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節

,“貓兒莫不是怕羞,不好意思說起自己的親事?”

他口中開着尋常玩笑,便如普通知己朋友一般,心中千般滋味卻唯有自己知曉。

展昭有些無奈地笑了笑,神态依然安詳沉靜:“你這個人,動不動便要激我幾句。不過是自幼定下的親事,有什麽怕羞的,再說這話可真是要讨打了。”

他是端方持重之人,講起這長輩定下的姻緣,只覺得理所當然,并不扭捏羞澀半分。

“我爹當年乃一介書生,也學了幾年功夫,偏愛仗劍游歷。有一年他在太湖一帶采風,路遇盜匪,那些人見我爹衣裳錦繡,料定他不是小戶人家出身,便攔路打劫。我爹這人也十分有趣,他被打劫絲毫不懼,反而厭惡那幫盜匪殘忍嗜血,粗魯無禮,不知教化,竟站在道上先将盜匪們言語逗弄一番,然後要将人家綁了去見官。”遙想當日亡父風采,展昭臉上不由露出些儒慕笑容來,眼底難得有幾分稚氣。

白玉堂聽得有趣,便津津有味地問道:“你爹功夫很好麽?”

展昭忍不住抿唇一笑:“我爹一介書生,嘴皮子功夫最是了得。他将那幫盜匪氣到不行,這才動起手來。原本我爹身手不差,自保當是無虞。哪知道後來那幫盜匪來了幫手,對方是綠林中頗有名氣的人物,徹頭徹尾的江湖人,功夫陰損之極,我爹便招架不住。”

“後來呢?”白玉堂追問道。

後來自是力拼,大打一場。展昭父親也是頑皮潇灑之人,這般險境中仍然風度翩翩,鎮定冷靜應對。那種翠竹般的柔韌氣質,使得他即使受傷流血,也始終保持着一種溫和從容的神态,令人欣羨。

“恰巧丁家伯父戍邊歸來,帶兵路過,救了我爹一命。”展昭繼續道,“我爹與丁伯父一見如故,文酒深交,十分投緣,此後一直互有往來。後來我娘生下了我,丁伯父家沒幾年也添了個小女兒。我二人年紀相仿,兩家父親便約定,為我二人定下親事。待成年之後,命我迎娶月華妹子。”

也不知道兩位父親究竟是當真還是玩笑,但是展昭卻知道,自家娘親家傳的牡丹玉簪卻是早已作為文定之物交給了丁家的妹妹,而自己身上所佩的平安玉扣,亦是丁家伯母在自己幼年時所贈。這些年,兩家人也始終保持着這種親密的關系。

見展昭面容間有幾分沉思之态,白玉堂沉默半晌,方低聲一笑:“貓兒,你與那位丁家妹妹可曾見過面?”

若是未曾謀面,素無感情……

白玉堂控制不住自己那種嫉妒的心情——他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竟然也會情怯,去嫉妒一個未曾謀面的女人。

嫉妒……

白玉堂自嘲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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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以為自己一生都不會有這種情緒。

……

展昭卻點頭道:“自然見過。我爹性子十分不羁,雖是讀書人,卻不喜歡迂腐陳規。他希望我與丁家妹子能多見見,彼此了解。”說完這句他又輕輕搖頭笑了笑,“不過……畢竟禮法甚嚴,我自小長到大,也不曾見過丁家妹子幾面。”

白玉堂悄悄握緊了拳頭:“你覺得你那丁家妹子如何?”

也是姓丁,倒是不知比起他家隔壁茉花村的月華妹子如何?那人命定的女子,是否也如她般月華皎皎,出塵動人?

他竟不敢問那是何樣的女子……

展昭微微偏頭,認真想了片刻才道:“不能說完全懂得她,但是……依稀記得丁家妹子十分沉靜內秀,似乎不太愛說話,深有大家閨秀之風。”

“聽起來……你好像對這樁親事很期待?”白玉堂這話問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心情。

展昭卻笑了笑,沒有回答。

也許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情緒波動,更加無法對白玉堂言說數月前他收到丁家書信時的莫名心情。

丁老夫人壽辰在即,他身為與丁家淵源極深的晚輩,自然要親到場賀壽。

此番前去,老夫人定會與他商議婚事……

展昭一時入了神,漆黑眉目沉靜秀麗,如一尊入定的佛,有着無情的慈悲。

白玉堂情不自禁上前數步,緩緩靠近了展昭。當靠的足夠近的時候——兩人面頰不過一寸之距,呼吸可聞——白玉堂微微低頭,他的發絲拂過展昭的臉,帶來一絲絲癢的感覺,夾雜着幾分砰然的慌亂與期待。

“貓兒,你可願……”

“吱呀——”

