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生憐 揉絨球似的揉了揉她的後腦勺

雜亂的腳步聲漸近,“吱呀”一聲,搖搖欲墜的門被人推開了。

蛛網挂在牆角,一層薄灰落在陸析钰銀白色的衣袖上,他卻無暇顧及,手上微微用力,把姜玖琢護得更緊。

姜玖琢亦沒再掙紮,一動不動地貼他更近,連呼吸都不自覺地放慢。

腳步聲越來越近。

大概有四五個人。

破舊的屋子像是許久沒有迎來這麽多客人,地上的破木板被踩得嘎吱嘎吱響。

姜玖琢慢慢抓緊了手裏的劍。

磨人的聲音還在持續,一塊不堪支撐的頂梁板陡然從破屋頂上掉了下來,激起漫天灰塵。

走在最前面的黑衣人人猝不及防地倒退一步,破口大罵:“奶奶的!什麽東西!”

陸析钰閉眼偏頭,避開蔓延至角落的撲天灰塵,卻在感受到身前人一個激靈時,又睜開了眼。

姜玖琢被捂得嚴嚴實實,什麽都看不見,只有耳朵最靈,被突如其來的巨響吓了一大跳。

陸析钰眉峰微挑,垂眸去看那小小一個說被吓到就被吓到,全然沒有揮劍時的氣勢,竟生出一種懷裏人很需要保護的感覺。

闖進來的人還在罵罵咧咧,他卻好笑地勾起唇,像揉絨球似的揉了揉她的後腦勺。

姜玖琢一瞬滞住,整個人都僵直了一動不動,只覺得身上已沒有半處未燒起來的地方。

屋門口那幾個人都被嗆得不行,用手來回揚開灰。

帶頭的見灰塵散都散不去,壓低聲音說道:“這他娘的能藏什麽人,走!去那邊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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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速之客剛走出屋子,屋外又有密集的腳步聲,隐隐約約能聽到那些無功而返的人中有人說了聲“撤”。

人總算都走了。

破屋子終于又回到了原先的安靜,只是好像靜谧中多了幾分詭異。

外頭再無任何腳步聲後,姜玖琢狠推了陸析钰一把。

陸析钰被推得連連後退,柔中帶虛地笑了:“阿琢,你這人怎麽說翻臉就翻臉。”

姜玖琢聽不進去,低着頭往屋外走去,頭皮開始一陣一陣地發麻。

這人、這人剛剛在幹什麽!竟然摸她頭!

陸析钰也不急着跟上,站在原地不緊不慢地叫住她。

姜玖琢停下步子,眼神裏暴躁地寫滿了“又幹嘛”三個字。

“別管那些人了,”陸析钰說道,“會有人跟上的。”

姜玖琢沒細想是誰會去追,她本也沒打算去追。

這些人今日既然敢來殺世子,明日就能找到冰岚,後日就能去殺蓉兒。

氣氛漸漸冷了下來,劍被斜倚在門邊,姜玖琢擡起空出來的兩只手,問他:蓉兒和冰岚是什麽關系?

***

花水樓,後院。

蓉兒拉着老鸨:“媽媽,蓉兒求你了,你就告訴我岚姐姐到底去哪兒了!”

老鸨睨了她一眼,假笑道:“蓉兒啊,我都說了多少遍了,冰岚是被好人家買走了,她好着呢,什麽事都不會有。”

蓉兒急得眼淚往外溢:“媽媽!我上次分明看到……”

老鸨不耐地打斷:“你看到什麽了呀,你這脾氣就是太倔,我不都和你解釋過了,那是人家私下派人來接冰岚的。”

蓉兒:“不是這樣的,一定不是這樣的,岚姐姐從來沒和我提過。”

老鸨瞧她也是可憐,抹去她眼角的眼淚:“媽媽是真沒騙你,別怪媽媽沒提醒你,人和人就是這樣的,你以為你和冰岚關系多好呢,其實人家去了好人家,都沒派人回頭找過你一下,你還日日傻惦記着作甚?”

