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接近 “二小姐……下手好重啊

上次沒看完的兵書還被倒放在桌上,就在姜玖琢手邊。

一聽這話,她放下杯子拿起書的動作一氣呵成,整個頭埋進了立起的書裏。

祖父又取笑她!

誰要嫁給那個風流的病秧子!

姜聞遠大笑了兩聲:“我就這麽一說,我們琢丫頭這是又害羞了?”

姜玖琢把書放下一點,朝姜聞遠鼓了鼓腮幫子。

姜聞遠站起身來:“好了,祖父不說了。你最後能相中誰我是不知道,不過祖父可以保證,要是你不喜歡的,我一定不讓你嫁過去。”

姜玖琢也站起身,老将軍習慣了發號施令,手往下一壓:“沒老,不用送。”說完徑自走了出去。

姜聞遠一走,屋中再度回歸沉寂。

小院中空空如也,一個丫頭都沒有,姜玖琢心不在焉地翻着兵書,一點都沒覺得不便。

好幾年前姜玖琢提出要撤掉丫鬟的時候,許傾就大發雷霆,覺得堂堂大小姐身邊沒個貼身伺候的不像樣子,走出去都掉了臉面。

姜玖琢也不願細說為何要撤了丫鬟,為此許傾氣得三日沒與她說話。

最後還是姜聞遠抓到那個丫鬟在背地裏嚼舌根,說姜玖琢“啞巴上不了臺面,都是命好才當了小姐”。

那丫鬟被姜聞遠懲治了一頓趕出了府,本來許傾還數落姜玖琢有這事為何不早點說,要重找一個,可後來許傾到底是也再沒提過找新丫鬟的事情。

姜玖琢知道都是姜聞遠暗裏去說的。

祖父是很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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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最明白,她不是想給人添麻煩。

***

要說這晚最不好過的,一定是曹崔。

曹崔醉酒在花水樓外大鬧一場的事情不用半天就傳到了他爹曹裕盛的耳朵裏,把這個縱橫朝堂的人給氣得心肝兒直顫。

“我怎麽就養出你這麽個不争氣的兒子呢!你一天天的腦子裏都在想點什麽啊!”曹裕盛顫着手指,狠狠罵道。

曹夫人見了急忙護着自己兒子:“老爺,消消氣。要我說這婚退了也好,我們家兒子有哪裏不好,非要娶姜家那個小啞巴入府?”

曹裕盛荒唐地看着自家夫人:“你啊你,就知道慣着他!退了也好?這是聖上親自下的旨,他倒好,喝醉了酒當街退婚,你問問他……!”

他壓低聲音,憤怒地指着地上跪着的曹崔,“你問問他把我的臉放在哪裏,又把聖上的臉放在哪裏!”

曹崔半閉着眼直往後躲,小聲道:“爹,我知道錯了,你都罵了我一個晚上了……”

曹夫人瞪了曹崔一眼,他複又不情不願地噤了聲。

曹裕盛對着這個窩囊兒子越看越氣,最後袖子一甩:“你給我回屋反省去,這幾日都不許出門!”

接連把夫人兒子都打發了出去,曹裕盛坐在主位上,重重地嘆了口氣。

造孽!

曹家是先皇一手扶起來的,曾是先皇最信任的,卻不曾想今上李宣與先皇不知怎麽結了怨,連帶着對他們這些老臣也隔了一層。

倒是姜家人因為淩晗那诰命夫人一直頗得聖心,想來今上也不是什麽糊塗人,有意緩和關系,才親自下旨定了兩方的婚。

結果就被他這個無法無天的兒子給這麽攪了!

曹裕盛拿起杯子,抿了口茶,又思考了一會兒,郁結之色才漸漸散了點。

其實要解決這事也不難,除開緩和關系,聖上覺得欠了姜家恩情,也想給姜家姑娘指門好親事。

但那姜家小啞巴本來就是個難嫁的,除了他曹家願意要,還有誰能出來截胡不成?

