心的絕望,宛如深海之底:“音兒,莫要自責,此事不怪你……對得起你,便要對不起她,我就是這樣的孽障……一切業障都是我造成的……”
他絕望地笑着,聲音低而堅定:“我要娶你做我的妻子,一生一世照顧你,再不負你。”
原本該是心中狂喜,林嘉音卻終于忍不住,失聲痛哭。
她知道,從這一刻開始,她的師兄,已經死了。
活下來的只是林嘉音的夫君。
……
蕭君酌與顧阮最終還是沒能殺得了葉霖,當他們看到葉霖站在林嘉音的身旁,神情溫和平淡的樣子時,心中恨極。他們不願意看着葉霖身邊站着一個與自己師妹面容那麽相似的女子,仿佛一對神仙眷侶,而那個人卻不是自己的師妹小夕。
然而展昭說得對,且不說葉霖是否該死,就算真的殺了他又有什麽意義呢……
黃秋夕不會複生,更不會快樂。
其中隐衷展昭雖從白玉堂那裏得知,卻不能告訴他們。
但江湖人自有江湖人解決恩怨的方式,便不能殺人,小師妹也不能白死。且一片癡心被負,身為她的兄長,亦不可能坐視不理。
“冬至夜,大寒,丐幫幫主蕭君酌約戰青城派小掌門葉霖。”
結局會如何,生死不論,後事難料。丐幫與青城派,黃家與林家的這份仇怨,也許永遠都解不開了。
“小五,還不走麽?”韓彰牽着馬,有些好笑地望着白玉堂磨磨蹭蹭的身影,一貫沉默寡言的韓二爺都忍不住調侃道,“與展兄弟有那麽多話好說?”
這都小半個時辰了,磨叽什麽呢。
白玉堂不情不願地拍了拍愛馬的脖頸,注視着展昭,似是也覺得自己這番小兒女情态有些可笑,白五爺不由潇潇灑灑一笑:“也是,哪有這麽多廢話好說。貓兒,你在汴梁好生待着,五爺有空便去找你喝酒比劍,再一較高下。”
展昭心中微微惘然失落,卻也知道這耗子來去如風,向來自由,又無定性,四海為家,總歸是不能拘束的,也就放下了那份念頭,溫然一笑,拱手道:“來日方長,展某必定在汴梁靜候玉堂。”
“我走了。”
“後會有期。”
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