說完,老鸨扒開蓉兒的手就走了。

蓉兒咬咬唇,在四下無人時,紅着眼推開了冰岚住的那間廂房。

房中被收拾得十分整齊,冰岚走後,還沒有人住進來,所有的擺設均是原先的樣子。

素淡的顏色,一絲不茍的布置。

往裏走去,大床上的被褥也還好好地鋪着。

蓉兒失魂落魄地坐在床邊,始終不明白那日冰岚為何會打暈她。呆坐片刻後,她忽然猛地站了起來,掀開了床上的被褥。

掀開後她沒有停,而是憋了力氣,一鼓作氣地擡起了床板。

在床板下,找到了那個暗格。

那日岚姐姐告訴她的,有什麽需要的就去她床下的暗格找。

花水樓的姑娘們都會有自己藏錢的地方,有的人是為了買好看的金銀首飾,還有的人是為了自己的自由一點一點存的。

當時冰岚與她說時,她沒當回事,只當是告訴她如果沒錢了就開口。

可現在她卻突然想到,岚姐姐走前是被一群人帶走的。

岚姐姐一定來不及清走暗格裏的東西,萬一岚姐姐真的早就要走,至少會留封信給她吧……

蓉兒顫着手打開那個暗格。

鋪在上面的是一沓厚厚的銀票。她不相信地翻着,除了銀票還是銀票。

蓉兒陡然洩氣,可正當她要收手的時候,指尖摸到了一個光滑尖銳的東西。

蓉兒手頓了頓,把上面那沓銀票都取出來扔在一邊,拿出了暗格裏的那根木簪子。

只一眼,她無聲地紅了眼眶,再後來,變成了怎麽都止不住的嚎啕大哭。

這簪子,和她最愛戴的那根一模一樣。

世上只一對。

廂房外,姜玖琢站了許久沒有進去。她盯着蓉兒很久,接受了方才陸析钰告訴她的那個事實——蓉兒和冰岚是親姐妹。

本想來确認,但現在看來,也不需要她再确認什麽了。

姜玖琢背過身子,喉間有點澀。

陸析钰正坐在院裏的石凳上,支着頭注意着她的一舉一動。

姜玖琢在頭上比了一下。

陸析钰會意:“那對簪子大概是她們的父母專門為她們打的,不是很值錢,所以蓉兒一路流離東西也沒被人搶走。”

“至于冰岚,”他繼續道,“她應當從一開始就認出了自己的妹妹,畢竟在進花水樓前,蓉兒一定會時時刻刻都戴着這簪子。”

姜玖琢也在桌邊坐下,放下劍。

沉默了很久,她兩只手比劃了幾句話。

***

大晚上被人拉出來的時候,顧易其實是想罵人的。

為了查這個案子,他已經好多天沒睡過好覺了,生怕案子還沒查出來,自己倒先一命嗚呼了。

好不容易今天事情都交代得差不多了,他屁股才沾着床,就又被人一句傳話拉出了門。

郊外的林中,顧易煩躁地撓撓頭,向地牢方向走去。

剛到地牢外,就見姜玖琢站在那,他上前:“小啞巴,你怎麽不進去?”

姜玖琢擡眼,把劍靠在牆邊,兩只手定定地擡起。

但又想起什麽,落了下來。

最近和陸析钰比劃習慣了,忘記其他人看不懂手語了。

姜玖琢退而求其次,簡單地做了幾個手勢,解釋了一下自己待在外面,陸析钰帶了個人在裏面等他。

順便有點不滿地告訴他,不要叫她小啞巴。

不過顧易還是沒看明白,含混地唔了一下:“哦哦好,我知道了,小啞巴你辛苦了。”

“……”果然像陸析钰這種欠揍的人,交的朋友更欠揍。

顧易消失在視線中,姜玖琢提起劍,擡頭對月亮癟了癟嘴。

柳絮不知從何飛來,停在姜玖琢的鼻尖上,她鼻尖翕動,打了個噴嚏,緊跟着喉嚨也癢了起來。她剛擡頭想張口清嗓,一團更大的柳絮飄進了她口中。

姜玖琢眼睛睜大:“唔……”

而遠處的陰影中裏,一個小孩剛追完一路黑衣人回來找陸析钰複命,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這個沒見過的人。

***

地牢深處,顧易找到了陸析钰,對另一個女子的在場倍感意外。

他指着蓉兒:“這是……成了?”

陸析钰遞給他一張紙:“嗯,都交代了。”

顧易接過,上面将任慈如何找上冰岚、兩人如何交易、任慈又是如何下毒都一五一十記錄得清清楚楚,所有的謎團都被解開,唯一剩下未解的,便是任慈這個主謀最後是死在誰的手上。

蓉兒被帶出去後,顧易大為感嘆:“小啞巴幫你說服蓉兒了?”

陸析钰:“算是吧。”

顧易一愣:“什麽叫算是吧?”

陸析钰向外走去:“我答應她,若是冰岚和蓉兒沒有參與這個案子,就把這兩個人安全送出城。”

“诶,陸世子,”顧易拉住他,又賤了起來,“還是小啞巴厲害啊,我第一回 見有人威脅到你頭上。”

陸析钰眼皮輕輕一掀:“你說什麽?”

顧易:“我剛剛說話了嗎?”

陸析钰帶着危險氣息眯起眼。

“……”顧易嘿嘿一笑,揮着手上的紙轉移了話題,“那你這都審完了,還把我叫來幹嘛?”

地牢挖得很是曲折,彎彎繞繞錯綜複雜,陸析钰站在一個岔口,扇子往裏點了一下:“喊你來審那邊那個人。”

顧易:“你說任慈的管家啊?”他順着方向張望了一下,裏面的人正縮在地牢的角落狼狽地發顫。

斷了兩根手指不得救治,又在不見天日的暗室裏困了這麽久,那管家早就不像先前被綁進來時那麽嚣張了。

顧易有些氣急:“審他還不簡單?這人又不會跑,你非要把我大晚上拉起來?”

陸析钰不以為意地挑挑眉。

顧易嘴上不服,心裏卻知陸析钰做什麽從來沒失手過,于是只好咬牙切齒地往那邊走去。可他才邁一步,就發現身邊的人往反方向走去。

顧易喊住他:“那你去哪啊?”

陸析钰氣定神閑:“晚了,回府。”

“陸定之!”顧易陡然大聲,“你把我丢在這裏了,自己倒好,還有小啞巴等在外面平平安安送你回去睡大覺!有你這麽無情無義的嗎?”

吵吵鬧鬧的,陸析钰蹙眉揉了揉耳邊,不過聽到最後他又回過身:“你說阿琢還在外面?”

才說完,從地牢的暗窗外飄來一個小孩不甚清晰的說話聲。

距離過于遠了點,陸析钰聽不清,他只聽見小七在問誰剛剛有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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