明日宮宴,他只要趁着聖上心情好,當着衆人的面撤了退婚的事,安撫了那些人就好。

***

翌日。

在軍營中時,自是時常身着甲胄,便是脫了甲胄,也都是些便于活動的單衣。

可回了府,當然就不一樣了。

姜玖琢被安排得妥妥帖帖,許傾早就把一套交領襦裙準備好了,水綠色的紗羅千褶下裙飄逸,每走一步便随着腳步搖擺,恬靜中透着活潑。

許傾很是滿意地點點頭,姜玖琢卻是渾身不自在,特別是腰間系着的一根綢帶上還綴着珠玉,她不由得抓起綢帶多看了兩眼。

許傾一眼就知道自家女兒在想什麽,沒好氣地說道:“這一身多好看啊,姑娘就要有姑娘家的樣子,你進宮不穿宮裝,難道還想穿你那身硬邦邦的甲胄去不成。”

“……”姜玖琢默默放下綢帶。

姜聞遠也已經換了官服等在外面,卻還是老遠就聽到許傾尖刻的嗓音。

姜玖琢出來的時候,他不拘一格地誇道:“我孫女穿什麽都好看,甲胄也好看。”

姜玖琢碰碰鼻尖,嬌憨一笑,與姜聞遠一同上了馬車。

馬車行至宮門外便停了下來,赴宴人數衆多,有百姓好奇地在看,但都不敢靠得太近。

加派的禁軍在宮門口一板一眼地檢查,哪個不相幹的人離得近了,都免不了一番嚴厲的盤問。

巡查的禁衛都認識姜聞遠,查了令牌便要放行,倒是姜玖琢被攔在了宮外。

守衛将令牌還回去,恭敬道:“将軍,姜小姐沒有官籍,還需屬下進宮通報一聲。”

姜聞遠點頭,“嗯”了一聲。

兩人等候時,接連有人前來與姜聞遠打招呼。

此宴頂着小宴的名義,但誰不知道這其實就是姜聞遠的慶功宴,沒過多久,姜聞遠身邊就圍了許多人,于是姜玖琢也連帶着被問候了許多遍。

姜玖琢不喜歡這種場面,一個人躲到了樹下陰影處。

沒有佩劍,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她便無聊地繞起了腰上的綢帶。

磨了兩下,綢帶邊上起了根線頭。

姜玖琢大半年沒穿回這種衣裳,還有些不習慣,忘了這種昂貴的布料穿在身上最要小心,哪經得起她手指頭繞來繞去的。

帶着線頭的衣裳進了宮,鐵定要被人笑,她低頭嘆了口氣,扯着那線頭要拉。

還沒用力,一把折扇止住了她的手。

姜玖琢順着扇子向上看去,又看見了昨日那位游手好閑的纨绔世子。

紫色官袍寬寬松松地罩在陸析钰纖薄的身板上,這一身讓他看着正經了許多,卻也襯得他臉色更為蒼白。

陸析钰好笑地看着她:“姜二小姐今日這一身,可謂是妙人。不過,這麽拉只會越拉越長,到時連着整根綢帶邊上的線都拉下來,豈不是可惜了。”

姜玖琢不知道他從哪兒冒出來的,抽出手要撥開他的扇子。

但眨眼間,扇子已然壓下。陸析钰擡起另一只手,纖長的手指轉了兩圈繞起線頭。

他的手與她的腰,不過一寸距離。

姜玖琢局促地往後退了一步。

多餘的線順勢從尾巴處被幹淨截斷,陸析钰笑了笑:“這樣就好了。”

自如成這樣的人實在像極了萬花叢中過還能片葉不沾身的老手。

姜玖琢唇角微抿,很是不自在,但出于禮節,她還是做了一個“謝謝”的手勢。

陸析钰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姜二小姐別覺得我是多管閑事便好。”

姜玖琢想起昨日自己說的話,一時無言,這男人怎地如此記仇。

可她沒想到,陸析钰還打算和她細細算。

只聽他繼續道:“昨日你說我多管閑事,我後來回去認真想了想,姜二小姐分明對花水樓的人避之不及,可你拖走曹公子卻快,難道不是多管閑事?”

