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诓騙 她從來沒見過這麽弱不禁風的男子……
同行之人名為顧易,聽完,他伸手探向對面人的額頭,怪裏怪氣地喊了陸世子的字:“陸定之,就這,你上哪看出來的溫柔?”
陸析钰扇子一收,擋開他的手:“別動我,什麽習慣。”
顧易沒好氣地收回手來:“別說我沒提醒你,你剛從永麗城搬來掖都都還不熟悉,但顧公子我可是在掖都長大的。底下這嬌嬌雖然是不是天生啞的,但她可比天生啞的還孤僻。”
顧易是兵部尚書顧繼平的兒子,因着他爹在兵部混了個閑散的兵部郎中來做。
有次他在街上碰到姜家二小姐,想着畢竟是姜老将軍家的,兩個人就算不認識,也還是得上去打個招呼。
起初對上她一雙小鹿般的黑色眸子,他還樂呢,那稚氣未脫的樣子一看就很好相處。
可他忘了,姜玖琢不會說話。
誰被人沉默着盯得久了,心裏都發毛。更別提人家似乎并沒有想和他交流的意思,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最後那面面相觑的場面……
顧易現在想想都尴尬。
陸析钰終于收回視線,看着顧易說道:“我去永麗城之前那幾年,難道不是和你一起在掖都長大的?”
“那時候都是小屁孩,能懂什麽呀,”說着,顧易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念道,“要不是小時候那點交情,誰會和你這個天天抹層粉的假病秧子混在一起。”
陸析钰卻是聽了個一字不落,說着風涼話:“不樂意混也行啊,讓你來幫忙是我請聖上下的旨,要不顧大公子也請聖上把旨廢了去?”
顧易一噎,說回了前面的事:“反正我可提前跟你說過了,你沒事不要去招惹那姜家小姐,而且聽說人家最讨厭的就是你……呃,我們這種常逛花水樓的人。”
陸析钰:“是嗎?”
顧易點點頭:“不過嘛,你和将軍府應該也不會有什麽交集。”
聽罷,陸析钰把扇子放在手心點了兩下,意味深長地又側開了首,挑眉盯着樓下收劍要走的人,暗自琢磨着“交集”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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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樓底下的曹崔完全看不懂剛剛姜玖琢比劃的什麽。
但有一件事他鬧明白了,這個姜玖琢是個啞巴!
曹崔成日游手好閑的,關于這個即将進門的妻子,一點都沒放在心上,也沒想着打聽打聽。
直到今日,他才終于明白為何他娘一提起這個婚就滿臉愁容。
娶個啞巴回家,誰能開心!
一見姜玖琢要走,曹崔什麽都顧不得了,指着她:“你竟然是個啞巴!退婚!我要跟你退婚!”
話說得又響又急,像是酒醒了,又像是撒酒瘋。
姜玖琢眉頭一皺,步子停了下來。
旁邊站着的百姓一時之間都炸開了鍋。
“姜二小姐已經十七了,卻一直沒找到個好人家。這好不容易等來皇上賜婚,聽說聘禮都送進了府,只等下月嫁過去了,今日要是當街被退了婚,将軍府的臉往哪放啊!”
“可不是嘛!而且姜家這位小姐可不是第一次因為不會說話被退婚了,我聽說她自小有門娃娃親,最後不了了之也是這原因。”
曹崔是個腦子短路的,剛喊着退婚時倒也沒想要怎麽讓姜玖琢難堪,只是單純不想和一個啞巴成婚罷了。
可這時他才意識過來,自己原來一句話就能讓她顏面掃地,便喊得更起勁了:“我堂堂尚書令的兒子,怎麽能娶你一個啞巴,還是這麽個兇巴巴的啞巴!”
姜玖琢無語地捂住耳朵。
背後議論她啞巴的很多,但當衆被這麽指指點點,還是第一次。
她微微側頭,邊上的蓉兒正一臉歉意的對着她。
姜玖琢嘆了口氣,複又目光越過蓉兒,望向她背後避光的黑巷子,突然很是後悔。
如果她早知道這人是曹崔的話,方才就該把他拖那兒去,喊也喊不來人。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嘈雜之聲嗡嗡響。
這時,一道清潤如珠玉的聲音沖淡了街邊悶悶的議論聲:“曹公子說得對啊。”
衆人一個愣神,齊刷刷循聲望去。
姜玖琢也轉過頭。
只見一人側身穿過人群,落日餘晖掉在來人那雙上揚的笑眼裏,一行一頓一搖扇,都透着優雅高貴,無聲地攝人心魄。
身旁一衆人等都看呆了,倒是曹崔最先反應過來:“世子?”
一聽曹崔如此喚,立刻就有姑娘嘆道:“天哪,這就是世子!真如傳聞所說,貌若白玉,如仙人下凡。”
有人附和,有人惋惜:“唉,可惜聽說世子身子不好,這難道就是天妒紅顏嗎……”
姜玖琢聽着天妒紅顏被用在男子身上,帶着好奇仔細看那走近的人。
許是穿着白裳的緣故,顯得那矜貴公子單薄異常,就連徐徐輕風勾勒出的輪廓都蒼白而虛浮。果真是美則美矣,卻太過孱弱,若是風吹狠點,怕就要倒了。
陸析钰搖着扇子,緩緩停在曹崔的面前。
曹崔忽然就不敢放肆了。
畢竟陸析钰的父親安親王和聖上關系極好,因此陸析钰方一出生時就被封了嗣王,他和他父親一個是從一品、一個是正一品,哪個都比曹崔那正二品尚書令的爹要來得厲害。
曹崔還沒清醒,但也知道要行禮,彎了腰問道:“世子怎麽、怎麽在這兒?”