白玉堂一句話未曾出口,包拯的書房門驟然打開。展昭反應極為機敏,待聽得門邊動靜,已然與白玉堂立刻分開,快步上前,朝書房走了過去。

白玉堂怔立在原地,幾乎将自己的掌心掐出了血跡。他胸中翻湧着無名的業火與痛楚,卻不知道這滿腔的情絲該往何處安放。

貓兒,你可願與五爺同游山岳,浪跡江湖去……

只差一點,他便說出了口……

王太師的倒戈令事情的局面有了颠覆性的轉變。

初想只覺得驚詫萬分,這王太師乃是開封府、天波府的夙敵,怎會低頭與諸位合作?然而細思之下,卻隐約可以猜到原因。

“王太師畢竟混跡官場多年,眼光豈非尋常?”公孫策鳳眼微眯,語氣有幾分意味深長,“做一個不知道将來命運如何的王爺的盟友,與做一個官家深深寵信的權臣,孰輕孰重,何利何弊,他豈不會權衡?”

白玉堂睥睨一笑:“不過是個投機小人罷了。”

“如今有了王太師的話,官家可信了?”展昭聽白玉堂說的露骨,不由輕輕搖頭,看了他一眼,又望向包拯,正色道:“我們要去襄陽麽?”

包拯點頭道:“官家原本不信,聽罷太師話後,亦沉默良久。”

那日丹墀之上,皇家威嚴,金碧輝煌,處處流光。黃袍錦衣的年輕帝王清秀面容在暮色裏綽綽約約,半明半晦,周身無端襲來一縷輕愁與沉重。

趙祯沉默了很久。

直到宮外的寺中開始敲響,遙遠的鐘鳴聲令人覺出幾分恍惚寧靜。

“朕命包卿前往襄陽查探謝金吾被殺一案,務必找出那個兇手。襄陽王如若不肯交人。一切由包卿便宜處理,朕賜你寶劍崇光,代天子之命。”青年帝王的聲音也似一把庭前流水,清秀明潤,既無煙火,亦無煞氣。

“至于他事……”趙祯語聲忽然一頓。

幼年情景如在目前……

那個人雖是皇子,卻乃行伍出身,寬厚大掌常常撫摸自己的臉頰,厚厚的繭子帶來麻癢的感受,新奇而溫馨。那有別于溫文儒雅的父皇的擁抱,是獨屬于皇叔的英氣凜冽,是太祖嫡傳的遺脈。

……

——祯兒,我們趙家亦是馬上得天下,武藝騎術乃是家風所傳,你可喜歡?

——喜歡,皇叔教我可好?

——好,這才像是我趙家男兒。

……

——皇叔,皇叔,祯兒想吃海鮮,可大娘娘不許……

——嘴饞了?呵,不過是小小的風痰之疾,太後何苦虐你如此。我趙家男兒素來豪爽,想當年太祖皇帝風雪之中炙羊啖肉,哪有許多顧慮。來,今日我叔侄二人何妨學一學太祖,走,咱們烤海鮮去。

——嘻嘻,我就知道皇叔最疼祯兒了!

……

——祯兒,你今日又調皮了?

——我才沒有。

——沒有?嗯?“周家哥哥斬斬”又是什麽?祯兒與皇叔說說?

那人似笑非笑,眉眼風流英武,不知令多少過路的宮娥臉紅耳熱,寤寐思服。

小小的少年狡黠地一笑。

——我才沒有,那是周家哥哥要朕的墨寶,朕歡喜與周家哥哥玩,自然要答應啦!

——然後你就寫了這個?嗯?

——嘿嘿,嘿嘿……皇叔,朕的字寫得好麽?

——唔,還不錯……

小小的少年滿足雀躍地歡呼一聲,圍着英俊的男人打轉,仿佛一只可愛的松鼠于林間嬉鬧,自由自在,快樂放縱。

後來呢……

後來周懷政哥哥為着自己這個玩伴向劉太後奪權失敗而被斬首于城西的普安寺,少年玩鬧的戲言竟然一語成谶……

後來皇叔也去了襄陽……

後來大娘娘和小娘娘也都不在了……

後來他做了皇帝……

後來他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趙祯寧願自己還是幼時那個承歡皇叔膝下的小小孩童,自由不羁,無拘無束,任性放縱,如同林間穿行的松鼠,自由,快樂,蒙上天眷顧愛寵。

高處不勝寒……

他忽然緩緩閉上眼,良久之後,趙祯很慢地吐出一口濁氣,輕聲道:“待尋得證據,包卿速速拿人回朝。切記……不可傷他性命,決不允許傷他性命……”

“臣,領旨。”

寺鐘寥落,天下有雪。

那紛紛揚揚的雪花寒涼無比,自宮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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