“……”

要說姜玖琢現在的心情,就是十分納悶。她諷刺他的話,也值得一個世子回去認真地想?還就想出這結果?

那不然要她昨天袖手旁觀嗎?

陸析钰似乎也不是很在意她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湊近問起下一個問題:“若是蓉兒不是清倌,而是個賣藝又賣身的紅倌呢?”

宮門口挺多人,聽到賣身兩字,都朝他們兩個多看了幾眼。

姜玖琢左右望了望,臉有點熱。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問點什麽,有些不耐地看向他。

有什麽區別?

“那——”陸析钰對上她的視線,不依不饒地又湊近一分,“如果你提前知道那男子是你未來夫家呢?知道會鬧成那樣,也救?”

未來夫家這幾個字很是刺耳。

姜玖琢在這方面一向臉皮都薄,本能反應使然,她重重把陸析钰往後一推。

陸析钰被推得倒退兩步,猛地咳嗽起來。他咳得眼角泛紅,喘着氣道:“二小姐……下手好重啊。”

姜玖琢一呆,反倒成了猝不及防的那個人。

憋了憋,她摸出早上許傾給她的手帕一把塞到了陸析钰手裏,就着他的手把帕子推到了他嘴邊。

心是好心,就是力氣有點大。

別說咳了,話都說不出。

“唔……”陸析钰的嘴被捂了個嚴嚴實實,這會兒是真有點喘不過氣來。

姜玖琢反應過來,急忙收回手,比劃了一個“救”字之後,一頭紮回了姜聞遠那裏。

“咳……”陸析钰放下手,呼吸了一大口新鮮空氣。

看着手中嶄新的帕子,他眼中促狹和探究盡數混在了一起,又盯着姜玖琢的背影琢磨了一會兒。

她剛剛莫不是故意整自己的吧?

顧易姍姍來遲,剛一走到陸析钰邊上,就看到姜家嬌嬌把他晾在一邊走了。

他手背拍了下陸析钰,眼神詢問怎麽回事。

陸析钰不答反問:“你覺得姜二小姐到底是個什麽性格?”

“大家都說她兇,”顧易呵呵一笑,“當然也有人說她很溫柔。”

陸析钰莞爾,沒搭理顧易陰陽怪氣的調笑。

思忖片刻,他轉而問道:“顧易,你要是蓉兒,初到掖都就被賣去了花水樓,人生地不熟的被一個陌生人救了下來,最後還給這個人惹了個大麻煩,你會怎麽想?”

顧易摸摸下巴:“我要是蓉兒,肯定對姜二小姐心存感激,想要找機會報答她啊……”

姜聞遠從顧易面前走過,顧易裝得一本正經的樣子欠身行了個禮,陸析钰也頗為友好地笑了一下。

姜聞遠帶離姜玖琢時還多看了陸析钰一眼。

目送兩人走遠後,顧易突然恍然大悟般拍了下手心:“所以你是想通過姜二小姐接近蓉兒,再通過蓉兒去撬開藏在花水樓裏那人的嘴?”

說着說着顧易又覺得不對,湊上去小聲說:“昨日你說要審那人的時候我就想問了,聖上只讓你找人,又沒讓你繼續查那個人背後是誰,你不是最不樂意替別人做事嗎?怎麽這次積極起來,還特意接近那嬌嬌?”

邊說,他下巴微翹,指向已經走進宮門的姜玖琢。

陸析钰沒作聲,收了扇也悠悠向裏走去,卻在一步一步走過宮門時,他的笑慢慢斂起,隐沒在那黑暗中。

顧易跟了上去,見他嚴肅了起來,才發覺不對。

剛要再說什麽,陸析钰卻又變回了那輕浮的樣子,道:“因為你想錯了。”

顧易:“啊?”

陸析钰擡眼,走在前頭的姜玖琢恰好轉回頭。

他對她勾人地一笑,又看向顧易,輕聲細語得令人發膩:“我接近她,主要還是看上了人家可愛、開朗、還溫柔。”

“……”

顧易愣了愣,聽着那像極了随口胡扯的形容詞,有點想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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