陸析钰不計較地把曹崔扶了起來:“恰巧路過,聽到這裏挺熱鬧,就來看看。”
曹崔面色一變,急忙解釋:“世子別誤會,我……我……”
曹崔還沒結巴出個所以然來,就被陸析钰的輕咳打斷了。
這一聲咳引來一衆人心疼,他擡手掩了掩,然後還光風霁月般地安撫着曹崔:“诶,曹公子這麽緊張做何?我其實覺得你說得挺對的。”
曹崔一愣,混着酒意越來越糊塗了。
陸析钰也不嫌事大,笑道:“我也覺得曹公子與姜二小姐這婚不好,得退。”說着,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姜玖琢一眼。
那一雙似喜非喜的眼中好似含着天生的不正經。
而這不知道是戲谑還是挑釁的一眼,讓姜玖琢對他印象更差。
她數日沒有休息,只想趕緊回府在屋裏歇會兒,可這一個鬧不夠,還又來一個。
姜玖琢深吸一口氣,半張開口,卻很快僵了一下,不聲不響又地閉上了嘴。
她擡起手,食指戳了戳自己的太陽穴。
陸析钰目光跟着她的手指,煞有其事地點點頭,說道:“看來姜二小姐也是這麽想的,這意思應當是想誇陸某很聰明。”
姜玖琢那張面無表情的臉被他這麽一句話給氣得出現了裂痕,她嘴角顫了顫,想笑,但又覺得現在笑了,氣勢上和面子上都過不去。
在這種情況下,正常人都不能理解成這個意思吧?
曹崔轉頭,繞着舌頭說道:“世子,她哪、哪是這意思,她是在罵我們倆腦子壞了!”
陸析钰看着她,尾音輕揚:“是嗎?”
姜玖琢本來沒這意思,但曹崔這麽說了,她覺得也沒說錯。
曹崔看不上自己,她難道就看得上他了?可聖上賜婚是說退就退的嗎?
于是她板着臉,毫不避諱地點點頭。
陸析钰也不見生氣,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那看來是我誤會了,但是不應該啊,難道二小姐想嫁給曹公子?”
“曹公子”三個字被他咬得有點重,莫名地給姜久琢一種把曹崔給貶了的意思。
但是曹崔哪會聽得出來,見有世子給他撐腰,底氣更足了:“世子,你不用和她多說,我這就替您收拾了她。”
說罷,曹崔推開陸析钰,氣勢洶洶地向姜玖琢走去,全無少爺樣子。
倒也不是他自己多能耐,而是曹崔堅信,對着世子,這姜玖琢還能像剛剛那樣揮劍不成?
可曹崔還沒來得及邁出那歪歪扭扭的步子,卻見身邊的人先動了,随之而來的是人群中傳來的驚呼。
像是受不住力,陸析钰被推得踉跄了兩步,竟是沒站住,整個人飄飄然向後倒去。
姜玖琢本來還在想如果在這裏把曹崔打一頓會不會讓祖父為難,沒想到出了個神的功夫就變成這樣了。
她從來沒見過這麽弱不禁風的男子,竟真的推一把就倒了。
一邊嫌棄,她一邊身姿極快地上前,在陸析钰退第二步的時候就穩穩地托起了他的背。
就像她猜的那樣,很輕。
方才還在誇陸析钰美得像仙人下凡的那些姑娘們這才長出了幾口氣。
扶着陸析钰纖薄的後背,姜玖琢忽然覺得這位世子确實挺像仙人的——随時能一命嗚呼得道成仙的那種。
大概也正因為身姿輕盈,只見陸析钰腰部微微借力便直起身來,站定前還有閑情笑着道一句“多謝”。
那樣子過于輕巧,姜玖琢低頭看了看自己空了的手,産生了一種錯覺:仿佛她不來扶他,他也不會怎麽樣。
不過很快她就發現這僅僅是錯覺,被扶起的人大概是因為動作幅度過大,又咳了起來。
曹崔呆了半天,這才想起來走近兩步:“世子,我不是故意的,但我、我也沒怎麽用力啊……”
話是這麽說了,只不過陸析钰好像越咳越厲害,曹崔猶疑的後半句就這麽盡數被淹沒在了咳聲中。
陸析钰咳得專心,根本沒聽到曹崔說的話,緩了緩道:“曹公子,我當你遇到麻煩了,事情做到一半特意來看看,沒想到你這勁兒挺大,推了一清倌不說,我都差點被誤傷了。”
姜玖琢瞥了他一眼,暗自腹诽這人倒是把看戲說得挺冠冕堂皇。
但被這麽一攪和,人群議論的對象說變就變。
尤其是姑娘家,一見“自家”世子差點被曹崔粗魯地推倒了,再加之聽說了這樁意外的開端是因為曹崔對一個清倌動手動腳,又紛紛開始對曹崔指指點點。
喝再多的酒,現下曹崔也醒了一半,七嘴八舌之中,他意識到自己是吃錯藥了,之前怎麽就當街報上了他姓甚名誰。
姜玖琢見這煩人事陰差陽錯收了場,面上沒什麽反應,黑黝黝的眸子卻亮了,迅速給那病弱世子行了個告別禮。
病弱的還未動,她卻在擡手時,先定住了。
忽地聞到一股子她向來不喜的脂粉味,至少,她的臉上身上是從來不沾的。
姜玖琢眨眨眼,看向自己剛碰過陸析钰的右手。
風一吹,帶着豔俗氣息的脂粉味道更加濃了。
這次是從陸析钰的身上飄來的。
姜久琢木然地擡眼,神情複雜地看向眼前人。
……
所以他方才說,做事做了一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